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幽默的自我獨白(2 / 3)

“呷,呷!”另一隻野鴨叫道,“天越來越冷啦!快回南方去!快回南方去!”

而且這得到了全體野鴨的響應。

“諸位鴨太太們!鴨先生們!”青蛙壯了壯膽說,“為什麼要長途跋涉去南方?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嗎?”

野鴨一下子圍了上來。開頭它們倒真想吃了它。但他們似乎也意識到了,青蛙太大了,它們的喉嚨太小了。於是,所有的野鴨拍打著翅膀,齊聲叫起來:

“南方可好啦,那地方現在也暖洋洋的!那兒的泥塘又可愛又暖和。那的食物應有盡有,真是棒極了!”

它們嚷嚷不休地誇著南方種種的好。青蛙好不容易才說服大家不要作聲,並請其中的一隻野鴨——在它看來,這隻野鴨頗具領導氣質——介紹一下南方是怎麼回事。等那隻野鴨講完了南方的情況,青蛙的心裏早已飛向了南方,而且它又補充問了一句對它來說很重要的事情:

“那兒真有許多小蟲和蚊子嗎?”

“你一輩子也吃不盡!”一隻野鴨回答說。

“呱呱”青蛙叫了一聲,但又急忙轉過頭來,瞧瞧近處有沒有它的夥伴,惟恐它們聽見了會斥責它不該在秋天裏鳴叫。因為這個消息實在太令它興奮了。

“我也要和你們一起上路!”

“這就怪了!”一隻野鴨驚叫道:“你不會飛,我們自己都顧不過來呢!”

“你們什麼時候出發?”青蛙問道。

“快了,快了!”野鴨都叫了起來,“呷呷!呷呷!這樣的破天氣!回南方去!回南方去!”

“請允許我考慮五分鍾,”青蛙說道,“我要去南方,而且一定不會拖累你們。”

青蛙很快地潛入水底,一頭紮進爛泥漿,把整個身子埋在裏麵,看來這是它一貫的思考方式。五分鍾過去了,野鴨已經準備起飛,突然,青蛙從剛才歇著的那根細枝旁的水裏探出頭來,“辦法總會有的。”青蛙說,“請你們中間的兩位各自叼住一根樹枝的兩頭,我呢,在當中咬住它。這樣我就可以和你們一起飛了。隻要你們不呷呷叫,我也不呱呱叫,那麼就一定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

這隻青蛙雖說不算很重,可是帶著它飛上幾裏,還得不出聲,野鴨們似乎有些為難。但青蛙的想法的確獨特,於是它們一致同意把它帶上。它們決定兩個鍾頭換一次班,因為正像一則謎語所說,野鴨有那麼多,再加上那麼多,再加上一半的那麼多,再加上四分之一的那麼多,而隻有一隻青蛙。所以,每隻野鴨的工作量並不是很大。它們找了一根很好的結實的樹枝,兩隻野鴨各自叼住它的一頭,青蛙則咬著樹枝吊在當中。旅行開始了,它們帶著青蛙飛得那麼高,這使青蛙興奮極了。

開始,兩隻野鴨飛得不齊,老是扯動樹枝,可憐的青蛙隻得在空中晃蕩,身體完全不受自己控製。它拚命咬緊牙關,免得從空中跌落。不過,這種狀況很快就使青蛙習以為常了。它甚至開始關心周圍的風景了。雖說這些景物它也很難看清,因為它既然吊在細樹枝上,隻能看到後麵的和稍稍偏上的東西。但它畢竟經曆了其他夥伴沒有見過的世麵,這使它的虛榮心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我真是聰明!”它暗自思忖。

一對野鴨帶著青蛙在前頭飛,跟在後麵的野鴨子們一邊飛,一邊吵吵鬧鬧地誇著青蛙聰明。

“真是一隻聰明的青蛙,”它們說,“從未想到過它會這麼聰明。”

青蛙簡直忍不住要謝謝它們。但是它提醒自己:隻要一張嘴,自己就會送了自己的命。就這樣,青蛙晃蕩了整整一天,因為帶它的野鴨靈巧地交接樹枝,全在飛行中換班。這麼高難的動作可把我們的主角嚇壞了。這確實需要點勇氣,而青蛙是有勇氣的。傍晚時分,大夥兒落在一個泥塘裏,隻有一個晚上的休息時間,第二天一早,它們又上路了。不過,這一次旅行家為了更好地觀賞沿途風光,在咬樹枝的時候,順帶把姿勢也擺正了。野鴨在收割莊稼的田地上空、在樹葉變黃了的林子上空、在堆滿了糧垛的村莊上空飛過,到處都有辛勤勞動的農民。人們瞧著這群野鴨,發現其中有點異樣,都用手指指點點的。青蛙多麼希望飛得離地麵近一些,好將自己的絕頂聰明展示給人們。等下一回休息時,青蛙說:

“飛低一點兒吧,我感到有些頭暈。”

野鴨照蛙的話去做了。第二天,它們飛得很低,這一回,人們的議論聲可以被清楚地聽見了。

“瞧!瞧!”一個村子裏的孩子們叫道,“野鴨子帶著一隻青蛙!”

青蛙聽到這喊聲,心裏像開了一朵野百合。

“瞧瞧!”另一個村子的大人叫道:“這真是百年難得一見!”

“他們不會認為是這些野鴨想到這些主意的吧?!”青蛙想道。

“瞧!瞧!”又一個村子裏的人們叫道,“真是樁怪事!這個主意一定是哪一隻聰明的野鴨想出來的。”

驕傲的青蛙忘記危險,張大嘴巴叫喊:

“是我!我!”

接著便是個漂亮的自由落體。野鴨都呷呷地大叫起來,鴨子試圖在半空托住青蛙,但沒有托住。青蛙張開四腿兒,急速地朝地麵栽去。青蛙並沒有從它剛才叫喊的地方筆直掉到那條硬梆梆的路上,而是掉在離那裏很遠的一處地方,這對它來說算是萬幸,因為落點是個很厚很厚的爛泥塘。

就連這種時候,青蛙還是沒忘記“提醒”大家:

“是我!是我想出來的!”

但沒有誰去聽,泥塘裏的那些青蛙被這突如其來的撲通聲嚇壞了,沒有一個來迎接這位新人。當它們重又露出水麵的時候,都好奇地看著這個大吵大嚷的家夥。

從此,青蛙就吹起了牛,說它一輩子如何費盡心機,終於發明了一種嶄新的、不同尋常的辦法——讓野鴨帶上它四處旅行;說它如何弄到了供它驅使的野鴨,而這些野鴨對它是惟命是從;說它如何遊覽了美麗的南方,那是個天堂,食物供應充足,一輩子也吃不完。

“路過這裏時看到了你們,我想不探望自己的同類一下是講不過去的。”青蛙說,“我要在你們這兒待到春天,然後,野鴨會來接我走的。”

現在,野鴨已經到了南方,它們並沒有把青蛙的失蹤當回事,隻當是少了個累贅。

大操大辦的婚禮

——[前蘇聯]濟斯金德

在我眼前的這個女人年紀並不輕,那身裝扮以我的水平無法恰當的形容。她滿麵春風地闖進我的房間,並鄭重其事地對我說:

“阿列克謝·帕雷奇,我要做新娘了!就在明天!”

“恭喜恭喜,衷心恭喜你!”麵對人家這樣的好事,我通常是這兩句好話。

“謝謝!謝謝!你是我的知己,我們認識那麼久了,我想您一定能賞光的……”她嬌聲媚氣地說道。

“當然,當然。”我點了點頭。雖然我明天想做的事情很多,而應邀的則是我們倆——我和我那輛久經風雨的“莫斯科人”小轎車。說實話,她大概對我的車比對我這個人更感興趣。

“那麼……12點在婚禮宮舉行結婚儀式,然後休息。晚上在‘小鈴鐺’餐廳舉行喜宴。二樓乙廳……”

“要不要喝點什麼?”我客氣地說。

“我倒很想,不過今天我實在是太忙了。”準新娘說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我跟你說,婚禮規模很大!大得驚人,為那‘小鈴鐺’就得花一千二百盧布!”

“多少?”

“一千二百盧布!”準新娘有些感慨,“有90位客人!每人一份小吃,每人一份烤羊肉或烤雞,這還不算,吃了冰淇淋,還得喝汽水。我希望那天,客人們會收緊肚子才好!”

“這的確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我搖了搖頭。

“有什麼辦法呢,還好我有錢。早先我第一次出嫁時,婚禮哪有像現在這麼辦的,向來是以簡簡單單為主調。第二次也是這樣。如今辦婚禮都得大操大辦!結婚禮服,長頭紗,出租汽車,都要精心修飾一番,就像它們也要結婚似的。”

“一點沒錯!”

“你知道嗎?我不得不這樣做?藏拉奇卡·科茲洛圖羅娃結婚時,有60個客人……我總得弄得比她強吧!我可不能給比下去!順便告訴您,她也要來的!她可不能錯過這重要的時刻。讓她開開眼,瞧瞧別人是怎樣結婚的。”

“你們最好登記一套合資住房。”

“用不著!我丈夫已購置了一套很棒的住房,工廠出了一半的錢。”

“家具呢?”

“那也不成問題。我們說好了,由廠工會給他一個電冰箱,我出一部電視機。我丈夫的同事湊份子送張沙發床,我的女友們送台落地燈。家具是絕對不缺的!”她突然壓低嗓門:“老實說,我們就連婚禮也想花國家的錢,可是又不符合一些標準,別種方式的婚禮現在又沒有。所以,錢還得花一些,再心疼也得花呀!”這位精明的女士又一次感慨起來。

“是啊,你們搞這麼大的排場……”

“我們必須順應潮流啊!您知道斯捷潘可夫夫婦嗎?喜事辦得倒是簡單樸素……結果呢?背後遭很多人罵。而洛博格列伊金兩口子的婚禮卻讓全市的人至今記憶猶新,被人們當成範例。”

“可是我聽說,他們已經離婚了。”

“是啊!而且結婚所欠的債至今還沒還有清,但起碼瘋狂了一次呀!可我,您可別跟人說,要給每個客人送一份紀念品:鬱金香絹花。一盧布一枝。您可以想象——會使大家驚喜若狂!可至今的人都這麼做!”

幾分鍾後,這位預備新娘決定離——開了。

“那麼,請您一定光臨!”她微笑著說,並著重提了一下,“您是開您那輛‘莫斯科人’到婚禮宮吧?”簡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最後添上一句:“我丈夫的父母和我的理發師要跟您一塊兒去。”我仍保持自己的微笑。

“好吧!”我答應了。

“噢,還有最後一點!我完全把它忘了,請帶上二百到二百五十個盧布。”

“送禮嗎?”

“以防萬一啊……萬一錢不夠,如果您不幫我,我真不知道要誰幫忙才好!”

“好吧!”我答應著,趕緊將她送到了門外。

預演

——[前蘇聯]頓巴澤

我和他是老同學並且是老同桌、老戰友。上學時常常上課淘氣,不聽講課,而考試後我們又一起參加補考。

那已是十五年前了。十五年前分別後,都各自忙碌著,從未碰過一次麵。今天,我終於懷著激動的心情登上了四層樓——他的住所。

不知他變成什麼樣子了?

我激動地按了一下電鈴。

“不怕爛掉你的臭爪子,可惡的東西!震得整個房子嗡嗡響。你難道到死才能改變那種可惡的行為嗎?”裏麵傳出一陣叫罵。我臉騰地一下紅了,連忙把手塞進口袋。前來開門的是一個淡黃頭發的女孩,個子矮矮的,臉上長滿雀斑。

“努格紮爾·阿馬納季澤在這兒住嗎?”

“你說的是我爸爸呀!”

“哦,太好了,你好小姑娘,我是紹塔叔叔,我和你的父親是非常好的朋友。”

“噢,您請進來吧……瑪穆卡!有人來找爸爸了。”女孩朝裏邊喊了一聲,領我進了屋子。

從裏麵衝出一個大約六歲的小男孩,渾身是墨水汙跡。

“你的爸爸媽媽呢?”

“不在。不過,他們也快回來了。”

“你們在做什麼呢?”我問。

“我們在玩‘爸爸和媽媽遊戲’。我當爸爸,姆濟姬當媽媽,”瑪穆卡對我說。

“那好吧,你們繼續玩吧,我不妨礙你們。”我悠閑地抽起了雪茄。“不知道努格紮爾過得怎麼樣,”我尋思著。“生活的舒心與否,人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

我被孩子們尖利的喊叫聲嚇了一跳。

“喂,孩子他媽!今天吃什麼?我可是餓壞了!”瑪穆卡問道,顯然是模仿某個人的腔調。

“吃個屁!我還想問你呢,我用什麼做飯?什麼也沒有!”

“你的嘴可真厲害!罵起人來活像個賣貨的娘兒們!”

“你擔什麼心!在飯館一坐,就能吃個酒足飯飽……讓我們怎麼過?”

我有些受不了了。

“說你昨晚幹什麼去了?說!”姆濟姬握著兩個小拳頭,叉腰站著。

“這個是私人的問題,你用不著過問!”

“什麼?這叫什麼話?好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麵的風流韻事嗎?真讓人惡心!”

“神經病?!”

“我受夠了!夠了!今天我就回娘家去!孩子和我走!”

“那可不行,要走,你自己走!”

“你想都不用想!”

“把兒子給我留下!”

“不行,我就要帶兒子走!”姆濟姬高聲叫道。

“你聽著:把兒子留下!否則,別怪我……”瑪穆卡抱起枕頭,一下子砸在姆濟姬身上。

“好哇,你竟然動手打我?!畜生!”姆濟姬掄起洋娃娃,朝弟弟狠狠回敬過去。兩個人你來我往,活像一對吵架夫婦的進行式。

我急忙把她們拉開。

“孩子,你們真不知道害羞。你們都玩的什麼呀?!”

“放開我,尼娜!”姆濟姬突然朝我喊道。“你們永遠不會了解這個混蛋畜性!我可是受夠他了,沒法跟他過下去了,我已經在他身上浪費了我的生命,可惡的東西!你們瞧,我已經這樣憔悴了。”姆濟姬用纖細的指頭戳了戳她那玫瑰色的臉蛋兒。

“別聽這個瘋婆亂講!”瑪穆卡衝我說。

“立刻停止!”我實在控製不住地向他們大吼了一聲。這一次倒挺靈驗的。我喘過一口氣,勒令兩個孩子向我發誓,保證往後不再扮演他們的爸爸媽媽,然後我立即離開了那個“劇院”。

“看來,我的朋友的生活很熱鬧,也很精彩!”我想,現在朋友根本不需要我的拜訪。

在路途中

——[前蘇聯]拉斯

我從未來過這座城市。出了旅館大門,我隨便叫住一個人。

“請問去市場怎麼走?”

“三十盧布。”

“什麼?三十盧布?幹嘛?”

“您不是問路嗎?”

“您不明白,我步行……”

“四十盧布,我就告訴您。”

“真有意思!這麼快就長了十盧布?”

“我說,十盧布買我的幫助,你隻賺不賠。我們站著,而它在通貨膨脹。”

“怎麼能這樣計算呢?”

“五十盧布,我就告訴您!”

“呸,您是個無賴!”

“再加一百盧布,道德損失費,您總共付一百九十盧布。”

麵對這種家夥,我一時束手無策,於是掏出手帕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這塊手帕是哪兒買的?”那人大聲說道。

“七十盧布,我就告訴你。”

“為什麼?”

“那好,二十盧布,我就回答您的這個問題。”

“您真會做生意!”

“侮辱人格,賠償兩百盧布!”

“侮辱人格?!那怎麼能算侮辱人格呢?”

“那好,一百盧布,恭維費!”

“好吧。現在來結一下賬,”此人取出計算器,“您應當支付我一百九十盧布,我也付您一百九十盧布!那麼您給五十盧布吧!我總不能白算一氣吧!使用計算器也得收錢。這很費電的。”

我剛想付錢,但此人突然問道:

“請稍等,您是學什麼專業的?”

“五十盧布,”我立刻說道。

“好,我們清賬,您說。”

“我是作家。”

“請您牢牢記下我們所說的一切,寫成文章,給我一半稿費。這是我的名片,不許隱瞞稿費收入。要知道我是有律師的。”

此人鞠躬告辭。

我有些無力地靠在排水管上。

“您怎麼啦?身體不舒服?”從後麵聽到了一種體貼入微的聲音。

“我所回答的問題,每個必須付一百盧布。我在去市場的路途上……”

勃魯阿戴總統

——[法國]吉·塞斯勃隆

艾米爾·勃魯阿戴在政府機關工作,他本來可以有很好的前程,但是因為他的脾氣,他的不懂克製和收斂的性格,阻礙了他的發展,使他成為一個不受歡迎和難以相處的人。像他這樣一個愛發號施令、性格暴躁,膽大而有見識的人,能夠擁有現在的職位,全都依賴於他僅有的優點,那就是:他在日常生活中做事一向很守時,這是他唯一值得人們稱讚的地方。他每天起床上班吃飯,吸煙,甚至洗手等等,都是嚴格遵照他自己的時間規律進行,一成不變,就連睡覺的時間也都是固定的。他總是從晚間9點睡到早上7點,一旦缺了5分鍾的覺,無論如何,要在當天補回來,要不然,他就會一天不自在,甚至會神智不清。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的後半生裏隻有兩個日子值得提一下了:一個是他退休的日子,一個就是他死的日子。其他的都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準時而行”的。

終於有一天,勃魯阿戴的生活有了戲劇性的轉變。那天晚上,幾個順路來看望他的朋友把他拉出去,先到戲院,後到夜總會,在外邊玩個通宵。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是在家裏,而時間卻剛好是第二天早上的7點。他麵臨一個無情的窘境:要麼睡上一天覺,要麼照常上班工作。這兩個選擇讓他很為難,因為無論哪一個,都與他的習慣相背離,他很難決定自己究竟要選擇哪一個,該如何去做。在不知不覺中,還是他的身體替他找到了唯一對他合適的辦法:他不知不覺地睡了,但他剛躺下一會就起來,收拾好一切上班去了。艾米爾·勃魯阿戴變成了夢遊者。人不一定非要閉著眼睡覺,許多夢遊病人就是睜開眼睛的,這也正是艾米爾·勃魯阿戴的情況。從那天開始,他的生活完全改變了。在夜裏,他是一個清醒的正常的人,而在白天,他則是一個道道地地的夢遊者,不過,事情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如果事情就如此發展,也許勃魯阿戴的人生不會有什麼重大變化,但是,事實卻正好相反。因為他的夢想、他的籌劃、他的憤怒統統浸沉在這白天的酣睡之中;他的一切缺點:自負、暴躁、自大和才智卻全都在夜晚展現。在白天,他完全是個沉默寡言、謙卑順從、唯唯諾諾的樣子,因為他完全是個夜遊的人。因此,他的生活也因為他的這一變化而改變。

他的上司們發現,以前個性很強的勃魯阿戴竟變得順從沉默,惟命是從,於是覺得不應使他的職位如此低下,就不斷提拔他,晉升他的職位,人們覺得本來就不笨的他竟然是這麼的溫順,平和、毫無野心,於是就都去親近他,拉攏他,並把他樹為榜樣。首先把法蘭西學院院士的桂冠給了這位夢遊者,接著他又得到了騎士榮譽團勳章。對於給予他的獎賞和榮譽,人們覺得非常的詫異,怎麼像他這樣一個和藹可親的人以前竟然沒有得到這種榮譽?

因為交易界與官場有千絲萬縷、錯綜複雜的聯係,尤其是腐敗的官場,而勃魯阿戴因為官場的飛黃騰達,而很快聞名於交易界,成為交易界首屈一指的人士。有人揣度艾米爾·勃魯阿戴可以出任一個子公司的經理:這隻是對他的一個小考驗。夢遊人當然表示同意。他出席各種董事會,總是謙卑順從的樣子,嘴邊掛著微笑。“他樣樣都好,親愛的……”那些托拉斯的巨頭們這樣評價他。他依靠自己平時的溫順平和、毫無野心在交易界的地位日漸升高,在處理各種事務時,更是充分發揮自己的這一偉大優點。由此那些托拉斯老板有意把他引進海運界,他就在那裏發跡揚名了。從此即使是搬運工、碼頭工和隨時都會丟掉性命的水手們,一聽到勃魯阿戴經理的名字就會脫帽表示敬意。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名字也不斷的作為公共事務的名稱被廣泛應用。

“托拉斯的巨頭們認為,憑勃魯阿戴的優秀性格,完全可以參與政治活動,於是勃魯阿戴就又成了眾議員,之後是參議員,再之後又從副議長升為參議院議長,最終,順理成章的,他當上了共和國的總統。他那副捉摸不定的眼神,夢遊者特有的微笑,竟成為《畫刊》雜誌極好的封麵,而且被掛在各學校、各警察局的牆壁上,人們都非常崇拜他。”他在公眾場合很少演說,即使是演說,內容也十分平談,這使得有些人大失所望,認為總統不俱備偉大的抱負和野心,而另一些人聽了,卻十分欣喜,他們認為終於有了一個務實、正直的總統來治理國家了,再說,他又是那麼風度翩翩。眾所周知,自從費裏克斯·富爾總統上台以來,總統的衣服都有些不合時宜了。於是這位勃魯阿戴總統就被當做出口商品一樣看待了。因為這位彬彬有禮而又不善言辭的總統訪英之後,法蘭西銀行從大不列顛政府銀行得到了一筆盼望已久的巨額貸款。但由於這筆錢被用於填補虧空了,所以,勃魯阿戴總統便又被派往美洲進行訪問。但就是這一次美洲之行,使事情又重新有了重大變化,使勃魯阿戴總統的人生又一次發生了戲劇性的轉折。

這一切的轉變,是勃魯阿戴自己也始料未及的,而造成轉變的正是時差問題,它使勃魯阿戴彌補了很久以前所欠下的一夜睡眠。他又白天清醒,夜裏睡覺了:夢遊症到此結束!原來的勃魯阿戴又重新回到人群中來,他的個性他的脾氣,聰明和才智,又統統重現出來。他衝撞、冒犯別人,使別人感到不安。他很快又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在各處都可以聽到關於他的議論,因為他有壞脾氣。艾米爾·勃魯阿戴落入了幾乎是盡人皆知的一些圈套(隻有他被蒙在鼓裏)。在以後的總統選舉中,他節節敗退。他也沒有再被選為參議員,又在立法選舉中被擊敗,被撤掉一切官方職務,最終迎來了他後半生值得一提的兩個日子之一:他退休了。

一個捕狗者的自白

——[德國]海·伯爾

盡管很難說出口,但我仍不得不承認,我所從事的職業,既使我賴以為生但又常常使我良心不安。我是狗稅務局的職員,在城中四處巡查,追捕那些未注冊的犬類。我偽裝成一個溫文爾雅漫步的人,身材矮小而臃腫,嘴裏銜著一支價格適中的香煙,穿越著公園和僻靜的街道,與所遇到的牽著狗散步的人搭訕聊天,進而了解有關他們的狗的情況,記住他們的姓名、地址,親切地撫摸著狗脖子,判斷它們是否注冊。

我幾乎認得所有已注冊的狗,即使在散步時看見一隻被棄在路邊的狗,我也能立即想出有關它的注冊情況。我的特殊興趣傾注在那些已懷孕並興奮地期待著生下未來的繳稅者的母狗身上:我監視著,並仔細的記下它們的狀況及日期,並窺視著它們,究竟把小狗送往何處,讓它們神不知鬼不覺地長大,待到誰也不敢再把它們溺死的時候,便將它們付諸於法律。因為我自己本來就很喜歡狗,所以對於自己所從事的職業,心中總是有種愧疚的心理,或許我真的應該換一種職業,來減輕自己的時常出現的義務與愛好兩者矛盾的思想鬥爭,不過,我老實承認,在兩者的鬥爭中,愛好是經常取勝的。因為有些狗我的確不忍申報,對於它們我則是——誠如常言所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每當這種情況出現時,我總是懷著一種非同尋常的寬容心理,畢竟我自己養的狗也仍未注冊,雖然它不是一條名貴的純種狗,但我的妻子和孩子都很喜愛它,精心飼養它,隻要他們不去想自己所愛護的動物是一個違法存在的小東西就行了。

生活本身就充滿了風險。也許我應該謹慎些為好。但是,因為我工作的緣故,愈加使我確信不疑:法律是永遠容許違犯的。我的工作很辛苦。為了完成任務,我不得不經常在荊棘叢中躲藏許久,甚至幾個鍾頭,來等待著某一處所傳出的犬吠聲,告訴我哪裏有可疑的非法的狗。或者,我蹲在殘垣斷壁的後麵,窺探著一隻孤狗,判斷是不是我的工作範圍。然後我筋疲力盡、汙垢滿身地回到家中,坐在爐旁吸著煙,撫摸著我們的普魯托的茸毛,而這又使我對自己的工作充滿了內疚。

正因為如此,我就更珍惜星期天與妻子和孩子們一起與狗的漫長的散步,因為每逢周日是我們的假日,即使是未注冊的狗,也可以隨意外出,而不必受到任何監視,而我對在那天所遇見的狗,則完全以一種尋常百姓的心態來對待,絲毫不摻雜工作的責任和義務。

不過,在兩次周日的遛狗路上與上司相遇後,我決定換一條路走,雖然他每次總是停下腳步來,跟我妻子和孩子們打招呼,並且撫摩我們的普魯托的茸毛。可是,普魯托竟一點也不似往日的溫順,它常常狂吠,意欲衝撲,這著實讓我大吃一驚,往往匆忙告辭,從而引起上司的滿腹狐疑,於是他經常注視著我著急出汗的樣子。

本來也早就想給我的狗注冊,可是我的收入實在是少的可憐,或許我應該換份工作去做。但是我已經50歲了,而且處在我這種年紀的人是不願再改行了。不管怎麼說,我的生活與事業並非都一帆風順。倘若尚可,我一定會去注冊,但是一點希望也沒有了,我妻子在無意的閑談中對我的上司說,這隻小動物我們已經養了三年了,它已經是家裏的一份子,跟孩子們形影不離——這些事情交錯複雜,使我在注冊一事上更是難上加難。

我為了減少自己內心的愧疚,使自己的良心得到些許安慰而努力的工作,可是,卻往往事與願違,這終於使我陷於窮途末路的絕境。雖說人們不該給正在脫粒的牛帶上箍嘴,但我不知道我的上司是否有足夠的靈活精神,讓聖經的經文付諸實現。我感到自己徹底的完了,因為我工作職務的關係,有些人以為我是犬儒派,可是我對此又能怎樣,我無法辯解,也無從為自己辯解,因為我的工作就是需要我不得不天天與狗們周旋啊……

流行病

——[日本]星新一

“今年夏天流行腦炎,它的死亡率很高,一旦感染,就是高燒不斷。各位觀眾,為了您的健康,為了您的生命,請您選擇服用預防藥吧,它可以幫助您遠離腦炎困擾,度過一個開心健康的夏天。”

“還有,病毒已對以往的藥品產生抗體,所以服用今年的新藥才是明智的選擇。”

艾諾先生百無聊賴地翻著報紙,時斷時續地聽廣播。報紙上整刊整刊的全是製藥公司的廣告。無不采用這樣的詞語:“請用敝公司的預防藥。”盡管內容相同,但語言卻是花樣百出。艾諾先生的妻子站在一旁說:

“哎喲,世界什麼時候能太平一點,怎麼總是有麻煩、疾病呢?你看流行性感冒剛走,這腦炎就跟著來了,我本來以為不用再和預防藥打交道了呢,看來還是不行,而且跟往常一樣,又要買藥,真是麻煩!這一年到頭隻是不斷吃預防藥,真讓人厭惡。”

“雖說是這樣,但是,這也是沒法改變的,你又能怎麼樣呢?”艾諾先生習以為常地說。

“啊,對了,我聽說——”妻子放低聲音說,“這些流行感冒和腦炎的病菌都是政府的研究所研製的,而且是他們散發出來的,你說這是不是真的?太可怕了,我真是難以理解更無法想象。”

妻子的話並未使艾諾先生感到震驚,他依然緩緩地說:

“這也可以想象,政府又不是福利機構,它也要賺錢。於是就這麼幹了。事實上,經濟繁榮在持續。開公司的總要賺錢呀,要不然還開公司幹嘛,所有公司企業都為了這個目的……”

“咱們也跟著沾光,收入增加,你不是挺滿意嗎?”

“時間一長。電視節目也一下子熱鬧起來了吧!已經沒有失業者,政府的稅收也自然增加,張口閉口沒有一件不順心的事兒。”艾諾先生的聲音裏洋溢著幸福感。“但是我總是感覺不對。總是覺得不太實際,不真實。”

妻子說:“唉,你不用太在意。經濟繁榮就是這樣嘛。就像汽車的宣傳,似乎沒有了車子就失去了生命。於是,人們爭先恐後地買汽車回家,於是汽車行、建築公司發財了。這中間的許多環節的財又被別人發了。由於擔心出什麼事故,許多人參加了保險,保險公司也就有了活力。一個行業的發展同樣會牽連很多。難道你能怪毒菌的宣傳過分嗎?”

“或許是吧,但這樣不是太不仁道了,對市民很不公平嗎?”妻子似有些不忍地說。

“怎麼會呢,從前為了振興經濟,或是盼著打仗,或是挑起戰爭。比起那時候,現在不過吃點預防藥罷了,這有什麼接受不了的?”

“那明天,我們也得買藥預防一下了!”妻子天真地接受了。她臉上也布滿了幸福感。但是艾諾先生卻沉默了,若有所思,他似乎在打算看什麼,過了一會,他開口道:

“我倒是突然間想到,如果我不吃這些預防藥,看看會是什麼情形?說不定,偶爾的病上一次,感覺也不錯,你覺得呢?”

“你怎麼想到那兒去了?”

“其實生病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一發燒,頭腦昏沉,什麼也不用想,這豈不是一種快樂嗎?”

“哦,天呐,你沒事吧,怎麼會想到這樣的事?太不可思議了,你可千萬別犯傻啊!”

妻子驚慌地勸阻,而艾諾先生卻覺得自己這個想法真是太奇妙了,簡直棒極了,他已有點佩服自己了,他決定就這樣試一次,嚐試一下病人的感覺。他依計而行了。

果然不出所料,艾諾先生如願以償了!他感染了腦炎。可是並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樣,不但不快樂,還發高燒,很痛苦。他呻吟道:

“頭似乎要變成幾瓣了,不但惡心,還太難受。可見政府年年製造病菌散布是確有其事。而且這種病菌十分厲害。”

他有些神誌不清。妻子驚慌地打電話給醫生。對方回答說:“叫急救車求他們幫忙吧!”很快,一輛特別急救車到了他家,說是要把艾諾先生送到政府經營的傳染病隔離院,艾諾先生一聽,十分氣憤,粗暴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