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最後搏殺
兩軍展開海上夜戰
早在貝蒂發報前45分鍾，德國艦隊就已改回西南的航向。此時的舍爾心裏很清楚，現在每向西開出一英里，他的艦隊就遠離基地一英里，敵人一定會乘著夜晚和煙幕盡全力將他們推往西邊，以便在天亮後進行決戰。因此，必須在夜間突破封鎖線，搶先趕到合恩礁。舍爾打定主意，不惜代價要走最東麵最近的合恩礁。
這次失算抵消了傑利科迄今為止取得的所有優勢，盡管海軍部此後得到一些有價值的情報，零星的小規模戰鬥不斷爆發，但是這些消息都沒能傳到英國艦隊司令傑利科那里。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英國皇家海軍的大編隊以17節航速向南開去。在右舷8至10英里處是公海艦隊，航速16節，耐心等待突破的機會。全艦隊單列前進，打頭的是威斯特法倫帶領的第一戰列艦隊，然後是第二艦隊的6艘前無畏艦，最後是第三艦隊。戰列巡洋艦在後，德弗林格爾和馮·德·塔恩勉強能跟上戰列艦隊，由於此前數次變動航向，塞德利茲號和毛奇號無法趕到整個艦隊前麵充當前衛，他們與第二偵察分隊的法蘭克福和皮勞號巡洋艦遙遙落在主力的左後方，更遠處是重傷的呂佐，艦員在盡最後一份努力阻止它下沉。第二偵察分隊的巡洋艦在整個編隊南方摸索前進，左舷是斯特丁號巡洋艦帶領的第四偵察分隊，由於方向計算錯誤，指揮官馮·呂特準將還以為自己在主力艦隊西南方，因此他們很盡責的監視著右舷方向。埃爾平號暫時與第二偵察分隊的另兩艘巡洋艦失去聯絡，與羅斯托克一起加入第四分隊的艦列。
由於英國艦隊航速快一節，所以在21時30分時，貝蒂實際已經堵住德艦前進方向，不過雙方都是滿眼漆黑，倒也相安無事。
21時40分左右，德國公海艦隊從貝蒂的屁股後麵平安地穿越了英軍的第一道封鎖線。
21時45分左右，舍爾推算整個英國艦隊都已經跑到前麵，於是下令朝東方轉向，準備突破。首次嚐試很糟糕，幾分鍾前他命令魚雷艇向英軍主力發動佯攻，結果第7大隊被過度緊張的巴恩克誤認為敵艦，四艘國王級戰列艦用側舷一陣猛射，幸好沒造成傷亡。這些魚雷艇將航速減至18節以降低發動機噪音和煙囪火光，結果耽擱了不少行程。當他們切到英艦主航道時戰列艦隊已經遠去，湧上來的是擔任後衛的英國驅逐艦，夜戰正式開場。
第一次遭遇戰發生在21時50分，德國第7魚雷艇大隊對英國第4驅逐艦分隊。當時英國驅逐艦剛剛進入本土艦隊後方5英里的預定位置，9艘德國魚雷艇從西北方以17節航速接近。此時英國人正打算向南方轉向，艦橋上大多數人都注意著友艦的位置，防止自己人進行相撞。而德國人將英國驅逐艦誤認為己方的第2大隊，直到接近至500碼距離時，領先的S24號魚雷艇發出燈光識別信號，沒有得到答複，德國人決定攻擊。S24、S16、S18和S15各自發射了一條，此時英國艦隊剛剛完成轉向，這些魚雷擦著最末尾的Garland號驅逐艦的尾巴過去，警覺過來的英國人開始還擊。考慮到自己的目標應該是戰列艦，不應該與驅逐艦纏鬥從而暴露方位，德國魚雷艇掉頭離去，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第二次遭遇戰差不多同時發生，德國的輕巡洋艦法蘭克福和皮勞發現了卡斯特號巡洋艦帶領的英國第11驅逐艦大隊，距離1200碼，他們在黑暗中射出了兩條魚雷，然後很明智的沒開探照燈悄悄地離去了。而英國人對此一無所知，第11驅逐艦大隊向東北方開去。
22時15分，卡斯特發現右舷有幾個模糊艦影，發送燈光識別信號，其實那是德國的漢堡和埃爾平號巡洋艦，得到的回答半對半錯，它接近到1100碼距離試圖確認。
德國巡洋艦突然探照燈全開，罩住卡斯特號猛烈開火。英國巡洋艦迅速還擊，雙方互有傷亡，但不久卡斯特號的摩托艇被擊中，開始起火燃燒，頓時成為黑夜中醒目的標靶，於是它隻能帶著彈孔急急逃走。在這次短促的交火中，卡斯特號中彈7次，12人陣亡，23人負傷；漢堡的無線電天線被打飛，後煙囪、左舷引擎室和煤艙被打穿，3個鍋爐工和三號炮塔的炮手嚴重受傷。在轉向前，卡斯特號胡亂射出了一發魚雷，緊跟著的Marne和Magic號驅逐艦也各自射出魚雷，其中一枚擦著埃爾平的艦底過去，引信失效未能爆炸。其他的英國驅逐艦被卡斯特的火光照花了眼睛，不少人還以為正被友艦誤射，因此不敢發射魚雷，也沒有繼續接近確認攻擊。很顯然，英國驅逐艦認為保持隊形在天亮後繼續戰鬥更加重要，為此他們寧可放棄夜間取得戰果的機會。
驚魂未定的卡斯特在半小時後才用無線電將交火過程報告鐵公爵號上艦隊總司令傑利科，這里既沒有講到自己的方位，也沒有提到德艦的航向。而波迭克則將這些情況詳盡的報告給了舍爾，然後繼續向合恩礁前進。
第三次遭遇發生在22時，毛奇號和塞德利茲號匆匆忙忙的從第四偵察分隊前麵開過，當頭的斯特丁號巡洋艦被迫減速防止相撞，後麵慕尼黑、弗勞恩洛布和斯圖加特號巡洋艦趕緊向左舷轉向，這次意外的改變航向使他們突然撞上古德諾的第二巡洋艦隊，後者當時正向東南方開進。德國人打出識別信號，英國巡洋艦用猛烈的炮火回敬，於是亂鬥開始了。
一時間，海麵上到處都是大片的濃煙和急速轉動的探照燈光，天空中是高射炮織出的火網……此時雙方相隔隻有800碼而已。在這樣近的距離上，雙方又都亮著探照燈，因此命中率都非常高。
當南安普敦和都柏林號巡洋艦發現自己處在交叉火力的中央，短時間內挨了好幾發105毫米炮彈，後麵的諾丁漢和伯明翰號關上探照燈，悄悄的進行射擊。一時間，海天被映得通明。
坐鎮斯特丁號巡洋艦的呂特準將下令發射魚雷，就在它掉轉艦艏的瞬間中彈兩發，探照燈和一座炮塔被打壞了。更糟糕的是汽笛的蒸汽管被彈片撕開了，於是全艦罩在一片白茫茫的蒸汽中。迫不得已，它隻能向右舷轉向撤離，打算把英國人引誘到毛奇號和塞德利茲號的射程之中。此外，慕尼黑號被擊中了兩炮，漢堡號被中了一炮，不過彈片四射，前煙囪探照燈附近的10名信號員全部陣亡了，艦長和其他一切艦橋上的軍官負傷；埃爾平中彈一發，電報室全滅，4人陣亡，14人負傷。
這次慘烈的遭遇戰很快就收場了，渾身著火的南安普敦和都柏林匆匆地撤退，德國巡洋艦朝相反方向開去，就在雙方快要脫離接觸時，一聲巨大的爆炸傳來，桔紅色的火光照亮了戰場。那是德國的弗勞恩洛布號，這艘1902年下水的老巡洋艦不幸被南安普敦射出的一發魚雷命中了。一時間，電燈全部熄滅，彈藥升降機停止，全艦急速向左舷傾覆，以至炮彈從炮塔里掉出來，落在後甲板上引起火災。側舷四號炮塔在施密特上士指揮下堅持戰鬥，炮手們站在齊腰的海水中射擊，直到海水將炮塔淹沒。艦長、11名軍官和308名官兵消失在北海冰冷的波濤之中。
這場突如其來的遭遇戰使舍爾感到緊張萬分，他生怕傑利科發現他的動向而及時地調整部署。但幸運的是，傑利科沒有作出任何的反應。
緊跟其後的斯圖加特號巡洋艦急速右轉舵，暫時與第四分隊脫離了接觸，不久後加入第一戰列艦隊的陣列；毛奇號戰列巡洋艦以22節高速從後方直衝上來，越過漢堡的艦艏，迫使後者急速轉向，塞德利茲因此沒法看到毛奇的艉燈，在黑暗中與希佩爾失去聯係，隻得獨自向合恩礁突圍。
此時，古德諾的巡洋艦也忙著損管堵漏，南安普敦的探照燈和艦炮差不多全壞了，35人陣亡，41人負傷；都柏林號的傷亡數字稍微低一些，但甲板上火頭到處都是，電台損壞，與主力失去了聯係，航海長陣亡，因此大家一時間也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直到次日早上10點才重新歸隊。
22時30分，舍爾到達了傑利科主力的正後方海域，眼看突圍行動就要平安地完成了。舍爾不由得長出一口氣。就在這時，突然，一小隊英國驅逐艦出現在麵前，舍爾意識到，公海艦隊夜間突圍的關鍵時刻到來了。
這時，公海艦隊隻要再向東轉過幾度的舵角，德軍就可繞過英軍擔任後衛的驅逐艦，不經戰鬥平安返航。但是，德軍沒有英國海軍那樣的情報保障，對戰場形勢的判斷完全出自指揮官舍爾的猜測和推斷。
現在，舍爾不敢有一分鍾的遲疑，一小時前德軍前衛巡洋艦與英國驅逐艦的遭遇可能會提醒傑利科，主力艦隊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麵前。舍爾不敢繼續等待和回避，任何與英軍的纏鬥和規避動作都是在浪費寶貴的時間，他必須抓住天亮前的幾個小時，從英軍的隊形中衝開一條血路來。
舍爾作出了他認為是唯一的選擇：保持航向，加速前進，向麵前的英國驅逐艦撲去。
在23時之後，古德諾才向旗艦報告了這次交火。此時傑利科正處於進退維穀之中，倫敦海軍部剛剛送來他們最新監聽到的情報：德國艦隊9點14分開始轉向東南偏南，速度16節。這些情報是40號房間的密碼專家從先前舍爾與母港之間三份加密電報中破譯出來的，結合9點鍾時他們掌握的德國艦隊位置，不難看出對方正試圖越過本土艦隊尾部，開往合恩礁！
此時英軍離丹麥海岸更近，趕過去還來得及。但是傑利科猶豫不決，從炮聲的方向來看，德國人毫無疑問還在自己的西北方。“到底該相信誰呢？”傑利科捫心自問。
戰後，傑利科這樣寫道：“我自己的船現在正確實的跟敵人交火，海軍部的消息卻是來自德國人兩小時以前的電報。”
這兩小時的延誤是有原因的，海軍部忽略了一條情報：21時06分舍爾發報要求天亮後立即派飛艇偵察合恩礁水道，這條消息在1小時30分鍾內重複6次之多；23時15分舍爾命令第1魚雷艇分隊準備在合恩礁海域重新集結；23時50分的電報甚至暴露了德國艦隊的位置。所有這一切都被英國海軍情報部忽略了，因為遠在倫敦的海軍參謀長奧利弗將軍同樣認為大規模夜戰不可能爆發，現在已經進入夢鄉之中了！而值班的官員根本沒意識到這些情報的重要性。
不管怎樣，午夜將近。傑利科上將用望遠鏡看著編隊後方的火光和爆炸，都是一些輕型艦隻試圖突破，小規模交戰的報告也證實了這一點。看來大家夥還在西麵被圍得好好的，於是他放心的離開艦橋，回到艦橋後部的艙室準備小睡一會兒。
水兵們還在戰位上，不過可以輪班睡覺。21時30分開始，皇家海軍開始用傳統的食物餅幹和熱巧克力，來打發北海寒冷短促的夜晚。這種巧克力不同於現在超市里衝調用的廉價可可粉，而是用整塊巧克力片熔化製成的，稠厚得豎在杯子中間的湯匙可以直立不倒。
在另一邊，德國水兵也輪流去餐廳享用麵湯、咖啡和罐裝牛肉，相互握手慶祝彼此依然還活著。
此時，雙方主力正沿著一個V字的兩條邊向底部前進。在此前舍爾接到的報告中並沒有任何英國戰列艦的消息，他下令先頭的第二戰列艦隊後撤充當後衛，將速度減至16節。傑利克則命令後衛推進成為前鋒，速度增至17節。於是英國人先到達交彙點，兩支艦隊就此錯過，相差隻有幾分鍾，V字的兩邊繼續延伸，成為X，而雙方當事人對此卻一無所知。
23時20分，夜間最大規模的第四次遭遇戰開始了。英國第4驅逐艦隊在溫特爾中校指揮下發現西方出現模糊艦影，於是蒂珀雷裏號驅逐艦上前確認，接近至1000碼時，德國戰列艦開火了，先導的威斯特法倫打開探照燈，在短短數分鍾內快速發射92發150毫米、45發88毫米炮彈。跟在後麵的拿騷、萊茵蘭、羅斯托克、漢堡和埃爾平號依次開火，斯圖加特則前出偵察，用探照燈為戰列艦指示目標。
拿騷級戰列艦是德國海軍為了與皇家海軍無畏號戰列艦對抗而建造的首級現代化無畏艦。共有四艘，分別以屬於普魯士王國的四個主要工業省份，即拿騷（在德國中部）、威斯特法侖、萊茵蘭、波森（今波蘭的波茲南尼亞地區）命名。
1906年無畏號的服役，帶動了海軍強國之間新一輪的造艦競賽。在無畏號出現之前，德國海軍對此並沒有充分的思想準備，但已經開始著手對1901年型的舊式戰列艦進行改造，加強裝甲防護。參照英國的新無畏艦，德國皇家海軍的首批新型戰列艦很快就設計出來。與無畏號不同的是，采用6座雙聯11英寸主炮，口徑雖然小於無畏號的12英寸，但是射速比英國海軍的艦炮快得多，而且可以保證在每個船舷方向都有八門主炮同時射擊，比無畏號的火力要強。但在動力方麵，德國人對無畏號使用的那種大型蒸汽輪機沒有信心，拿騷級還是采用老式的三缸往複式蒸汽機。
1907年，德國海軍向船廠下達了建造新式戰列艦的訂單。威廉港的皇家造船廠建造拿騷號；另外三艘分別由不萊梅的威塞爾船廠、斯德丁的伏爾甘船廠和基爾的日耳曼尼亞船廠建造。四艦均編入第一戰列艦隊。隨著德國和英國的造艦競賽進入狂熱狀態，拿騷級的設計很快就顯得落後了。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這幾條戰艦都參加了日德蘭大海戰，均受了輕傷。
在激烈的海戰中，蒂珀雷裏號唯一的幸存者威廉姆·波萊特少尉回憶說：
他們突然開火，命中本艦前部。我用後甲板炮還擊，不久蒸汽管被打壞，滿眼都是白茫茫的蒸汽。有人在混亂中發射了右舷的兩條魚雷。當蒸汽散開後，我發現舯部所有人都死了，前炮塔的彈藥在爆炸，一個接著一個。
一小時後蒂珀雷裏號沉沒，緊跟在它後麵的是斯皮特菲爾噴火號驅逐艦，特裏勞尼上尉下令向右舷轉彎，同時用它的4寸炮向對方探照燈射擊。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先頭的三艘德國戰列艦的前部煙囪大多被擊中，彈片和碎玻璃割傷了不少人，威斯特法倫信號台上一人陣亡，包括艦長在內7人受傷，拿騷有11人陣亡，萊茵蘭10人陣亡，12人負傷。
此時，噴火已經接近到距離對方450碼的位置，它被炮火、探照燈和友艦的大火照花了眼睛，突然發現德國戰艦正向自己直衝過來：我們向對方巡洋艦的探照燈打了幾發，於是它熄滅了。靠近蒂珀雷裏的殘骸時眼前突然出現兩艘巡洋艦，航向東南。比較接近的那艘掉頭向我們撞來。於是我扣緊頭盔，在一個左滿舵後碰撞發生了，頭對頭，舷對舷。左邊50英尺長的裝甲被撞飛，作為交換，它也把20英尺長的一條裝甲板留在這邊甲板上，油漆很厚，我想那一定是個剛下水的新家夥。我們的艦橋、探照燈架全部塌了，桅杆、煙囪統統折斷，汽艇、舢板一並刮走。此時拿騷號的前炮塔緩緩轉過來，在零距離上打出兩發280毫米炮彈，幸好隻擦過噴火的上部建築，倒是爆炸的氣浪將艦橋徹底吹跑，許多人被拋起落到海里，三分之一的甲板扭曲得麵目全非。於是它的航速降到6節，但隻有6人死亡真是萬幸。拿騷側舷的一門150副炮被撞壞，水線上方也被拉開11英寸長的口子，速度暫時降到15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