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開始執行下午的公審!」
嘶啞的聲音在回蕩,陪審員席上急忙喝完午餐後的咖啡回位的陪審員們,檢察官席上翻資料的檢察官,還有辯護席上剛換完衣服回來的美彌古……一齊起立。
椅子等聲音嘩嘩響起,年老的法官顰蹙著臉,
「……入席!」
午後的公審開始了。市井檢察官從容的站起來,
「檢察方,作為證人要求審問被告的朋友」
「反對!」
美彌古從辯護席上站起來。菅野和哉用可靠的眼神望著他,但是「別那麼歡喜」小聲提醒之後,愣了一下。
「隻是說說看而已。可以說是公審的形式美。……剛才檢察官不是也做過了嗎?」
「……什麼啊,那是。那證人會出來啊。雖然不知道是誰」
「不要動搖。看到證人也是」
小聲叮囑和哉,美彌古用響亮的聲音跟檢察官說。
「與本案沒有任何關係的證人,隻會無意義的延長公審」
「有關係」
市井檢察官鎮定的聲音,法官聽了探出身子。
「關係是指,什麼樣的關係」
「他是第三事件——飯量大的巨漢男性被殺、屍體上擺飾了豬的頭部——的現場,目擊到某件事」
法官點點頭,麵向美彌古,
「……反對無效」
美彌古坐在椅子上,看向和哉。
「請證人,出庭」
坐在美彌古旁邊的菅野和哉,臉色蒼白。
「……怎麼了?」
「難道,那個證人是……」
美彌古猶豫地看著瑟瑟發抖的和哉時,和哉的朋友,吉井真之介被衛士帶上來。不安地在法庭上東張西望,看到和哉之後好像吃了一驚停下腳步,多半是要用麵部表情傳達什麼。
張大嘴巴,首先是“ス*”,接著是“マ”,最後是“ン”的形狀。然後雙手合起來,擺出道歉的姿勢。(※注:“スマン”是對不起的意思)
法官著急地敲響法槌。
「請證人快點坐到證人席」
吉井連忙加快腳步,坐到證人席。
宣誓之後,市井檢察官走到吉井前麵。
「你的名字是?」
「吉、吉井,真之介」
「與被告,是什麼樣的關係?」
「從高中開始的朋友,經常在一起玩。一周有三天一起喝、一起吃」
「也就是親友吧」
「哈、哈啊」
檢察官中斷話頭,注視著陪審員席,點點頭。
和哉不安的,
「在幹什麼啊。什麼呀,這個沉默是」
「是讓陪審員領會的時間。是為了讓他們知道證人是被告的朋友,並不是會故意說不利證詞的關係」
美彌古低聲回道。
市井檢察官慢慢地問吉井。
「那麼,你在四月十五日……請把第三個案件的、用豬頭的那個事件發生的那天夜裏所看到的說出來」
「是從尼古拉教堂的裏麵走過的。那個、是從打工的地方回家的近道」
「然後呢?」
「看到了抱著豬頭的男人。當時,我在想,一定是下次使用的素材。他,經常想出一些希奇古怪的想法……」
因為快要離題了,市井檢察官舉手示意讓吉井沉默下來。
「事件發生的當天夜裏,拿著豬的頭部在尼古拉教堂附近走的那個男人,現在,在這個法庭裏麵嗎?」
「是的」
「請指出那個男人」
法庭裏一片嘩然。
美彌古連忙站起來「反……!」叫道。
但是,那個聲音沒能趕上。
吉井的手,已經筆直地指向被告席上的菅野和哉。
由於吉井真之介的證詞給予的衝擊太大,公審暫時休庭。
吵吵嚷嚷的人們走出法庭。
旁聽席上發呆地悠和琴理,回過神來,連忙朝樓道走去。
等待美彌古從法庭出來,但是過了許久也沒有見他出來。
於是,差不多所有人都出來的時候,美彌古與和哉慢慢地朝外樓道走出來。
美彌古的臉像紙一樣煞白。
美彌古默默地坐在,設置在樓道邊的長椅子上。
和哉戰戰兢兢地,看著美彌古的臉。悠和琴理屏息注視著。
最先開口的是和哉。
「那個……因為覺得不說出來會好一些」
美彌古仰起臉。
開口,想要說什麼,卻又失去言語,閉上。
然後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
「我讓你,把全部都說出來的吧。上午的公審結束時,叮問。你說。『已經沒有什麼隱瞞的』」
「是……是嗎」
「是啊」
與平靜的美彌古相反,和哉像小孩子一樣跺著腳叫道。
「已經、沒有了!那是……雖然注意到和吉井擦肩而過,但是、沒想到、那家夥會說出來!」
「那個……」
琴理插嘴問道。
「為什麼要帶著豬頭?」
「想做拉麵的湯汁。用豚骨汁做出好吃的拉麵給家裏人吃。對了。豬頭在鍋裏咕嘟咕嘟燒開的樣子,家裏人也看過哦」
美彌古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嘟噥著什麼。然後看向琴理。
「琴理,能聯絡一下他的妹妹菜花同學嗎?」
「嗯。用手機短信」
「跟她說馬上過來。雖然家人的證詞不能得到陪審員的確信。到了這個時候也沒辦法」
「……美彌古」
跑到別處去的悠趕回來。小聲說。
「吉井真之介的裸眼視力是0.02。因為是散光眼所以用隱形眼鏡矯正著,但是帶上隱形眼鏡時的視力也達不到0.6以上」
「要從那個路線走嗎。琴理,還是不要叫妹妹了。試試看能不能動搖吉井」
「OK。還、是、不、要、來、了……發送」
嗶、嗶地發送短信的琴理旁邊,悠從手機終端將吉井的眼科醫的病曆印刷完成。
主管人員走出樓道,告知審議再次開始。
四個人站起來,回到法庭。
「那麼……」
再次開始審議是,由被告方的辯護律師——美彌古開始對檢察官一方的證人、吉井真之介進行反對審問。
「嚴重散光眼的吉井真之介君」
美彌古走到證人前麵,故意用令人不快地語氣說。
旁聽席上的琴理,
(唉—,美彌,還會用這種說話方式呀。和平時不一樣呢—。果然,是真正的辯護律師先生啊……)
佩服地注視著美彌古。
市井檢察官站起來,「反……!」剛開口。
還沒說完,證人席上的吉井真之介,受到美彌古的挑拔露骨地擺出生氣的表情叫道。
「什麼啊,小鬼」
法官敲響法槌,斥責說對辯護律師說出粗暴的話相當於侮辱法庭。在權威麵前脆弱的吉井,縮回脖子向美彌古道歉。
美彌古聳了聳肩。然後,突然張開右手,給陪審員們看。轉身對著吉井,
「我的這隻右手上有個很大的黑痣,能看到嗎?完全看不到吧,散光眼的吉井君」
「什……」
「順便說一下,我的視力左右兩邊都是1.5。在這裏也能看見,你右邊臉頰上有幾顆痣。一個、兩個、三個……」
「別瞧不起人!能看見,右手上的黑痣!」
美彌古露出驚訝的表情。
轉身向陪審員們張開右手,
「各位,有痣嗎?」
美彌古白淨的手上,一顆痣也沒有。
陪審員們搖頭。吉井呆呆地望著周圍。
市井檢察官,
「反對!法官,這是誘導審問!」
「法官!辯護方提交吉井真之介的眼科醫的病曆作為證據!」
美彌古將,從吉井真之介的眼科醫生那裏拿到的病曆——剛才印刷完成的——提交上去。市井檢察官不甘心地坐回去。
病曆上,寫著吉井的視力有散光眼傾向,就算帶上隱形眼鏡也不太穩定,特別是在夜間經常會出現閃光現象的證明。
然後,美彌古對明明沒看清楚,卻自信滿滿供出對親友不利的證詞進行追究。並沒有期待井吉的回複。驚慌失措的樣子給陪審員們留下可疑的印象,也間接的暗示「這個事件有菅野和哉以外的犯人」的可能性。
旁聽席上的悠,
「不愧是美彌古。用盡可能的手端,立刻將有利的方向轉換到這邊來」
小聲說,順便說明給呆坐在旁邊的琴理。
不遠處的坐席上旁聽的花枝比沙子刑警,不高興地哼了一聲。
於是審議變為追問菅野和哉本人。
「被告人,向前!」
隨著落槌的聲音跳起來的和哉,提心吊膽地坐到證人席上。被市井檢察官責問,一時語塞,朝美彌古看過來,和剛才的吉井真之介一樣動搖。
美彌古抱住頭。基本上,和哉和吉井不隻是朋友而且還很像。對吉井采用動搖的方法,同樣也可以對和哉采用猛攻的方式。對和哉的審問結束時,法庭裏的氣氛再次傾向於檢察官一方。一進一退,在加上開始時的差距,依然,還是檢察官側占有壓倒性的優勢。
「……沒有決定性的證據」
那天的審議結束,從法庭出來的美彌古嘟噥著說。
悠瞅著那張臉。
美彌古接著說。
「始終都是檢察官一方為攻方。我就像個沒有武器在決鬥場上舞動的騎士。嗡嗡地襲過來的魔劍《Excalibur》,用左手上的盾牌擋住了,但是我的右手上沒有劍。這樣下去……沒有逆轉要素的話,盾牌馬上就要抵擋不住了。對……這邊沒有決定性的證據。飛濺血沫的,引向勝利的武器……」
「可是,今天的美彌古非常出色哦」
「決定性的證據……」
美彌古一邊走著,一邊再重複一次。
「能夠明確的證明和哉不是犯人的什麼證據……。沒有那個的話……」
從後麵傳來腳步聲。轉過身,應該被衛士們帶走的和哉,為了找美彌古而走出樓道。
「律師先生!」
「……嗯?」
美彌古回頭。和哉臉變得通紅,
「呐,我會變成什麼樣?真的,已經,沒有隱瞞的事了」
「那真是太好了……」
美彌古露出無奈的表情說。
和哉追上要離開的美彌古,
「喂。現在要去哪裏啊」
「學校啊。應該能趕上下午的最後一堂課」
「學校!?」
和哉發出發瘋般的聲音。
「喂喂,數學英語,比我的辯護還重要嗎!」
「……是去小睡一會兒」
「在學校?」
美彌古自言自語地說。
「在家裏,睡不著。已經很長時間」
還想再說些什麼的和哉,被轉過身的悠的樣子,膽怯地閉上了嘴。悠好像在暗示他別在說下去,定睛看著和哉。
走去的美彌古的背影,瘦瘦的,就像少女一樣纖細。從和哉身上轉移視線的悠,像是保護美彌古一樣從後麵跟過去。
☆
2—B的教室裏,第六節的現代語文已經上到了一半。
黑板上寫著,芥川龍之介的小說『竹林中』的一節,教師一邊指著一邊進行說明。
突然咣地一聲後麵的門開了。所有人停下手中的筆記,回頭。
睡眼朦朧的美彌古,慢吞吞地走進來。把單薄的書包往桌上隨手一放,趴在上麵。
然後,突然就睡著了。
「……呼—」
老師握著粉筆轉過來,想要說什麼……停下。
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繼續上課。
同學們遠遠望著,低聲私語。
「沒問題嗎,獅子堂那家夥。後天就是模擬考試吧?」
「一定會留級的,獅子堂君」
「但是,一直都是比不及格多一分,超極限地通過哦?這次也會那樣吧—」
「一直都隻多一分?……那個,想故意那麼做也很難吧」
「偶然的吧?」
沉默下來,再次遠遠望著美彌古。
美彌古一動不動,睡得死死的。
窗外,橘黃色的夕陽慢慢地沈下去。風吹過,林蔭樹發出沙沙地聲音。
========================第四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