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事破(上)(2 / 3)

“聽上去,倒也隻是個小小心願,不難滿足。”如懿仰起麵,呼吸著清冷入肺腑的空氣,“隻是快到年下了,花房也缺不得人。你把本宮的話帶給她,要她安心當差,等開春後,本宮會替她換個好去處的。”

淩雲徹忍不住露了幾分喜色,打了個千兒道:“那微臣多謝娘娘了。”

如懿忍不住失笑:“看你這麼高興,想來魏嬿婉今天說的話,很是力道精準啊。”說罷,也不看他,徑自走了。

回到宮中,卻見暖閣裏供著老大一束綠梅。那淡淡凝玉般的顏色,晶瑩剔透,呈半透明狀,而花心又是潔白的。雖不若紅梅豔美、白梅清素,但清芬馥鬱,尤過尋常梅香。這時房中已被小太監們擦拭得窗明幾淨,花香與未幹的水汽相融,加之殿中炭火潔淨,暖氣幽幽一烘,越發顯得幽雅清新,中人欲醉。

如懿解下鬥篷便問:“是誰送來的綠梅,顏色這樣好?”

小宮女菱枝仔仔細細地擦拭著供著綠梅的珊瑚釉粉彩花鳥紋瓷瓶道:“小主才出去沒多久,皇上便吩咐進保公公送來了。”

如懿凝視了一會兒,笑道:“那你去換個素淨點的白瓷瓶來吧。綠梅那麼素雅,用個五顏六色的花瓶便太俗氣了。”

菱枝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奴婢隻是見這個瓶子喜氣,色彩又熱鬧,所以用了。”

“你要用了這個瓶子插花,好看是好看,卻是辜負皇上的一片心意了。”惢心見菱枝出去了,便笑道,“皇上對小主也算是有心的,隻是這有心,咱們一時還看不透罷了。”

如懿撫著綠梅笑道:“看不透便先別看,有這麼好的綠梅,不細細欣賞,才是浪費了。”

新年過後便是元宵,到了二月裏,最興盛的節日“二月初二龍抬頭”了。按著習俗,傳說龍頭節起源於伏羲氏時代,伏羲“重農桑,務耕田”,每年二月初二“皇娘送飯,禦駕親耕”。到了皇帝當政的時候,也極為重視。這一日便親與皇後去先農壇祭祀。回來時皇後興致頗高,便命人在長春宮中置辦了家宴邀請皇帝一同迎春相賀。皇後自愛子早夭之後,一直鬱鬱寡歡,甚少有展露歡顏的時候,此次主動相邀,皇帝也覺得皇後難得有這樣的情致,便也答允了,又讓禦膳房做了許多皇後愛吃的菜送去。皇帝如此重視,嬪妃們哪有不趨奉之理,於是便由慧貴妃起了個頭,遍邀了宮中嬪妃一起為皇後迎春納福,如此熱熱鬧鬧的,竟也成了一個小小的家宴。

皇帝素來愛熱鬧,自然沒有不喜歡的。於是便連位分低微的秀答應,甚至是病中的慎嬪都一一叫來了。皇太後雖未親至,卻也讓福珈封了一大屜子的阿膠核桃膏給皇後補益元氣,並另贈了兩把童子如意,以盼皇後早日再生皇子。

這樣的心意,皇後自然是感激涕零。連著皇帝在座,亦不免觸動了情腸,柔聲道:“皇後放心,以後除了初一十五,逢十逢五的日子朕都會來陪伴皇後,希望皇後能再為朕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如懿坐在西首第一個位子,抿酒入喉間早已字字入耳。皇帝深以自己是庶出為恨,一心盼望得個嫡子,所以雖然有了三阿哥和四阿哥,並且海蘭有孕,還是不能彌補他一心的向往。所以失去端慧太子,於一向寵遇不多的皇後而言,可以說是大不幸,亦可謂是幸事。

皇帝贈予皇後的迎春禮是一盒東海明珠,皇後忙起身謝過道:“明珠矜貴,何況是一盒之數,臣妾想到采珠人的辛苦,不敢妄受。”

皇帝握住她的手道:“朕知道你一向節儉慣了,不喜奢華。可這一盒東海明珠再珍貴難得,也比不上皇後你在朕心中的分量。皇後又何必在意這區區一盒之數呢。”

這樣的話,皇後哪怕一向注重儀容,也不覺觸動了眼底的淚光,她含淚謝過,卻看皇帝吩咐李玉將紅色的小錦盒送到每位嬪妃手中。慧貴妃與純妃率先打開,卻見裏頭是一顆與皇後相同的東海明珠。純妃尚有喜色,慧貴妃卻嬌嗔道:“皇上好偏心,給皇後娘娘一盒便算了,給咱們的卻隻有一顆,小氣巴巴的。”

皇帝笑道:“給你們的雖然少,但也是朕待你們一樣的心意。”

如懿打開錦盒一看,果然光華璀璨,碩大渾圓一顆,勝過燭火明燦。等到慎嬪打開時,她身邊的嘉嬪忽然“哎喲”一聲,掩口笑道:“咱們的都是東海明珠,慎嬪你這錦盒裏的是什麼呢?”

話音一落,眾人紛紛探頭去看,隻見鮮紅一顆丸藥樣的東西。慎嬪本就病著,人成了幹瘦一把,重重胭脂施在臉上,也是浮豔一酡,虛浮在麵上。此時一見此物,臉色更是青灰交加,與麵上的胭脂格格不入,人也有些發顫了。

倒是玫嬪先認出了此物,登時神色大變,立刻轉頭看著皇帝道:“皇上!這個髒東西就是當年害死臣妾孩兒的朱砂!”

皇後一臉憂心地看著玫嬪,溫和囑咐:“玫嬪,你別著急,且慢慢聽皇上問話。”

慎嬪聞言一凜,立刻跪下,顫聲道:“皇上,朱砂有毒,您賜臣妾這個做什麼?”她勉強笑道:“是不是放明珠的小公公們錯了手,錯給了臣妾了。”

皇帝穿著紅梅色緙金玉龍青白狐皮龍袍,袖口折著淡金色的織錦衣緣。那樣豔麗的色調,穿著他身上絲毫沒有脂粉俗豔,反而顯得他如冠玉般的容顏愈加光潔明亮,意態清舉如風,宛如懷蘊星明之光。他舉盞在唇邊閑閑啜飲,慢條斯理道:“既然是給你的,自然不會錯。朱砂有毒,遇熱可出水銀。這樣好的東西,朕賞賜給你,端然不會有錯,也最合你了。”

慎嬪嚇得眼珠子也不會動了,勉強笑道:“皇上怎麼給臣妾這個?臣妾……實在是不懂。”

皇帝忽然將手中的酒盞重重捶落,喝道:“李玉,你來說。”

李玉垂手肅然道:“是。奴才按著皇上的吩咐,去查當年與玫嬪和怡嬪兩位娘娘皇嗣受損有關之事。當日指證嫻妃娘娘的小祿子已經一頭撞死,另一個小安子一直發落在慎刑司做苦役,早已被折磨得隻剩下半條命。奴才去問了他,才知道當日說嫻妃用三十兩銀子買通他在蠟燭裏摻了朱砂的事,是慎嬪娘娘暗中囑咐他做的。另外,小祿子雖然死了,但他的兄弟,從前伺候嫻妃娘娘的小福子還活著,隻是被送出了宮。奴才出宮一瞧,可了不得,原來小祿子死了之後,他家裏還能造起三進的院子,買了良田百畝。而這些銀子,都是慎嬪娘娘的阿瑪桂鐸知府撥的。其餘的事,便隻能問慎嬪娘娘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