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明天!我們將消隱在無名世界裏(1 / 3)

我不想報道奢華郵船上的旅途見聞,也不去說我們在帕拉停留的一周,隻是提一下乘坐輪船在河上的旅行。我們行駛在寬闊、緩慢的濁流上,這隻蒸汽船比把我們運過大西洋的那隻小多了,最後它載著我們穿過奧檳多斯水道,到達瑪挪斯城。在那裏,蕭特曼先生把我們從鬱悶的小旅館裏救了出來。他是英國和巴西貿易公司的代表,我們在他的莊園裏消磨時光,一直要等到我打開有查倫傑說明的信件的那個日子。在那個對我算是驚人事件的日期到來之前,我對這次探險的夥伴,以及我們在南美雇用的探險人員,做點比較清晰的描寫吧!我說得很散漫,材料怎麼裁剪,就由麥卡德爾先生的手來決定。

索摩裏教授在科學上的成就大家很清楚,我就不用細述了。他自己這次帶的探險裝備超過我首次見到他時我想象的那樣。他身材高瘦,臉色憔悴,對周圍的變化無動於衷,他的態度帶著些許嘲諷的味道,常常是悶悶不樂的。他六十五歲了,對我們經常遇到的意外麻煩從不生氣,剛開始,我擔心他是遠征隊的一個累贅,現在,我相信他的耐力和我的一樣大。脾氣不好的時候,他是尖酸的,多疑的。他相信查倫傑教授絕對是一個騙子,我們在南美隻會遭遇到失望和危險,回去會受到英國佬的奚落。這些就是他的觀點。

他晃著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從南安普頓到瑪挪斯,一路上向我們的耳朵裏灌輸著他的那些看法。自從下船上岸以後,由於身邊形形色色的昆蟲、鳥類,使他的生活得到了一點安慰,他全身心地投入科學研究。白天,他帶著獵槍、蝴蝶捕網,在樹林裏消磨時光,晚上處理他找到的很多標本。他的第二個怪癖是他衣著很不講究,整個人髒兮兮的,總是心不在焉,整天叼著一個短煙鬥,這煙鬥難得離開他的嘴。他年輕時參加過幾次科學探險(他曾和羅伯遜在巴布亞島考察過),坐獨木舟和睡帳篷的生活,對他一點也不新奇。

約翰·臘克斯頓勳爵和索摩裏教授有些方麵是相同的,有些方麵卻截然相反。他比教授要小二十歲。他的身材和教授一樣高而瘦。至於他的麵貌,在我留在倫敦的那段報道中已經描寫過了。他顯得非常靈活和整潔。他一直非常講究地穿著白西服,褐色的深筒防蚊靴,每天至少刮一次臉。像大部分探險家那樣,他的語言是簡練的。他經常沉思,但總是敏捷地回答問題或參加交談,說起話來是那種古怪的、半幽默的方式。他對世界的了解,特別是南美,是驚人的;而且他相信我們會不虛此行,所以絲毫不理會索摩裏教授的嘲諷。他的聲音動聽,態度安詳,不過在他閃爍的藍眼睛後,潛伏著狂暴的能量和不安於現狀的決心,更危險的是這一切處於壓抑狀態。他不大講他自己在巴西和秘魯的探險,而當地人對他恭敬的態度,引起了我探究的興趣,他們視他為鬥士和保護者,尊稱他為大酋長,在本地人中間,他已成了神話人物,這是我親眼所見,這令人驚異。

他在巴西、秘魯、哥倫比亞三國未定國界的那片無人真空區活動過。那廣大的區域長滿了茂密的野生橡膠。已變成了另一個剛果。當地人被迫在多裏安的西班牙老銀礦做苦工,一幫混血兒惡棍把持著這個黑暗的國度。由武裝的印第安人組成打手,監督奴隸,用最野蠻的手段強迫他們收集天然橡膠,然後讓這些收獲物順流而下,運到帕拉。臘克斯頓勳爵為這些可憐的犧牲者的權利呼籲,招來的隻是恐嚇和侮辱。然後他正式宣告對佩德羅·洛佩茲開戰,這人是奴隸監工的總頭目。臘克斯頓勳爵組織了一支逃亡奴隸的軍隊,與奴隸主軍隊激戰,親手殺死了這個聲名狼藉的混血兒,清除了這股勢力。這個說話柔和、態度隨和、一頭薑黃頭發的男人,對這條偉大的南美河流深深地迷戀著。當地人深深地尊敬他,而渴望剝削的人則深深地仇恨他。以前的旅行留給了他一個有用的結果:他能流利地說全巴西都通用的方言,這語言三分之一是葡萄牙語,三分之二是印第安語。

我以前說過,臘克斯頓勳爵是個南美迷,講起這個偉大的國度,總是神采飛揚,對無知無畏的我,這熱誠充滿感染力。他抓住了我的注意力,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希望能擁有他那種演講的魔力。他的敘述是真切的了解和原始想象的魔幻混合。就是索摩裏教授聽的時候,那尖刻懷疑的微笑也逐漸從他的瘦臉上消失了。約翰勳爵喜歡探究這條大河的曆史!秘魯的第一批征服者把整個大陸都劃作它的水係!,還有那永遠變換的堤岸後神秘未知的大林莽。

“那兒是什麼?”他會叫起來,指著北方,“樹林和沼澤。誰知道哪裏能藏著什麼。這兒靠南邊呢?一片潮濕的森林,白種人從來沒有去過。走出這些窄窄的河岸線,誰還知道什麼,周圍的一切都是個未知數,誰能預言在這樣的一個國度裏什麼是不可能的,為什麼查倫傑老頭不應該是對的?”對於這直接的挑戰,索摩裏教授會在不愉快的沉默中搖頭,臉躲在煙鬥噴出的藍霧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