t舞陰長公主和館陶公主早嫁,淯陽公主尚且年幼,如今宮裏唯一適齡未嫁的公主,就隻有已經過了及笄禮,但卻仍未擇婿的涅陽公主劉中禮。
t“娘……”劉中禮撲到陰麗華的懷裏,哭成了淚人,隻不停地叫著,“娘,求娘不要將女兒嫁到匈奴去……那裏的人……那裏的人……我不要去,我不要去啊娘……”
t陰麗華心疼地摟著她哄著:“誰說要將你嫁過去了?我這麼懂事聽話的女兒,哪裏也舍不得嫁!就留在身邊了……”
t一旁已經七歲的劉禮劉拉著妹妹劉綬,甕聲甕氣地道:“外頭人都這麼說!說是父皇要將三姐姐嫁給吃人的壞人!”
t劉禮劉這樣一說,劉中禮哇的一聲,哭得更凶了,幾乎氣絕。陰麗華一邊拍著她哄著,一邊佯罵劉禮劉:“禮劉不許亂說!哪裏有吃人的人!”
t劉綬咬著小胖手拉著陰麗華的衣袖,叫道:“母後,習姑姑說,吃人的是鬼怪!”
t習研一把抱起劉綬,急道:“我的小公主,你就不要再嚇涅陽公主了!”
t這邊正亂著,外邊劉京提著一把劍衝了進來,大叫著:“娘,不能讓三姐姐嫁給匈奴人!你跟父皇說,讓兒子帶兵去打仗,兒子要殺光那些匈奴人!看他們還敢不敢搶三姐姐!”
t劉禮劉和劉綬看著哥哥威風凜凜的樣子,一起歡呼,拍手叫好,劉京的下巴抬得更高,得意洋洋。
t陰麗華一陣頭痛。
t“你們父皇什麼時候說要將你們三姐姐嫁到匈奴去了?”
t劉京眨了眨眼,得意的神情頓失,囁嚅著:“可……可是外麵都在說……”
t“就算全天下人都在傳,隻要我不答應,誰敢將你姐姐嫁過去?”帷幔被掀起,劉秀一身風雪地進來,等宮女下了大氅後,在陰麗華身旁坐下。
t陰麗華摸了摸他冰涼的手,便將暖暖的手抄遞給他,拍了拍懷裏的劉中禮,笑道:“這下可滿意了?”
t劉中禮紅了臉,拉著劉秀的衣袖,將臉蹭到他肩上,軟軟地喊了聲:“父皇……”
t突然劉綬從斜裏衝過來,撲到劉秀懷裏,推了推姐姐,霸道地叫著:“父皇是我的,我的!不許姐姐抱!”
t劉秀笑著摟過劉綬哄了又哄。
t直到幾個孩子都退下了,劉秀才攬著陰麗華的腰,靠在她胸前閉目養神。陰麗華輕輕按壓著他額際兩側,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問:“那和親的事……”
t“你看……竇友之子竇固如何?”
t她的腦子都還放在和親的事上,他卻突然提及竇固,陰麗華的思維有幾分跟不上,眨了眨眼睛,看著懷裏的男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t劉秀拉下她的手放在嘴邊嗬了口氣,捂在手中輕輕地笑,“我留意了他一年,心誌才智都是不錯的。中禮若是嫁過去,將來也必不會辱沒了她。”
t陰麗華瞠目結舌,拿下頜磕著了一下他的額頭,嗔怒:“你怎麼不跟我商量!”
t劉秀賠笑,“我這不是在與你商量麼……”
t“商量什麼呀,人你都看好了!”她皺眉瞪眼,跟他急道,“我原還想在鄧家給她尋一個呢!”
t鄧震雖成了親,但鄧禹尚有幾個已成年的兒子,這幾年她留意著,都是覺得不錯的。原來還想著給中禮找一個,讓她嫁過去,有鄧禹和傅彌在,女兒到了鄧家必定過得舒心。
t可是沒想到他又自己做了主!
t劉秀將朝堂之上說一不二的氣勢拿到她麵前,一錘定音:“就是竇固了,我明日便賜婚。讓宗正準備一下……”
t“劉秀,你又開一言堂!我生的女兒你不給我做主!”她一口咬到他鼻子上,恨聲,“好歹我也是她娘呢!”
t劉秀順勢製住她的手腦,吻上她的唇,過了一會兒,才笑:“我看著這竇固做我們女婿便好,不比鄧禹的那幾個兒子差!你呀,不要再打鄧家的主意了,我劉秀的女兒,不嫁鄧家的兒子!”
t陰麗華奇道:“你怎麼就這麼不待見鄧家的……”話說到一半,突然恍悟,轉而點他的鼻尖,笑得好不得意,“你個小心眼的糟老頭!”
t和親之事,以劉秀派遣中郎將李茂回訪而結束。
t就劉中禮下嫁竇固一事,陰麗華拉著劉中禮問她:“你願意麼?”
t劉中禮抿了抿嘴角,眼神明亮地望著她,道:“隻要是父皇母後指的,定然是最好的,兒願意!”
t陰麗華看著女兒明亮的小臉,突然心疼,將她抱進懷裏,輕輕地搖著。因為孩子多,她上有最受寵的姐姐,下有最嬌慣蠻橫的妹妹,所以這個孩子一直是被陰麗華忽視的,但隨著她年齡一年年增長,卻也是最懂事的一個女兒了。
t中,和也;禮,體也。
t這個孩子,當真是當得起這個名字。
t建武二十三年,劉秀下詔,涅陽公主劉中禮下嫁竇固,設公主府,離宮居住。劉中禮一身嫁衣,在離宮前拜謝帝後養育恩的時候,陰麗華哭成了淚人。劉義王出嫁時她沒有哭,但單單這個她一直忽略的二女兒,卻讓她哭到不能自已。
t好在殿中沒有外臣,單是這樣,也讓劉秀哄了好一會兒。
t然而,還沒等陰麗華從二女兒離開的悲喜情緒中解脫出來,陰興的夫人沈氏突然入宮拜見,言辭閃爍,似是有話要說。
t陰麗華才堪堪逼問了兩句,沈氏突然伏地,悲慟大哭起來:“娘娘啊……我夫君他……他……快要不行了!”
t陰麗華皺了皺眉,忍不住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t“君陵不行了,你回去看一看吧。”劉秀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目光沉沉地看著她,帶了些歎息。
t她顫了顫嘴唇,茫然地看著他,“不對啊,我……我幾個月前還見他……他好好的呀!”
t“纏綿病榻兩個多月了,怕你受不住,沒敢告訴你。我去看過他幾次,太醫令一直守著他……”他搖搖頭,沉沉地歎息,“還是不太好。”
t陰麗華抬了抬手,不知是想要阻止他說話,還是想要做什麼,隻是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t劉秀一把扶住了她,示意習研隨她回陰府。
t陰麗華茫茫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登上軿車的,也不知道是怎樣進的門,隻是反應過來的時候,滿室的陰氏族人已黑壓壓地跪了一屋子。劉莊扶著她坐在上首,她的眼睛在仔細搜尋,看到最前麵跪著的那個人時,她慢慢叫了一聲:“大哥……”提著裙裾衝下去就要扶他。
t不過短短兩年不見,陰識的胡子已然花白,佝僂著脊背,連行動都不若當年的敏捷,需要一旁的陰躬扶著。
t“皇後娘娘,禮不可廢!”
t劉莊在一旁扶起他,道:“舅舅快快請起吧,今日來的都是一家人,不要太多禮了,母後是來看望二舅舅的。”
t陰識點了點頭,看著陰麗華微微歎息:“去看一看吧,若再晚了,隻怕……都見不上了。”
t一旁的沈氏上前扶住了麵色蒼白的陰麗華,“娘娘,這邊來吧!”
t隔了一層簾幕,沈氏扶著她到內室,遣出了裏麵幾名女婢,隻留了陰麗華一人對著床上那瘦骨嶙峋病入膏肓的弟弟。
t“興……興兒啊……”她撲到床邊,握著陰興的手,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抖著嘴唇,語無倫次地,“你怎麼就成這樣了?上一回見麵不是還好好的麼?你到底是怎麼了?”
t“……生老病死,人之一生必經。姐姐活到這把歲數了,連這個也看不明白麼?”
t陰麗華哭著,“你才三十九歲,還沒到不惑之年呢……怎麼跟我說這個啊!什麼時候病的啊,為什麼我都不知道?”
t“姐姐!”陰興虛弱地低斥了一聲,抓著她的手緊了緊,厲聲道,“如今不是難過哭泣的時候!後宮這麼多年的生活,還沒能讓你分清是非輕重麼?!”
t陰麗華被他罵得怔了一下,由悲轉怒,若非他重病在床,真是恨不得再打他一頓!指著他咬牙道:“就你這樣子,我看你還能再活一百歲呢!我算是白哭了!”
t陰興本就虛弱,被她一氣,也沒了脾氣,躺在床上粗粗喘息著。
t“陰麗華,你若是嫌我死得太慢……你便接著氣我吧!”
t聞言,陰麗華才停下來的淚,便又撲簌簌落了下來。
t“姐姐,你聽著……你在宮中有皇上相護,我不擔心……隻是,太子地位雖已鞏固,郭氏一黨明麵上唯唯諾諾,但暗地裏仍舊是虎視眈眈。姐姐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t陰麗華點頭,“我知道……我小心著呢……”
t“還有,皇上將郭太後少子劉焉留在西宮給你養,便是在為你打算……隻要太子一日不登大統,他的地位一日不穩,你便一日不可放劉焉離開……這一點,你要切記……”
t“好,我記住了。”
t“還有,東平王那個孩子,我觀察了幾年。這個孩子不論心誌還是敏銳,都可與太子相較一二……姐姐要好好教養,將來要他好好輔佐太子。隻要他們兄弟聯手,這大漢的江山,郭氏一族便休想染指!”
t陰麗華淚沾前襟,哭到不能自已,“就似……你和大哥一樣麼?”
t“就似……我與大哥一樣!他們身上流著一半陰家的血……咱們……咱們……”說得太過激動,陰興張著嘴喘息著。
t陰麗華攬過他的身子,輕輕拍撫著他的胸口,為他順著氣,眼淚一滴滴落進他頭發裏,“別說了,別說了興兒……你要快些好起來,我還指望著你幫我教導孩子呢……荊兒越長越囂張跋扈,京兒整日隻知渾吃渾鬧,這兩個孩子我最操心……你快些好起來,你幫我管教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