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記憶與印象2(7)(3 / 3)

在《我與地壇》裏有這樣一段話:

要是有些事我沒說,地壇,你別以為是我忘了,我什麼也沒忘,但是有些事隻適合收藏。不能說,也不能想,卻又不能忘。它們不能變成語言,它們無法變成語言,一旦變成語言就不再是它們了。它們是一片朦朧的溫馨與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與絕望,它們的領地隻有兩處:心與墳墓。比如說郵票,有些是用於寄信的,有些僅僅是為了收藏。

終於一天,有人聽懂了這些話,問我:“這裏麵似有個愛情故事,幹嗎不寫下去?”

“這就是那個愛情故事的全部。”

在那座廢棄的古園裏你去聽吧,到處都是愛情故事。到那座荒蕪的祭壇上你去想吧,把自古而今的愛情故事都放到那兒去,就是這一個愛情故事的全部。

“這個愛情故事,好像是個悲劇?”

“你說的是婚姻,愛情沒有悲劇。”

對愛者而言,愛情怎麼會是悲劇?對春天而言,秋天是它的悲劇嗎?

“結尾是什麼?”

“等待。”

“之後呢?”

“沒有之後。”

“或者說,等待的結果呢?”

“等待就是結果。”

“那,不是悲劇嗎?”

“不,是秋天。”

夏日將盡,陽光悄然走進屋裏,所有隨它移動的影子都似陷入了回憶。那時在遠處,在北方的天邊,遠得近乎抽象的地方,仔細聽,會有些極細微的騷動正仿佛站成一排,拉開一線,嗡嗡嚶嚶躍躍欲試,那就是最初的秋風,是秋風正在起程。

近處的一切都還沒有什麼變化。人們都還穿著短衫,搖著蒲扇,暑氣未消草木也還是一片蔥蘢。唯昆蟲們似有覺察,迫於秋天的臨近,低吟高唱不舍晝夜。

在隨後的日子裏,你繼續聽,遠方的聲音逐日地將有所不同:像在跳躍,或是談笑,舒然坦蕩闊步而行,仿佛歧路相遇時的寒暄問候,然後同赴一個約會。秋風,絕非肅殺之氣,那是一群成長著的魂靈,成長著,由遠而近一路壯大。

秋風的行進不可阻擋,逼迫得太陽也收斂了它的寵溺,於是乎草枯葉敗落木蕭蕭,所有的軀體都隨之枯弱了,所有的肉身都遇到了麻煩。強大的本能,天賦的才華,旺盛的精力,張狂的欲望和意誌,都不得不放棄了以往的自負,以往的自負頃刻間都有了疑問。心魂從而凸顯出來。

秋天,是寫作的季節。

一直到冬天。

呢喃的絮語代替了瘋狂的搖滾,流浪的人從哪兒出發又回到了哪兒。

天與地,山和水,以至人的心裏,都在秋風凜然的腳步下變得空闊、安閑。

落葉飄零。

或有綿綿秋雨。

成熟的戀人抑或年老的歌手,望斷天涯。

望穿秋水。

望穿了那一條肉體的界線。

那時心魂在肉體之外相遇,目光漫漶得遙遠。

萬物蕭疏,滿目凋敝。強悍的肉身落滿曆史的印跡,天賦的才華聞到了死亡的氣息,因而靈魂脫穎而出,欲望皈依了夢想。

本能,錘煉成愛的祭典——性,得稟天意。

細雨欷歔如歌。

落葉曼妙如舞。

衰老的戀人抑或垂死的歌手,隨心所欲。

相互摸索,顫抖的雙手仿佛核對遺忘的秘語。

相互撫慰,枯槁的身形如同清點丟失的憑據。

這一向你都在哪兒呀——

群山再度響遍回聲,春天的呼喊終於有了應答:

我,就是你遺忘的秘語。

你,便是我丟失的憑據。

今夕何年?

生死無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