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JR線池袋站,美緒把圭史的車票一同買了,在前往站台的當口,斷斷續續地說道:
“我在事務所交到的朋友不多,但都很合得來,剛才爽約的好惠就是其中之一。所有女生都跟我一樣,想要做些什麼卻不知到底該做什麼。其中也有人為了金錢而越界。”
說著,美緒偷窺了一下圭史的表情。
“或許你會覺得這份工作不正經,但看到那些開心的客人,我們都覺得自己多少幫到了他們。從某種層麵來說,這也是很有意義的。”
美緒鄭重其事般地說著,圭史則點了點頭。
“隻不過,客人之中也有很麻煩的人……”
她還記得,初次與沼田見麵是在一個炎熱的夏日。二十六歲、有些顯老的微胖客人擦拭著噴湧而出的汗水,出現在美緒麵前。在咖啡館裏喝茶、去附近的購物中心散步的過程中,沼田幾乎沒怎麼說話。約好的兩小時很快就過去了。在跟客人告別之後,美緒開始反思自己的應對方式是不是不太好。然而到了翌月,她又接到了沼田的指名見麵要求。
同樣尷尬的時間重複了一遍。下個月、下下個月也是如此。這個人會不會對自己有什麼要求?——美緒開始思索,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然而過完年,她和沼田的交往就突然中止了——約會俱樂部被警方取締。雖然美緒不知內情,但店方確實雇用了未成年女高中生。美緒數次被警方叫去調查,也就是在那時認識了刑警沢木。
失業時,美緒二十四歲。在考慮今後該做什麼時,她忽然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悔。就連電視節目中作為壁花(5)出場的女藝人都比自己年輕了。回顧自己來東京的這六年,美緒為自己失去了大把的時間而大受打擊。之後就像是某人針對她的消沉發起了追擊那般,她開始被人跟蹤。
“所以說,叫沼田的那個人很可疑。俱樂部一停業,跟蹤狂就出現了。”
“大致是合乎邏輯的。”圭史心領神會地說道。
兩人搭乘的電車到達西日暮裏站。走下站台後,美緒在意地問道:“我剛才說的,你怎麼看?”
“說是女人的直覺,更像是推理。”
“我指的不是這個,”說著,美緒壓低了聲音,“是說我之前的工作。”
“我覺得無所謂,又沒給別人惹麻煩。”
聞言,美緒變得愁眉苦臉。圭史的這番話跟自己內心重複多次的借口完全一致。
檢票口附近有一家報亭。他們在報亭買了住宅地圖,在圖上對照了沢木刑警告訴美緒的地址。距離車站徒步約需要十五分鍾。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圭史問道。
美緒拿出手機,撥通沼田家的號碼。緊張地等待了一陣應答之後,結果卻是在通話中。美緒掛斷電話說:“沼田在家。趁對方疏忽,我們直接上門。”
“啊?”圭史不禁啞口無言,“……然後呢?”
“假如沼田就是跟蹤狂,從我家偷走的郵件肯定還在。把郵件找出來然後報警。隻要有證據,警察就會幫我。”
“但沼田會允許自己家被搜查嗎?”
“所以就要麻煩圭史你了。隻要沼田出手製止,你就用手腕……”美緒看了看圭史白皙纖細的手腕,變更了作戰方案,“有什麼能充當武器的東西嗎?”
兩人迅速環顧四周,將目光鎖定看似商店街的那頭,然而那裏除了餐飲店還開著,所有店鋪都拉下了卷簾門。
“沒事,我直接跟沼田對話,圭史不要出聲,站著就行——盡可能擺出可怕的表情。”
“好的。”
隨後,他們在深入住宅街的道路上走了約二十分鍾,迷路了好幾次才找到沼田家。他住在一棟位於禁止車輛進入的狹窄胡同的深處、共六戶人家居住的二層公寓式住宅內。
美緒感受著加快的心跳,將筆記本上的“一〇二號房”和對應窗口的光亮比對了一番。
沼田在家。
美緒轉到公寓入口處,卻在此處被現實狀況打了個措手不及,停了下來。隻見一〇二號房的房門大敞,室內的光線照射到玄關前端的暗處。
房間中走出一名年輕男子。這名挽起袖子的肌肉男並非沼田,他正手提垃圾袋,頭纏白毛巾。從對方精神抖擻的感覺來看,很像是一個喜歡祭典活動的青年。
“有事嗎?”留意到兩人的青年率先開口,他的聲音爽快,完全不像是跟蹤狂的同夥,“找沼田有事?”
“對。”美緒回答了一聲,又在察覺到男子到底在做什麼之後表現出愕然,“他在搬家?”
“對啊,我是來幫忙的。”
“房間裏的東西都要被處理掉嗎?”
“不要的東西會處理掉。”
正在美緒思索該如何是好時,圭史開口詢問:“沼田先生在哪裏?”
“你們見不到他了,他已經走了。”
“怎麼回事?”
“他回島根的老家了。我正在幫他善後。”
美緒和圭史對望了一眼。
“他什麼時候回老家的?”
“就在剛才。他要搭今晚的長途巴士。”
“我們想去送行。”美緒立刻撒了個謊,“巴士幾點,從哪兒出發?”
“今晚九點三十分,從新宿西口出發。”
美緒看了眼手表,剛過晚上八點。
“謝謝。”
圭史說出最後的致謝後,兩人沿原路返回。
“回老家?”美緒拚命整理思緒,“不是要偷襲我?”
“雖然我不太想懷疑別人,但他可能是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圭史說道,“他對周圍的人說自己要搭乘深夜巴士回老家,其實今晚還留在東京……”
“就是這個!”美緒仰起臉,“租住的房子也退租了,也就是說,那個詞叫什麼來著?”
“遠走高飛?”
“對,這不就是罪犯特有的行為嗎?!”
美緒邊加快腳步邊考慮接下來的對策。隻要監視新宿西口的巴士站點,就能確認沼田是否真的上了車;假如本人沒出現,那就如圭史所說的,他在製造不在場證明。
就在此刻,圭史忽然停下腳步。
“你怎麼了?”美緒轉頭,卻在看到圭史麵色的時候倒抽了一口氣。他的臉上毫無表情,全部肌肉鬆弛,宛如能樂麵具(6)。
圭史半張的口中漏出輕微的聲音:“……異象。”
美緒大吃一驚,死死盯著正在預見未來的圭史。
接下來的十幾秒,隻見圭史雙目失焦。片刻之後,光芒重新回到他那雙呆滯的眼瞳裏,他眨了眨眼,看向美緒。
美緒戰戰兢兢地問道:“看到什麼了?”
“一個老婆婆。”
“老婆婆?”
“從沒見過的老婆婆,但不知為什麼,模樣很像你。”
圭史的話讓美緒想到了什麼。她長得很像外婆,而外婆如今因為腳部骨折,正在鄉間醫院住院治療。
圭史繼續說道:“地點像是在醫院。”
“你等一下。我外婆現在確實在住院,但沒有生命危險。”
“但我真的看到了。像是孩子、孫子之類的人全都圍在床前,所有人都很悲傷。”
“那些人中有我嗎?”
圭史歪了歪頭,一副搜尋記憶的模樣:“沒有。”
美緒從雙肩背包中拿出手機,撥打老家的電話。她邊祈禱外婆平安無事,邊把手機放到耳邊,鈴聲響起兩次後,電話接通了。然而在耳邊響起的,卻是自己回老家時錄下的電話留言:“你好,我是原田。現在外出……”
不祥的預感越發強烈。在政府部門工作的父親和全職主婦的母親此刻都應該在家才對,莫非是外婆發生了什麼狀況?美緒先給家裏留言,要家人打她的手機,隨後掛斷電話。
“關於你外婆,”圭史說道,“總感覺跟今晚的事有關聯。她為什麼會住院?”
“兩周前被車撞到了,對方肇事逃逸。”
“肇事逃逸,也就是說沒抓到犯人?”
“對。”美緒說著,不由得看向圭史,“難道是跟蹤狂幹的?”
“這就不清楚了。”
但這也太奇怪了,就算是跟蹤狂,也不太可能跑去她的老家甲府,還撞了她的外婆。
再次前往西日暮裏站的路上,美緒內心疑竇叢生。圭史真的能夠預知未來嗎?該不會隻是胡扯的,而自己是被他瞎折騰?但這又無法解釋好惠爽約的事,圭史真的把這件事說準了。
隻能選擇相信了——美緒重新認定。如果圭史是貨真價實的預知能力者,無視他的預言,自己就會小命不保。
來到車站,美緒又在自動售票機前停了下來。她開始考慮立刻回老家的可能性——離開潛伏著試圖殺害自己的某人的大都市,回到父母等待她的故鄉。
“坐電車的話應該趕得上。”美緒說道,“我的老家在甲府,隻要搭上中央本線就不用換乘。”
“然後呢?”
“回到父母身邊,確認外婆平安無事,然後迎接二十五歲的生日……”
“對不起,”圭史先致歉,然後說,“我無法讚成。”
“為什麼?”
“現在還沒搞清你遇襲的地點,搞不好就是甲府的老家。如果真是那樣,或許會把你身邊的人卷進去。”
美緒瞪大雙眼看向圭史:“你是說,被殺的搞不好不止我一個?”
“我是說,會有這種可能性。”
美緒深深地歎了口氣。既然不想波及其他人,就隻能獨自迎來生日了:“變成二十五歲的感覺真的好沉重。”
接下來的行動就此確認。她所能做的隻有前去新宿西口,確定沼田是否會出現在長途巴士車站。
買好車票,美緒又問:“那麼,圭史,你準備什麼時候跟我說再見?”
“再見?”
“跟我在一起的話,搞不好你也會被卷進來。”
“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迎來生日。”
美緒頗感意外地注視著圭史的臉,看到對方滿臉認真。
“你是打算對我負責?”
圭史卻什麼都沒說。
肯定還有什麼事兒——看著圭史痛苦的模樣,美緒的直覺如此告訴她。圭史肯定隱瞞了什麼,但她不知道究竟是什麼。
不到晚上九點,刑事科的搜查員來到豐島警察局的生活安全科。
一直等在自己辦公桌前的沢木立刻發問:“弄清預言家的身份了嗎?”
“不,還沒有。”搜查員邊說邊在沢木身旁的位子上坐下,“我們找到了其他線索。”
“什麼線索?”
“找到兩名被害人的交點了——她們同屬一家約會俱樂部。”
看著蹙眉的沢木,負責追查兩起隨機殺人事件的搜查員繼續說道:“兩人都隱瞞了實際工作,直到剛才才被查出來。”
“你等一下,那家約會俱樂部難不成是……”沢木報出了他們在新年伊始取締的那家俱樂部的名字。
“就是這家。”刑事科的搜查員立刻有了反應,“犯人應該是出入俱樂部的顧客,或者是經營俱樂部的人。”
“當時的資料還在。”沢木朝堆積在儲物櫃上方的紙箱揚了揚下巴。
搜查員卻視而不見,繼續說道:“隻有一點還沒搞清楚,就是那個跟蹤狂。”
沢木探出身子,催促對方快說。
“可以假設糾纏兩名被害人的跟蹤狂就是犯人。那家夥知道被害人的住址和電話,所以才會跟蹤對方。”
“這是當然。”
“但約會俱樂部的女生們應該不會把自己的個人信息透露給客人,這樣一來,進出俱樂部的男人們就會從搜查線上消失。另外,掌握女生們聯係方式的經營者已經被捕了。”
略作思考後,沢木低喃道:“確實很奇怪。”
“沒錯。假設知道被害人住址的人才是犯人,那麼剩下的嫌疑人就隻有在同一家店工作的女生們了。”
“但怎麼可能是女人幹的……”
“我也這樣想,所以需要借助你的頭腦。”
“那個預言家呢?”沢木仰起臉,“那家夥會不會知道些什麼?”
“還是繞回這條線來了。”說著,搜查員看了看牆壁上的掛鍾,“那就隻能等著了。去走訪的人大概還有一小時才能回來。”
時間到了晚上九點。
距離原田美緒迎來自己二十五歲的生日,還有三小時。
隨著家電量販店(7)那原本將街角染紅的霓虹燈燈光消失,周圍一帶忽然變得寂靜下來。
地點是位於新宿西口的長途巴士出發站。美緒和圭史嚐試尋找長椅卻沒找到,隻能並排坐在護欄上,讓疲累的雙腳休息。
美緒祈禱沼田不要出現。但如果那個男人真的是跟蹤狂,並且想要她的命,至少她能從尋找犯人的苦差事中解放出來。接下來,她就可以找個沼田絕對不會出現的地點,等待那個日期變化的時刻。
想到這裏,美緒忽然抬起頭,她察覺到一個奇怪的事實:既然有人想要她的命,如何能找出她現在的所在位置?從今天晚上六點後,她的行動甚至超出了自己的預想。
“啊!”她不假思索地叫出了聲。
圭史看向美緒,表示“怎麼了”。
“是沼田。”美緒說著,同時感覺脊背發涼。
“在哪兒?”圭史凝神注視起來。
從新宿站方向拐過來的路口處,站著一個背著運動背包、模樣憨實的男子。對方並沒有看向美緒等人所在的出發站,隻是呆呆地眺望著尚未有巴士駛入的入口道路。
美緒快速別過臉,用餘光看向沼田。“他一直跟在我們後麵,帶包也是為了遠走高飛做準備。”
“不過,”圭史也輕聲說道,“那就太奇怪了。沼田家不是有幫忙搬家的人嗎?那人說過,直到傍晚沼田都還在家裏。”
“會不會是一夥的?”
就在此刻,伴隨一聲巨響,大型巴士駛入出發站。目光追隨巴士的沼田也把臉轉到了兩人的方向。
美緒試圖轉移視線,卻做不到。沼田似乎發現了美緒,他表情不帶分毫變化地緩緩走來。
無意識中,美緒緊緊抱住了圭史的胳膊。
沼田來到兩人麵前,語調平淡地說:“是‘彩香’吧。我是沼田,還記得嗎?”
“嗯。”約會俱樂部時期所使用的假名又被人提起來,美緒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沼田輪流打量著美緒和圭史,問道:“你們在約會?”
事到如今也不能突然改變姿勢,美緒繼續抱緊圭史的胳膊:“對。”
“你們很般配。”從沼田的口吻中感受不到任何隔閡。
備感意外的美緒稍稍冷靜了一些,開始觀察沼田的表情。對方給她的印象完全沒變,就跟在約會俱樂部交往時一樣。不過現在的沼田一臉清爽,仿佛先前他身上的附體物消失了一般。
“沼田先生怎麼在這裏?”美緒試探地問道。
“我要回老家去。”沼田朝新宿站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說,“來到東京後沒碰上一件好事。所以我要回去了。”
聽到此話,美緒在震驚的同時也感同身受。沼田說的都是實話。他既非跟蹤狂,也非殺人犯,隻是個被都市生活折磨到疲憊不堪、真心打算回歸故裏的人。
“再見了。”沼田說完,就朝車門開啟的巴士走去。
“請等一下。”美緒站起身來,“能告訴我一件事嗎?”
“什麼事?”
“你去俱樂部的時候,為什麼單單指名我?”
停下腳步的沼田困惑地把美緒和圭史來回打量。
覺察到對方顧慮的美緒說道:“沒事的,他知道我過去的工作性質。”
“那我就說了。我覺得‘彩香’能了解我沒能得到任何回報的痛苦。”
“痛苦?”美緒重複了一遍,仿佛在自我詢問。
沼田垂下目光,看向腳下的瀝青地麵,完全就是個一無是處的人的模樣。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隻是抬起頭來微笑。這是他第一次對美緒展露笑意。
“約會時間雖然很短,但我很開心。謝謝你。”沼田留下這句話,便上了巴士。
“我得告訴他,”美緒顯得有些狼狽,“我得把真名告訴他。”
“為什麼?”圭史問道。
“因為沼田先生就連我的真名都不知道……”
“你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圭史表示,“還要看著巴士開走,確認他真的回老家才行。”
他竟然還在懷疑沼田——美緒不禁吃驚。而她毫無責怪圭史的意思。她之所以解除了對沼田的懷疑,純粹是出自極其個人的感傷罷了。
五分鍾後,晚上九點三十分,長途巴士準點從新宿出發。
回歸故鄉的沼田,直到最後都不知道美緒的真名。
美緒陷入沉默。在巴士站附近的通宵咖啡館坐下後,她呆呆地看著手表。
“還有時間,”圭史鼓勵般地說著,“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辦吧。”
美緒依舊默不作聲。見過沼田之後,她才發覺自己一直戴著麵具——在進入俱樂部工作之前,從在東京生活起,她不就已經自稱“彩香”了嗎?
刺耳的鈴聲將美緒拉回現實。她看了看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是從甲府老家打來的。
美緒慌忙接通電話,氣喘籲籲地向電話那頭的母親問道:“你們去哪兒了?外婆沒事吧?”
“就是為了外婆的事。”母親的聲音不知為何聽上去有些激動,“我和你爸剛從警察局回來。”
“警察局?出什麼事了?”
“肇事逃逸的人抓到了。”
“是鄰鎮的公司職員,工作太著急了才撞了你外婆。”
這樣一來,線索全都斷了,撞外婆的人與跟蹤狂毫無關聯。
“外婆沒事吧?”
“嗯。以老年人的體質來說,外婆骨頭愈合的速度還算很快的,醫生都很吃驚呢。”母親含笑說著,又向女兒詢問道,“美緒下次什麼時候回家?外婆想要見你呢。”
美緒拚命在湧上心頭的悲傷中尋找字句。假如她真在今晚十二點被殺,這就是跟母親最後一次通話了。
“媽媽,”美緒發出精神抖擻的聲音,“你別擔心。我會想辦法的,一到二十五歲就回去。”
“明天就是你生日了。雖然早了一天,還是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再聯係。”
“嗯。”母親掛斷了電話。
美緒盯著掛斷的電話短暫地看了一陣子。聽到母親的聲音,她內心溢出了鄉愁。
甲府的街道,就像是隻截取了澀穀的一個區域。狹窄小巷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美緒幼年和青春期的回憶。而在進入高中、決定將來出路時,她滿心都想著離開那裏,離開小小的故鄉,前去東京。美緒是有夢想的,雖然還沒決定好要做什麼,但隻要去東京,快樂就會像路邊的小石子一樣隨處可見。
吐出一口伴隨著疲勞的歎息,美緒說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種時候,隻要考慮順利的事就好。”坐在餐桌另一頭的圭史明快地表示,“如果能平安度過今晚,你打算做什麼?”
“我還沒想那麼遠。”
“就想想嘛。”
“住在一個小小的家裏。”美緒突然說道,從兒時起就隱隱描繪出的夢想脫口而出,“一個小小的家,很多的家人。然後,笑著和大家一起生活。這個怎麼樣?”
“很不錯。”圭史好像也變得很開心,“你相當visionary哦。”
“什麼,‘變成美女’?”
“嗯,visionary。在英語中,會這樣形容有夢想的人。”
Visionary和“變成美女”(8)。想起這種無聊的諧音梗,美緒覺得有點好笑,心情也略感恢複。“Visionary和異象之間有關聯嗎?”(9)
“是派生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