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忙著育秧,累一天回來連吃飯的力氣都沒了,又怎麼能怪你。”
孟氏也明白是這麼回事,可看著前幾天還活蹦亂跳的女兒如今躺在炕上奄奄一息,她這當娘的心裏頭就是一千個一萬個自責。
房舍內林富生笨拙地勸慰孟氏之時,房舍後麵的山上,半山腰拐角處駛出一列馬隊。
馬隊大約有十來個人,盡皆穿著緊袖裹腿的藏青色騎裝,身下所跨駿馬也皆是深色。前方最為高大的黑駿馬上,領頭的是個穿赭色騎馬裝的少年。
少年容貌算不上多俊美,但一雙眼卻生得格外好看。不僅眼睛本身形狀好看,連眼瞼、睫毛、臥蠶也無一不精致,組合在一塊簡直讓人移不開眼。這點畫龍點睛之筆,烘托得整張平凡無奇的臉都格外生動起來。
此刻這雙星眸正抬頭看天。方才還是晚霞漫天一副晴空萬裏的模樣,這會功夫黑雲卻從東邊湧過來,來勢洶洶,轉瞬間已覆蓋半邊天。
昏暗的山路徹底黑下來,山間開始起風,遠處傳來悶雷聲。
“要下雨了。”秦邕開口,聲音如山泉般清冽透徹。
“今晚在山腳村落過夜。”
隨著他一聲令下,身後隨從紛紛揚鞭策馬。馬隊加速,在山腳岔路拐彎,向著山下光亮處飛奔。
沿著桃花溪一路向下,第一戶人家便是林富生家。
因建在最邊上,少了四鄰限製,籬笆牆便多往外拉了些。坐北朝南的是正房,旁邊連著間低矮的廚房。院東邊蓋起了廂房,預備著過兩年兒子娶妻成家用,西邊靠籬笆牆的地方則搭了幾個簡易的草棚,秋收時糧食便堆在這,平日放點東西也方便。
整個院子房舍雖多,但卻收拾得井井有條。
秦邕此行乃是秘密出京,暫借山村躲雨隻是無奈之舉,他不欲驚動太多人。
老遠看到村邊寬敞的院落,他心裏便有了成算。打馬停在柴門前,後麵的隨從也紛紛停在門前。跟在他身後的秦武翻身下馬,隔著柴門,手搭成喇叭狀支在嘴上,朝房舍光亮處喚道:“主人家可在?”
桃溪村村民淳樸而好客,即便被女兒高燒折騰得心力交瘁,夫妻倆依舊打起精神,熱情地招呼來客。
林富生在草棚邊插幾根木橛子給客人栓馬,又拿出袋穀殼當飼料。
孟氏隨手盤下頭發,將側間重新打掃一通,換好幹淨被褥,轉身忙活著去廚房燒水做飯。
在馬背上顛簸一天,秦武屁股都快被顛成八瓣。趴在幹淨柔軟的被褥上,聞著裏麵曬過太陽的幹爽氣息,他發出滿足的喟歎。
“比客棧舒坦多了。”
“去把藥煎了。”
清冽的嗓音傳來,秦武扭頭,就見世子站在門邊。與來時路上不同,此刻他已經揭掉臉上麵具,露出那張好看到人神共憤的臉。
戴麵具時隻有那雙遮不住的眼出彩,可除掉麵具後就會發現,少年臉上其餘五官之精致皆絲毫不亞於眼睛。
最難得的是,俊美無鑄的臉絲毫不顯絲毫女氣,反而滿滿是男兒該有的英姿勃發。仔細分辨下去,英氣中甚至夾雜著些久居尚上位之人才有的莊重和威嚴。
沒骨頭般躺床上的秦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爬起來站好,身板筆直如一柄標槍。
“屬下領命。”
秦武拿著補藥走到廚房時,孟氏水已經燒開,正拿著瓢子一勺勺往木桶裏舀。
“大……”
到嘴邊的“大嬸”半天沒叫出來,原因無它,灶台邊的婦人實在太年輕。身姿如豆蔻少女般窈窕,麵容雖不比少女嬌嫩,但卻隻是少婦的成熟,毫無一路上所見村婦的老邁滄桑。
秦武並沒什麼旖旎心思,隻是單純地覺得喊這般婦人“大嬸”實在虧心。
結巴半天,還是孟氏注意到他手中的藥包,率先開口:“貴客可是要熬藥?放那邊就好。對了,有沒有什麼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