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人?”惢心吃驚道,“咱們都在這兒了,還能得罪什麼人?”
如懿躺在床上,吃力道:“就是因為咱們得罪了人,所以都在這兒了。你還不明白麼?”
惢心麵上一驚,下意識地掩住口,便道:“幸好淩侍衛手上帶著雄黃酒,還能抵擋一陣。否則可真是著了人家的算計了。”
淩雲徹緩過精神來,慢慢道:“我平素愛喝幾口雄黃酒,就是因為冷宮這兒濕冷,什麼蛇蟲鼠蟻沒有,喝著帶著都是防身罷了。隻是這蝮蛇雖然是常見的,但一下子冒出那麼多條來,也著實是出奇。除了故意,要說是意外偶然,也是不可能的。”他拱拱手:“小主自己多保重吧。”
惢心急得拉住淩雲徹的袖子道:“淩侍衛,要再有這樣的事,可怎麼辦呢?”
雲徹淡淡道:“明兒給你們捎點雄黃扔進來,牆角四處都灑一點,自己提防著吧。”
他說罷轉身便走了。如懿縮在被子裏,一陣一陣聽得心驚,隻睜著眼看著窗外枝丫被風吹得亂舞,像是無數鬼爪子張牙舞爪地揮著過來,越逼越近,越逼越近。她霍地坐起身來,一背脊的虛汗被風一撲,鑽心地涼。惢心端了藥進來,見她這副模樣,也嚇了一大跳,忙拿衣服給她披上:“小主這是怎麼了?別被冷風撲了熱身子,又招來什麼不好。”
如懿隻得道:“方才有點嚇著了。”她掠了掠頭發道:“藥好了麼?我身上還難受得緊,好歹拿一點喝喝。”
惢心忙端了藥喂到她唇邊,道:“小主先胡亂喝一點罷了。明兒江太醫過來,再仔細找他瞧瞧,好好開個方子。”
如懿喝了藥,想著毒性還未完全退去,昏昏沉沉地便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果然江與彬趕著就過來了,如懿心裏念著雲徹辛苦奔勞的好處,原先看他那一層鄙薄也退了些許。江與彬仔細給她搭了脈,連聲道:“幸好昨晚救治得快,否則便是大禍了。等下我得給淩侍衛也去瞧瞧,他可是你們的救命恩人哪!”說著看惢心:“也是我的大恩人!”說完他又留了好些清熱解毒的草藥,一樣一樣囑咐了惢心調弄,又多多地留下雄黃之類的藥粉,替惢心和如懿撒在了角角落落處。
等到一切忙完,江與彬問起惢心素日吃風濕藥湯的效力,惢心淺淺笑道:“也不過那樣罷了,哪裏那麼快見效呢。”
江與彬的麵上閃過一層疑雲:“這一個月來,你們都按時吃藥了麼?”
惢心奇道:“巴巴兒地費了那麼多才請了你來治病,怎麼會不按時吃藥呢?”
江與彬道:“方才我搭過小主的脈,蛇毒沒有大礙,但是風濕一直是老樣子。按理說你們的風濕不深,我給你們開的藥也算藥效強力的,雖不能馬上見效,但總能有些起色。”他見如懿手上打著絡子做活兒,耳朵卻一直聽著,索性也不瞞著,道:“微臣這些日子給冷宮裏許多嬪妃瞧過病。雖然也有得風濕的,但那都是積年在這裏的老人了,陰濕許久,加上年紀漸大,自然容易得風濕。隻是小主和惢心年紀還輕,又吃藥調理著,屋子也不算是冷宮裏最陰濕的地方,為何風濕會一點也不見起色?”
如懿與惢心麵麵相覷,也說不出什麼來,倒是惢心問道:“會不會是中毒?”
江與彬搖頭道:“世上沒有這樣的毒。倒是小主和惢心都是虛寒的體質,倒是真的,其他實在把不出什麼。”
正說話間,外頭牆下的圓洞裏陸續塞進飯菜來,那些冷宮的嬪妃們一一去領取了。等到人都散去,又送進兩份飯菜來,惢心知道是她們的,便出去端了進來。飯菜雖然簡陋,倒也不腐壞,不過是兩份米飯,一份清炒苦瓜,一份水煮豆芽菜和一份醬油拌茭白。
江與彬蹙了蹙眉,心疼地看著惢心道:“惢心,你們每日就吃這個,一點葷腥也沒有?”
惢心擺好筷子,笑道:“我的好太醫,這飯菜不餿不壞就不錯了。這都費了我和小主好大的工夫花銀子才求來的呢。否則吃那些豬狗不食的飯菜,哪裏還能熬到你來的這一天。”
如懿笑道:“好了。江太醫才說一句話,偏你有那麼多話說。前幾日是清明節氣,有一碗燒田螺肉送進來。逢著年節,總還見點葷腥。”
惢心撇嘴道:“什麼葷腥,一股腥味才是。不過就是螺螄、鴨血和蚌肉之類的,素菜也反反複複就這麼些。”
江與彬當即變色道:“你說真的?”
如懿見他臉色不好看,即刻放下筷子,疑道:“這些飯菜有什麼不對的麼?”
江與彬肅穆了神色道:“微臣剛說過,小主和惢心都是虛寒體質,這些食物又都是大濕大寒的,小主與惢心一日三餐吃這個,加重了體內的寒氣,難怪風濕久久不見起色。原來是在這些地方。”
如懿默然,一顆心緩緩、緩緩沉到了底處。原以為昨晚的蛇便已經是殺招,不承想這裏還藏著天長日久的厲害在,卻是自己留意萬分也留意不到的事情。
惢心惱恨道:“怪道呢,還以為咱們是花了銀子通融的,飯菜才和別人不同些。原來是有人做了手腳。”
江與彬臉色沉重,道:“若說無心,斷不能頓頓都這樣。這些東西本是無毒的,也不相克。隻是飲食用藥,體熱的人不能過多溫補,虛寒的人切記寒涼。寒涼不是說生食冷食,而是性寒的東西。像小主和惢心的體質,便是碰不得這些的。”
惢心發愁道:“那可怎麼辦呢?除了這些,咱們也吃不上別的。”
江與彬看著窗外晴和的日頭,分明是四月時節春暖花開,在這日頭也照不透的地方,卻隻有淒寒徹骨。偏偏便隻有這兩個女人熬在這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年深日久……他一想到年深日久,她們還在此處,便冷不丁打了個寒噤,仿佛是一陣冷風逼進了骨子裏,透心徹涼。
如懿深吸一口氣,緩緩搖頭道:“沒有辦法。送這些飯菜的人既然有心,如果看到咱們不吃完,或是悄悄倒在哪裏,便知道是起了疑心了,更不知道要用什麼法子來謀害我們。與其如此,不如就安他的心,照吃照睡就是了。”她斜睨了江與彬一眼:“至少江太醫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江與彬心中暗讚她的沉穩,便道:“微臣會找些溫熱滋補的藥物給小主和惢心慢慢調養,希望能化去食物的濕寒之氣。至於其他的事,昨晚已經這樣險,若有什麼輕舉妄動,反而讓殺身之禍來得更早。”
江與彬如此囑咐了一般,惢心便送他到了門外,自也不能遠送,隻得回來。
如懿看著桌上的飯菜,往日為了活下去,她拚命保重,每頓飯都吃得幹幹淨淨。如今看著這些東西,竟似慢毒一般,天長日久積累在自己身上,如何還能下咽。
惢心進來掩了門道:“小主,昨晚的事你疑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