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對魔術師的熱情很快冷了下來,在晚會即將結束的時候,魔術師作了最後一次努力。
“女士們,先生們,最後,我將向大家表演一個著名的日本魔術,它是蒂波雷裏的土著人最近發明的。好心的先生,”他轉向那個機靈鬼,接著說,“您是否可以把您的表借我作道具用一下?”
機靈鬼很慷慨地把表遞給了魔術師。
“您能允許我把它放在研缽裏搗碎嗎?”他狠狠地說。
機靈鬼點點頭並且微微一笑。
魔術師把金表扔進研缽,然後從桌子上拿起一把長柄錘。台上傳來狠狠搗碎東西的聲音。“他——把——表——轉——移——到——衣——袖——裏——去——了。”機靈鬼低聲傳播著。
“好心的先生,您允許我使用您的手帕,並在這手帕上麵燒幾個洞嗎?噢!非常感謝。女士們,先生們,這可不是騙人的,手帕上這些洞一目了然。”
機靈鬼的臉開始神采飛揚了,這一回的表演實在叫人猜不透,他被吸引住了。
“現在,好心的先生,您能把您的絲帽遞給我並允許我在上麵跳跳舞嗎?噢!謝謝您的配合。”
魔術師用雙腳迅速跳了一通快步舞,然後向觀眾展示了一下那頂麵目全非的帽子。
“先生,您現在願意把您的賽璐珞衣領摘下來,並允許我在蠟燭上燒掉它嗎?謝謝您,先生。另外,您願意讓我用錘子把您的眼鏡敲碎嗎?噢,您真偉大!”
此時,機靈鬼已由剛才的興奮轉為迷惑不解了,“這下可把我給難住了,”他低聲說,“我一點都看不破它的竅門。”
然後魔術師挺直身子站了起來,他狠狠地瞪了機靈鬼一眼,接著就發表了他的收場白:
“女士們,先生們,你們可以為我作證,我是在這位先生的許可下,砸了他的表,燒了他的衣領,敲碎了他的眼鏡,還在他帽子上跳了舞。要是他還願意讓我在他的外套上畫綠條條,或者把他的吊褲帶打成結的話,我非常願意這麼做,以博諸位一樂。要是不行的話,那今天的演出就圓滿結束了。”
樂隊熱烈的演奏驟起,帷幕緩緩落下。觀眾們紛紛起身離席。至此,他們已明白,魔術不完全是靠魔術師的衣袖才表演成功的。
買空氣
——[美國]阿·布奇沃德
住在洛杉磯的人已經非常習慣煙霧了,就連尤特、蒙大拿及紐約的人們也適應了這種混有煙霧的空氣,呼吸新鮮空氣反而有些不舒服。
最近我到各處講演,其中有一處就是亞利桑那州的弗拉洛斯塔夫,那裏海拔大約1000米。
當我走出機艙的時候,我立即就聞到一種獨特的氣味。
“這是什麼氣味?”我問了一下在機旁接我的人。
“沒什麼氣味,很正常。”他答道。
“不,這氣味很特別,這是我所不能適應的。”我說。
“啊,你講的一定是新鮮空氣。許多人從飛機走出來就呼吸到他們從未呼吸過的新鮮空氣。”
“這會怎麼樣呢?”我不免有所顧慮地問。
“不會對你有任何損害的,相反,它對你的肺部會有好處的。”
“我也聽過這種說法,”我說,“但是要是這是空氣的話,我眼睛為什麼不淌水呢?”
“對於新鮮空氣,眼睛是不淌水的,這就是新鮮空氣的優點,你還可以節省許多優質紙揩眼淚。”
我向四周看了一下,發現周圍一片明亮,這可是一種奇特的感覺——我反而感到非常不舒服。
我的主人已察覺到了我的變化,他安慰我說:“你大可不必擔心。反複試驗證明,你可以日日夜夜呼吸新鮮空氣,這對你的身體是非常有好處的。”
“你剛才所講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叫我不要離開這裏。”我說,“在大城市生活過的人,誰也不能長時間呆在隻有新鮮空氣的地方,他忍受不了新鮮空氣。”
“如果你認為你適應不了它的話,你為什麼不給鼻子捂上一塊手帕而用嘴呼吸呢?”
“這個提議不錯,不過,如果我早知道要到一個除了新鮮空氣便沒有別的空氣的地方的話,我就應該準備好一個外科手術用的麵罩。”
在車上,他們開始一言不發,過了十多分鍾,他突然問我:“現在你覺得如何?”
“是的,我想對了。現在可以肯定,我不打噴嚏了。”
“這裏是不需要打什麼噴嚏的。”這位陪同的先生自豪說。他又問道:“你在原來那地方是不是要打大量的噴嚏?”
“不錯,一天之中要打好多噴嚏。”
“你喜歡打噴嚏嗎?”
“打噴嚏並非必要,可是,你要是不打,你就會死亡。——請問,這一帶為什麼沒有空氣汙染呢?”
“弗拉洛斯塔夫大概吸引不了工業的光臨。我猜想我們確實是落在時代的後頭了。當印第安人相互使用通訊設備的時候,我們弗拉洛斯塔夫才開始嗅到唯一的一點煙塵,可是風似乎又把它吹跑了。”
新鮮空氣實在使我感到頭暈目眩。
“你們這裏有內燃機汽車嗎?”我問道,“讓我呼吸幾個小時也好。”
“現在不是時候。不過,我可以幫你去找一部載重汽車。”
我們找到了載重汽車的司機。我偷偷塞給他一張五美元的鈔票。於是,我得以在汽車排氣管口呼吸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使我的精力得到了恢複,又能夠和人家長談了。
離開弗拉洛斯塔夫,最高興的當然要數我了,我的下一站就是洛杉磯。當我走出飛機的時候,我在充滿煙霧的空氣中深深地吸了一口長氣。這時,我的眼睛溢出水了,噴嚏也呼之欲出,我有一種重新為人的感覺。
橫禍
——[俄國]契訶夫
一陣困意襲擊了我,我決定下班後回家睡覺。
下班後,我草草地吃過飯,回到家躺在床上,小聲說:“在這個世界上生活真是好啊,好舒服,好開心!……”
我不住地微笑,伸懶腰,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著,好比曬太陽的貓。我閉上眼睛,開始睡覺。我閉著的眼睛裏仿佛有些螞蟻爬來爬去。還有一團霧在旋轉,有些翅膀在扇動,一些白毛從我腦袋裏飛出去,騰上天空……天上不斷飄下來一團一團棉花,有些好像飄進了我的腦子裏,拉不開,拽不走。那團霧裏有些小人東奔西跑。他們跑一陣,轉來轉去,隱到霧的後麵,消失了。等到最後一個小人不見了,睡神的工作大功告成,我卻打個冷戰,驚醒了。
“伊凡·奧西培奇,你過來!”不知什麼地方有人大叫一聲。
我睜開眼睛。隔壁房間裏有腳步聲,有開酒瓶的聲音。我在床上翻個身,拉起被子來蒙上頭。
“我愛過您啊,現在也許還愛您……”隔壁房間裏有個男中音不陰不陽地唱著。
“您這兒應該擺設一架鋼琴。”另一個聲音大聲道。
“這些混蛋,”我嘟噥說,“不讓人睡覺!”
那邊又開酒瓶,盤盞叮叮當當地響起來。有人邁步走路,靴子後跟上的馬刺發出聲響。房門砰的一聲關上。
“季莫費依,麻利點,趕快,燒好茶炊!老兄!另外還得拿菜碟來!怎麼樣,諸位先生?咱們按基督徒的規矩辦事吧,每人隻需一小杯,噢,羊蹄小姐、蜻蜓小姐,你們行行好吧!”
酒宴在隔壁房間裏開始了。我把頭埋到枕頭底下去。
“季莫費依,如來了個高身量的金發男人,穿著熊皮大衣,你就把他領到這兒……”
我啐口唾沫,跳起來,敲幾下牆。隔壁房間裏就靜下來。我又閉上眼睛。於是螞蟻爬來爬去,還有白毛、棉花……可是,過幾分鍾,他們又大聲吼叫了。
“先生們!”我用懇求的口氣喊道,“這太不像話了!我求求你們!我有病,要睡覺。”
“你睡你的覺,關我們什麼事?你身體不舒服,那就該出外去找大夫!‘騎士的愛情和榮譽啊……’”男中音又不陰不陽唱起來。
“這多麼愚蠢!”我說,“愚蠢極了!簡直下流。”
“少說廢話!”一個蒼老的聲音隔牆響起來。
“莫名其妙,居然跑出發號施令的人來了!好一個大人物!可您到底是什麼人?”
“少說廢話!”
“你這個魯夫,灌飽了白酒,就哇哇地嚷!”
“少說廢話!”蒼老沙啞的聲音重複了十來回。
我在床上不住翻身。我想到那些閑散的浪子害得我不能睡覺,怒火就漸漸地升上來……那邊開始跳舞了……
“如果你們還這樣胡鬧的話,”我叫道,氣憤得上氣不接下氣,“那我就打發人去叫警察來!”
“少說廢話!”蒼老的聲音又一次叫道。
我忍無可忍,瘋了似的闖進隔壁房間裏去。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達到我的目的。
隻見那些人圍著桌子正狂呼亂叫,他們的眼睛像龍蝦似的突出。房間深處的長沙發上,有個禿頂的小老頭半倚半躺著。一個金發妓女把頭靠在他胸脯上。他瞧著我旁邊的那麵牆,扯開破鑼般的嗓子喊著。
“少說廢話!”
我振了振精神,就要破口大罵。誰知,我仔細一看,嚇了我一大跳,原來那個禿頂老頭就是我公司的經理。一刹那間,我的睡意、我的憤怒、我的高傲,一齊從我身上飛掉了。我從隔壁房間裏跑出來。
足足有一個月之久,經理看也不看我一眼,一句話也不對我說。我們互相躲避。一個月後,他側著身子走到我桌子跟前,低下頭,瞧著地板,說:
“我……我原先以為你會有自知之明的,但現在我改變了看法,我承認我看錯你了。嗯……您不用激動,您甚至可以坐著。我認為,我們兩個人不能再在一起共事了。您在布爾狄興公寓裏的那種舉動……使我的侄女受到驚嚇。您明白嗎?那麼,把您的工作移交給伊凡·尼基契奇吧!”
然後,他抬起頭,從我身邊走開了……
我就這樣被人掃地出門了。
丈母娘——辯護律師
——[俄國]契訶夫
今天是米舍利·普濟列夫和麗莎·瑪姆尼娜結婚一個月的日子。天氣很棒,米舍利喝過早咖啡,抬眼尋找帽子,正打算悄悄溜出門去上班,這時候丈母娘走進書房找他來了。
“米舍利,您等一下,我有話對您說。”她說,“別皺眉頭,我的朋友……我知道,女婿都不愛跟丈母娘談話,但是,我們之間相處得挺好。我們都是聰明人……我們有許多共同之處……對吧?”
丈母娘和女婿在長沙發上坐下。
“您有什麼吩咐,尊敬的母親大人?”
“您是個聰明人,米舍利,非常聰明,這一點我承認……我希望我們能相互了解。我早就想跟您談一談了,我的孩子……請您坦白地告訴我,看在一切神聖事物的麵上,您要把我的女兒怎麼樣?”
女婿瞪大了眼睛。
“怎麼說呢?我知道科學是好東西,沒有文學也不行……但這件事不必太認真。一個女人有文化修養當然挺好……我自己也是受過教育的,我理解……不過,我的天使,這件事不必太認真。”
“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
“我不明白您為什麼這樣對待我的麗莎!您娶了她,可您真的把她當做您的妻子、伴侶嗎?她是您的犧牲品!科學啦、書籍啦、各種各樣的理論……全都是非常好的東西,可是,我的朋友,您別忘了,她是我的女兒!我不允許您對她這樣!她是我身上的一塊肉!您在要她的命!她跟您結婚還不到一個月,就瘦得像根劈柴棍兒了!她在您這兒整天坐著看書,讀那些愚蠢的雜誌,抄寫什麼文字材料!難道這是女人幹的事嗎?您不帶她出門,不讓她過豐富的生活!在您家,她不跟人來往,不跳舞!簡直沒法相信!結婚以來她沒有赴過一次舞會!一次也沒有!”
“不錯,她是沒赴過任何舞會,但這不能怨我,是她不願去,您可以跟她溝通一下您就會知道,她對您的那些舞會啦、跳舞啦是個什麼看法了。恰恰相反,她對您的無所事事很反感!至於她整天讀書和工作,請您相信,在這件事上,我沒有強迫她,那是她自願做的,而我隻是越來越愛她!恕我向您告辭了,並請您從今以後別再管我們倆的事。麗莎如果需要對我說什麼話,她自己會說的……”
“您真的這樣認為?難道您看不見她變得又溫馴又沉默?愛情捆住了她的舌頭,要不是有我,您怕早給她套上籠頭了。您是個暴君,專製國王!請您從今天起改變您的行為!”
“我不要聽……”
“不要聽?那算什麼?那說明您理解,如果我不從我女兒角度出發,我才不來跟您談哩!我可憐她!是她求我來跟您談的!”
“您這是在撒謊……這是撒謊,您不能否認……”
“撒謊?那您就瞧瞧吧,自以為是的東西!”
丈母娘一躍而起,把門柄一拉,房門大開。米舍利看見他的麗莎站在門口,兩手揉搓著,正在不停地哭泣。她那漂亮的小臉蛋兒上滿是淚痕。米舍利一步跳到她跟前。
“你聽見你母親跟我說什麼了吧?去告訴她,這一切是她在撒謊。”
“媽媽……媽媽說的是真話,”麗莎邊哭邊說,“這種日子我過夠了!我在受罪……”
“什麼?真的是這樣……不過你為什麼不自己對我說呢?”
“我……我……你會因此大發脾氣的……”
“可是你自己經常談起你反對無所事事呀!你說,你正是因為我的觀點才愛我,你對那種無所事事的人深惡痛絕,我非常讚賞你這一點,結婚以前你一直鄙視和憎恨那種空虛的生活!你如何解釋你現在的變化呢?”
“那時我害怕你不娶我,所以……親愛的米舍利!咱們今天上瑪麗婭·彼得羅夫娜家去赴宴吧!……”麗莎說著撲在米舍利胸前。
“您看見了!我說的是真話吧?”丈母娘說罷,便趾高氣揚地走出了書房。
“哎,你怎麼這麼傻!”米舍利低聲道。
“你在說誰傻?”麗莎問。
“我在說認錯人的人傻。”
無罪的女傭
——[法國]莫泊桑
珞莎麗·白呂唐是一個女傭,在莽台村瓦郎博家幹雜活。她在東家毫無察覺下成了懷孕的婦人,並且在一天夜晚,她在她所住的房間裏麵把小孩生了下來,隨後又將小孩弄死,埋在園子裏。
這種事情對女傭而言本屬於常事,但有一件事情卻不能輕易放過去,原來那次在這個女傭的臥房裏所進行的檢查,竟發現了一套完整的嬰孩衣服。這些東西卻是珞莎麗本人花了三個月的夜工,親手剪裁縫紉的。她當時因為這種長時間的工作,用了抵押品購買蠟燭,現在那賣蠟燭的雜貨店的老板,也到庭證明了此事。並且還調查到本村的那個接生婆,曾因知道她的情形,已經給了她一切的指導和一切的經驗上的勸告,以備那件事在一種不及求助的情況下應急。此外,這個接生婆還在巴昔村給這個叫白呂唐的女子找了一個位子,她早就料到了東家會停止她的工作,因為瓦郎博夫婦對於道德要求一向很嚴。
這兩夫婦也都到了庭,他們是外省式的小資產階級。他們憤憤地攻擊這個玷汙了他們房子的賤人,竟然想不等到法庭裁判就將她問斬,並且以他們所處的舉發者地位的口吻,用憎恨的陳述來使她屈服。
珞莎麗·白呂唐算是下諾爾曼第漂亮的女子,也有一些學識。此時,她哭得梨花帶雨,並且什麼問話也不回答。
因為一切的事實,都證明了她早願意保留和撫育她的孩子,由此大家便認為她不是在一種失望而發狂的時節做出了這種野蠻行為。
那庭長又費了一番心力勸她說話,以取得口供。他用一種極和藹的態度感動她,讓她明白他們法庭之所以這樣做,絕不想置她於死地,而且還能給她伸冤。
她這才決意把一切都說出來。
那庭長說道:“這就對了!請您先把那嬰孩的父親是誰告訴我們。”
在這庭長未曾說這句話以前,她一直極力遮掩著這一層。這時她忽然瞧著她那兩個剛才正帶著激怒來控告她的東家,大聲回答道:
“就是約瑟先生,瓦郎博先生的侄子。”
瓦郎博夫婦聞言大吃一驚,情不自禁地跳了起來:“這不可能!她說謊!這是一個無廉恥的女人!”
那庭長止住了他們的狂叫,接著又問道:“繼續說呀,我央求您,並且請您告訴我們這件事的過程是怎樣的。”
於是女傭放開膽子,在這幾個一直被她當做仇敵和執拗的審判官看待的嚴酷的男人們跟前,放開了她那顆久受拘束的心,那顆寂寞而被搗碎的可憐的心,傾吐她的傷感,她真的下定決心把一切都公布於眾:
“對呀,就是約瑟·瓦郎博先生,當他去年告假回來的時節。”
“他是做什麼的?”
“他是個炮兵上士,先生。他夏季裏來這裏住了兩個月。我,我那時什麼想法也沒有。最初他開始注意我,隨後又向我說些殷勤的話,又經常巴結我。在我,我聽其自然,先生。他對我說,我長得非常漂亮,十分中他的意……在我,他也中我的意,確實中我的意……您要我怎樣呢?一個人聽見這類的話,當這個人是孤單的,她會被這些話感動的。我是孤單的,在世界上,先生……我的煩惱,竟沒有一個人可以告訴……我沒有父親了,沒有母親了,也沒有兄弟姐妹,我一個親人也沒有,所以當他與我親切交談的時候,就使我拿他當做一個回家的弟兄。並且隨後,有一天晚上,他要求我同他到河邊走走,使我們可以高聲說話而不驚動別人,我便去了,我……我知道什麼呢?我知道以後的事嗎?……他把我攔腰抱住了……說句確實的話,我沒有這個想法……我沒有能夠……那時節天氣盡管好,可我想放聲大哭……滿天的月光……我沒有能夠……沒有,我向您發誓……我沒有能夠……他便照他所要做的做了……這件事玩了三個星期,當他住在家裏的時節……我可以跟他走到天盡頭……他卻動身去了……我那時不知道我已經懷孕,一直到一個月以後,我才知道!”
說著她又痛哭起來,看樣子,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止住哭聲。
隨後,那庭長仍然拿教士們在懺悔台前所用的態度說道:“好了,請繼續講下去吧!”
她又繼續說話了:“我知道我已經懷孕時,便去通知接生婆布丹師母,對她說明原委,並且我還請教她那種不能等她幫忙、措手不及時的辦法。隨後,我夜夜縫那些嬰孩衣裳,一直到一點鍾為止,天天如此。在這以後,我又求人找了份工作,因為我明白我一定會被人辭退,但是我要盡力在固有的地方一直蹲到底,以便多賺幾個銅板,因為我本來沒有多少錢,而為那個嬰孩我必須多賺些錢……”
“這麼說,你原先並沒有把嬰兒弄死的想法?”
“不錯,先生。”
“那為什麼後來您把他弄死呢?”
“請您聽我說這件事罷。這件事比我所計算的來得早一些。當時我正在廚房裏洗那些碗盞,他卻已經在我身上發動了。”
“那個時候,瓦郎博先生與太太早已進入夢鄉。我扶著樓梯的欄杆,費了很大勁才走到樓上,進了房間,我躺在那樓板上麵,免得把我的床弄髒。這件事也許熬了一個鍾頭,也許兩個,也許三個,我當時痛得已忘記了時間,隨後,我用全身之力把他向外一送,我便覺得他已經出去了,接著我把他抬了起來。”
“是啊!是啊!我那時真高興!照著布丹師母告訴我的話做過了一切。隨後我把他放在床上,正在那個時節,又一陣劇痛從我身體內部傳來,天啊!那種痛苦簡直無法用語言描述,倘若你們男子體會一下這種疼痛,你們這些人就不會那麼歡喜幹那種事了!我因疼痛而跌倒了,隨後我又仰麵躺在地上了,末了,這陣疼痛又鬧了一、二個鍾頭,僅僅這一陣……隨後又出來了另外一個……另外一個嬰孩……兩個……是的……兩個……我如同對付那第一個一樣把第二個嬰孩放在床上,這個靠著那個——兩個——這是做得到的事嗎?請您說罷,兩個孩子!我是一個一個月隻能賺得二十個法郎的人!請您說罷……這件事叫我如何處理?一個,行的,省儉一點,可以做得到……但是兩個就不行了!這件事那時真使我想昏了腦袋。您知道嗎?我能夠選擇嗎?請您說罷。”
“尊敬的庭長先生,我別無選擇,我下意識拿起我的枕頭壓在他們的上麵……我不能夠兩個一齊保留……於是我再躺在上麵。隨後,我又在上麵滾著哭著,一直到我從窗子看見天明才停止,那兩個嬰孩無一例外地都死了,於是我拿胳膊夾著他們,便下了樓,到了菜園裏,尋了種菜的鋤頭,並且盡我的力量深深地在這邊埋了這一個,隨後又在那邊埋了另外的那一個,我不能把他們放在一起,這樣他們死後就不能在一起議論我了。”
“隨後,我便很不舒服地睡在床上,不能起來。有人找了醫生過來,接下來的事,都很清楚了,不用我再說些什麼了。庭長先生,請您照那個能夠合您的意思的辦法辦罷,我已經預備停當了。”
多數陪審員拿出手帕去擦鼻涕,以免眼淚流出來。
許多女客已經在旁聽席上嗚咽了。
庭長問道:
“您把另外的那一個埋在什麼地方?”
她卻轉而問道:
“您們找到了哪一個?”
“就是……那個……那個埋在種白菜的地裏的。”
“啊!另外的那一個是埋在種蛇床子的地裏,就在那井邊。”
她又開始痛哭了,那哭聲悲悲切切,聽了讓人難受。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珞莎麗·白呂唐最終被法庭宣判無罪,並當庭釋放。
貓的天堂
——[法國]左拉
在我姑母死後留給我的遺產中,有一隻肥胖的安哥拉貓。在我看來,它不但肥胖,而且愚蠢。下麵是它在一個冬天的夜晚,給我講的一段它的經曆。
“兩歲時,我幸福地生活在您善良的姑母家裏,那時,我鄙視一切無所事事的家庭生活,然而我應該怎樣感謝老天爺啊!他把我安置在您姑母的家裏。她非常寵愛我。在一個大櫥裏麵我有一間真正的臥房,還有羽絨的墊子和三層厚厚的毯子。吃的和睡的一樣好,雖沒有麵包和湯,但卻有充足的鮮肉。”
“然而,這樣的生活已使我厭煩。我隻有一個願望、一個夢想,那就是從半開著的窗子溜出去,逃上房頂。撫摸讓我覺得乏味。我的床太柔軟,讓我感到厭惡。我胖得連我自己都惡心。我因為生活幸福而整天感到厭倦。”
“我對外麵的世界充滿了極大的渴望,我時不時伸長脖子看正對著窗戶的屋頂。那一天,有四隻貓在房頂上打架,渾身的毛倒豎著,尾巴翹得老高,他們在太陽下的青色板瓦上打滾,我被這種歡樂的場麵迷住了。從那以後,我的信心就非常堅定了。真正的幸福就在這扇被關得嚴嚴實實的窗子後麵的房頂上。我給我自己的解釋是:在這樣關好了的櫥門後麵藏著肉。”
“我決定外逃,我認為生活決不僅僅是這樣,它一定還有更深層次的東西,這就是未知,就是理想。一天,廚房的窗子忘了推上。我趁機來到下麵的一個小房頂上。”
“多美的屋頂啊!方頂邊沿的簷槽寬寬的,散發出撲鼻的香味。我快活地沿著這些簷槽走去,我的爪子陷在稀稀的爛泥裏,爛泥極其暖和、極其柔軟,那感覺如同走在天鵝絨上。在太陽下麵是暖烘烘的,非常舒服,簡直好像要把我渾身的油都曬化了。”
“不怕你笑話,快樂是快樂了,但也有很多驚險事。我尤其忘不了有一次我嚇得真夠嗆,差點兒一個跟鬥栽到街上去。三隻貓從一所房子的屋脊上朝我衝過來,當時我被嚇昏了,他們說我是大傻瓜。他們告訴我,他們喵喵叫,是叫著玩的。我也開始跟他們一起喵喵叫,真有趣。這些家夥都不像我那樣長得腦滿腸肥的。當我像球一樣在被太陽曬熱的鋅板上往下滑時,他們發出極其快樂的笑聲。在這些貓中,一隻老雄貓向我表示了他的友好。他主動提出要承擔教育我的任務,我懷著感激的心情接受了。”
“啊!讓那些帶血的鮮肉去見鬼吧!我喝汙水坑裏的水,加了糖的牛奶也從來沒有這麼香甜可口。在我看來,這裏的一切都是既美好又完善。一隻迷人的雌貓走過,我一看見她,心裏頓時充滿從未有過的激動。過去,我隻是在夢中見到過這種脊梁柔軟得可愛的尤物。我們,我的三個同伴和我,迎著這個新來者衝過去。我跑在他們前麵,正要向這隻迷人的母貓致意的時候,我的夥伴中的一個出其不意地在我脖子上來了一口,我大聲嚎叫起來。”
“‘算啦!’老雄貓一邊對我說,一邊把我拉開,‘這樣的事你以後會遇到很多的。’”
“在快樂一個小時以後,我感到有些餓了。”
“‘在房頂上吃什麼?’我問我的朋友老雄貓。”
“‘找到什麼就吃什麼。’他很有學識地回答我。”
“說實話,我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我搜尋了半天,一點兒食物都沒找到。最後我看到在一間頂樓裏,有一個年輕的女工人在準備午飯。窗子下麵的台子上放著一大塊排骨,顏色紅紅的,非常吊胃口。”
“‘我找到我的食物了。’我十分天真地想。”
“我跳到台子上,去咬那塊排骨。但是女工人發現了我,用掃帚狠狠地在我的脊梁上打了一下。我丟下肉,一邊逃走,一邊發出狠狠的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