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事破(下)(1 / 3)

皇帝見阿箬受不得刺激暈倒在地,便吩咐道:“今日是朕與皇後辦的迎春家宴,原不該在這個時候提這件事。隻是朕看到皇後,便想起早夭的端慧太子,又想起玫嬪與怡嬪的孩子都胎死腹中,死得不明不白,朕不能不細細查問。”

皇後聽他提到二阿哥,亦不免傷感:“皇上與臣妾都為人父母,如何能不傷心?雖然這件事是在臣妾的迎春家宴上提起,但若能得個水落石出,也算是給臣妾最好的賀禮了。如今天色已晚,有什麼事皇上也等明日再查問吧,折騰了這麼久,還請皇上早點安歇才是。”

皇帝頷首道:“朕原本想陪皇後一起,但今晚也沒興致了。李玉,起駕回養心殿。朕要好好靜一靜。”

李玉忙道:“請旨。阿箬該如何處置?”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帶去養心殿偏殿,著人看著她,不許她尋短見或是旁的什麼緣故死了。”

這句話,分明是有深意的。慧貴妃不自覺地縮了縮身子,摸著袖口的蘇繡花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嬪妃們見如此,便也告辭散了。慧貴妃特意落在人後,有些擔憂地看著皇後,皇後淡淡道:“不幹你的事,你眼巴巴看著本宮做什麼?”

慧貴妃怯怯道:“是。可是阿箬若是咬出了咱們……”

“咬出咱們?”皇後輕輕一嗤,閑閑道,“你是貴妃,本宮是皇後,咱們怕什麼?”

慧貴妃仍是不放心,上前一步道:“可是皇後娘娘不覺得奇怪麼?今日明明是娘娘擺迎春家宴,皇上為何一定要在今日發作,嚴審此事呢?難不成皇上連娘娘也疑心了?”

皇後神色一滯,閃過一絲慌亂,很快肅然道:“放肆!皇上隻是關心皇嗣,疑心阿箬罷了。在本宮的迎春家宴上提起也隻是偶然,你不要胡思亂想,更不要想到什麼就信口胡說,自亂陣腳。”

慧貴妃極少看到皇後如此疾言厲色,忙低下了頭不敢言語。

皇後扶著素心的手轉到寢殿,卸下衣冠,對著妝台上的合歡銅鏡出了會兒神,壓低了聲音道:“素心,皇上不會是真的疑心本宮了吧?”

素心將皇後的大氅掛到黃楊木衣架子上一絲不苟地整理著,口中道:“皇後娘娘安心,皇上不是說了麼,也是因為想著咱們早逝的端慧太子的緣故,才這般忍不住。皇上還想著與娘娘再有一個阿哥呢。說到底,皇上總是在意娘娘的,何況,咱們還有三公主。皇上不知道多喜歡三公主呢。”

“本宮生的大公主和哲妃生的二公主都早夭,皇上雖然有幾位阿哥,但公主隻有這一個,是愛惜得不得了。所謂掌上明珠,也大約如此了。”皇後摘下東珠耳環,歎低頭歎息著撫著小腹道,“隻是本宮和皇上一樣,多麼盼望能再生下一個嫡出的阿哥,可以替皇上承繼江山,延續血脈。”

素心掛好衣裳,替皇後解開發髻,取下一枚枚珠飾通花:“娘娘別急,皇上已經答應了會常來陪伴娘娘,娘娘隻要悉心調理好身子,很快就會懷上皇子的。”

皇後頷首道:“也是。你記得提醒太醫院的齊魯,好好給本宮調幾劑容易受孕的坐胎藥。”

素心笑道:“是。說到坐胎藥才好笑呢。宮裏沒有比慧貴妃喝坐胎藥喝得更勤快的人了,恨不得當水喝呢。可是越喝身子越壞,娘娘沒注意麼,這兩年慧貴妃的臉色可愈加難看了,簡直成了個紙糊的美人兒。”

皇後道:“本宮有時候也疑心。那串手鐲,嫻妃和她都有,都懷不上孩子也罷了,怎麼難道還能讓身子弱下去麼?還虧得齊魯在親自給她調治呢,居然一點起色也沒有。”

“那是她自己沒福罷了。哪怕慧貴妃的父親在前朝那麼得皇上倚重,她又在後宮得寵,可生不出孩子,照例是一點用處也沒有。永遠,隻能依附著娘娘而活。”

皇後露出一份安然之色:“皇上不是先帝,不會重漢軍旗而輕滿軍旗,弄得後宮全是漢軍旗的妃子。當年先帝的貴妃年氏、齊妃李氏、謙妃劉氏、寧妃武氏、懋嬪宋氏,哪一個不是如此。但話雖如此,本宮也不能不防著漢軍旗出身的慧貴妃坐大了。”

素心笑道:“她不敢,也不能。即便她有她父親這個靠山,娘娘不是也有張廷玉大人這位三朝老臣的支持麼。倒是海貴人的胎,奴婢悄悄去問過了。不知什麼緣故,是被發覺了還是什麼,太醫院配藥材的小太監文四兒說,如今想要在海貴人的藥裏加那些開胃的藥材,竟是不能了。”

皇後娥眉微蹙:“難道是被發覺了?”她旋即坦然:“那也無妨。左右隻是開胃的藥,就當小太監們加錯了。懷著身孕麼,本就該開胃的。何況海貴人胖了那麼多,身上該長的東西也都長好了,不吃也沒什麼。”她忽然止住聲,從銅鏡中依稀看到什麼,霍然轉過頭去,帶了一絲慌亂沉聲道:“和敬,你站在那裏做什麼?跟著你的人呢?”

三公主有些畏懼地站在珠綾簾子之後,慢慢地挪出來,喚了一聲:“額娘。”

皇後微微斂容:“告訴你多少次了,要喚我皇額娘,因為我不隻是你的額娘,更是皇後。”

三公主已經十歲,出落得十分清麗可人,臉上隱隱帶著嫡出長公主才有的傲然,如一朵養在深閨的玫瑰花,不知風霜,兀自嬌豔美麗。

她見了皇後,臉上的那些傲氣便隱然不見了,隻是一個怯怯的小女兒,守著規矩道:“是。兒臣知道了。”她的聲音越發低下去:“兒臣不是有意偷聽皇額娘和素心姑姑說話,隻是想在皇額娘睡前來給皇額娘請個安,獨自和您說說話。”

皇後放下心來,氣定神閑地換了溫和的口氣:“那麼,你要跟皇額娘說什麼?”

“現在沒有了。”三公主微微地搖搖頭,抬起稚嫩的臉,望著皇後,“皇額娘,你們方才說,給海貴人下什麼?”

皇後揚一揚臉,示意素心出去,摟住了三公主正色道:“不管皇額娘給誰下了什麼東西,對誰做了什麼,都是為了你為了皇額娘自己。這個宮裏,要害咱們的人太多太多,皇額娘做什麼都是為了自保。”她親了親三公主的臉,含了淚柔聲道:“和敬,你的二哥已經死了。皇額娘沒有兒子可以依靠,隻有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