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我充當了一次英雄(3 / 3)

“以聖喬治的名義起誓,小夥計,你搞定這事情了!”約翰勳爵用手拍著我的肩膀,“真不明白我們以前為什麼就沒想到這一點!離天黑還剩下不到一小時了,但是如果你帶著筆記本,你也許就能夠給這個地方畫個略圖。如果我們在這個樹枝下疊放三個彈藥箱,我就能把你舉上去。”

當我麵對著樹幹,他站在箱子上,輕輕把我往上提,查倫傑往前一躍,他的那雙巨手猛地向我的臀部推托過去,我猶如炮彈射向樹幹,雙手一下扣緊最下麵的一根枝幹。我用腳吃力地攀爬著,先是我的身子,然後是我的雙膝,爬上枝幹。在我的上方,有三根極好的枝幹,就像木梯的三個橫檔。更上麵,是雜亂交織的眾多枝條,更便於往上爬。因此我爬得很快,轉眼間,除了滿眼的綠葉,下麵什麼也看不見了。現在我往上爬著,從前,我爬樹的高度8到10英尺,眼下的進展可是突飛猛進。

查倫傑在下麵的叫聲,很快離我越來越遠了。不過這棵樹太巨大了,向上望去,頭上的葉子還一點也不見稀疏。我站著的枝幹上有一個厚厚的大土塊似的東西,它似乎是寄生在樹上的某種灌木,我擠了過去。我俯下頭,把臉貼在它的邊上,伸轉過去,打算看看它後邊是什麼,我看到那後麵的確有個東西,它使我驚恐得差點從樹上掉下來。

伸過來的是一張臉,那臉上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著我——隻有一兩英尺的距離,那動物蹲伏在那株寄生灌木後麵,它像我一樣,繞過灌木來看我。這是一張人臉——起碼比我所看見的猴子的臉更像人臉,長長的,白白的,長滿疙瘩;鼻子是扁平的,下顎往外伸著,下巴上環繞著胡須的剛毛。深藏在濃眉下的眼睛,充滿野性和殘忍,而當它張開嘴時,朝我發出一聲咒語般的咆哮。我看見它嘴裏麵長著彎彎的兩排利齒。刹那間,我從那邪惡的眼睛裏看出了憎恨和恐嚇,馬上又閃現出無法抵禦的恐慌,它一下躍入綠葉的深處。我一眼瞥到它猶如紅豬般的多毛身體,很快它消失在綠葉和枝條的“漩渦”中。

“怎麼啦?”臘克斯頓在下麵叫道,“出了什麼麻煩了嗎?”

“你看見了嗎?”我喊道,雙臂抱著枝幹,渾身的神經麻酥酥的。

“我聽到了滑動的聲音,好像是你的腳滑倒了。是什麼東西?”

這張突如其來的怪臉把我嚇壞了,我猶豫著是否該爬下去,把我所遇到的怪事告訴我的夥伴。但我已經在這棵大樹上爬得這樣高了,放棄我的任務,溜回去,這也太丟臉了。

喘息了很長一會兒後,我的勇氣恢複了,呼吸平穩了。我繼續向上爬。一次,我一腳踩斷了一根腐爛的枝幹,雙手揪住兩根枝條,身體在枝葉間蕩起了秋千,但大多數地方是容易攀爬的。我周圍的葉子逐漸變得稀薄了,我感到風吹到了我的臉上。廣大森林中所有的樹木已在我的腳下,但我覺得:不到頂點非好漢,我繼續往上爬著,直到最高一根枝幹在我腳下搖晃著,我已位於眾樹之巔了,我把自己安頓在一個行動方便的樹杈上,往下看去:這個奇異國度的美妙全景展現在我眼前。

夕陽正在西沉,黃昏是清亮晶瑩的,整個高原全部呈現在我的眼皮底下,從這個高度來看,它呈鵝卵形的輪廓,橫幅大約三十英裏,寬窄二十英裏。整體外觀像個淺淺的漏鬥,四周都向位於中央的一個大湖傾斜,這湖方圓有十英裏大小。在黃昏的光亮中,湖水呈深綠色,美極了。湖岸被茂密的蘆葦包圍。湖裏有幾處黃色的沙島,在柔美的餘暉裏發出金色。在這些沙島的邊上,躺著好多長長的黑東西,說是鱷魚,太大了些,說是小船,又太長了。靠著我手中的望遠鏡,我清楚地看到它們都是活的,但它們是什麼,我可說不出來。

從我們所在的高原這一邊開始,森林覆蓋的斜坡,點綴著一些林中空地和沼澤,它延伸出五六英裏,沒入那中心的湖裏。我看到腳下禽龍出沒的林間空地,更遠一些的樹林中有一個圓形開闊地,它延伸著,進入翼龍所在的沼澤地。在我對麵的那一邊,是高原完全不同的景觀,大約二百英尺高的玄武岩絕壁下麵是滿是林木的斜坡,沿著這些紅色絕壁的岩腳,從望遠鏡裏我看到好多好多的黑窟窿,看樣子像是洞的入口,在一個洞口,有個白色的東西在閃光,但我看不清楚它是什麼。我坐著繪製高原的地圖,直到日落,天黑得再也分辨不清種種細節。而後,我爬下樹來,回到我的夥伴中間,他們在大樹的底部那樣急切地等待著我。這一次,我成了探險隊的英雄。是我自己想到的辦法,又是我自己實現了它。地圖就在這裏,它把我們從充滿未知危險的盲目摸索裏拯救出來,節省了一個月的時間。每一個人都莊嚴地和我握手。

但在討論我地圖的細節以前,我不得不把我在樹枝上與人猿的遭遇告訴他們。

“他一直在那裏。”我說。

“你怎麼知道?”約翰勳爵問。

“因為我一直有種感覺,有個東西在惡意地盯著我們。我向你提過,查倫傑教授。”

“我們的小朋友確實說過這類的事,在我們中間,上天使他擁有凱爾特人特有的、敏銳的第六感。”

“弄起心靈感應那一套來了——”索摩裏把煙鬥塞進嘴裏。

“現在討論太無邊了。”查倫傑果斷地說。

“好了,告訴我,”查倫傑說,帶著主教大人向學童布道的神情,“你遇到的那個動物,那麼,它的拇指能在手掌上活動嗎?”

“不能。”

“這個動物有尾巴嗎?”

“沒有。”

“它的腳適合抓物嗎?”

“如果它不能抓緊樹枝,我就無法想象它在樹上那樣靈活。”

“在南美,如果我的記憶不錯的話,索摩裏可以校正一下,有三十六種猴子,但沒聽說過有類人猿。不過很清楚,在這個地方有。它不是多毛的,像大猩猩的變種,大猩猩在非洲或東方之外從未發現過(我很想插一句,我看著他,心裏暗笑道,我在肯辛頓郡已經初次見識了它們的一位表弟)。它是有胡須和無色的一類。後一種特征表明,它一直是生活在樹上。我們應當解決的問題是,它究竟更接近猿,還是更接近人。作為後一種事實,那麼它將填補生物學上常說的從猿到人之間那‘缺失的一環’。解決這個問題,是我們要緊的任務。”

“什麼類型無關緊要,”索摩裏唐突地說。“既然通過馬龍先生的聰明才智和身體力行(我不能不把這句話引下來了),我們已經搞到了我們的地圖,我們當前唯一的任務,就是保證自身的安全,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回到飽暖思淫欲的文明世界。”查倫傑歎息道。

“滿是墨水瓶的文明世界,先生。我們的任務是記錄下我們已看到的一切。把進一步的考察留給別人。在馬龍先生搞出地圖以前,你們都同意這樣辦的。”

“好了,”查倫傑說,“說實話,我很想讓我們的朋友知道我們探險的結果。但是我們怎樣從這兒下去,我還沒有主意。然而對我這個大腦袋而言,任何難題都將迎‘頭’而解。我答應你,明天我要把注意力轉到我們怎樣下去的問題上。”這個事情就這樣告一段落了。

那夜,靠火光和一根蠟燭的光亮,第一張失落的世界的地圖畫成了。從我的望塔上,我記下的每個細節都畫在那上麵。在那標誌為湖的一大片空白的上空,查倫傑的鉛筆盤旋著。

“我們叫它什麼?”他問道。

“你為什麼不贏取這使得自己的名字永垂不朽的機會呢?”索摩裏說道,帶著他慣有的酸溜溜的口吻。

“我堅信,先生。我的名字將以別的和更個性化的印記留在後人的心中。”查倫傑激動起來,“任何無知的人都可以把他毫無價值的名字強加在山峰或河流上,得以讓後人記住。我不需要這樣的紀念碑。”

索摩裏帶著扭曲的微笑,思考著下一輪攻勢,約翰勳爵連忙介入了。

“給湖取個什麼名字,小夥子,這要看你了。”約翰勳爵說。“你第一個看到它,以聖喬治的名義起誓,假如你要在地圖上寫上‘馬龍湖’,誰也不會有意見。”

“當然,當然。讓我們的小朋友給它起個名字吧!”查倫傑說。

“那麼,”我的臉紅了,大膽地說。“讓它叫——!”

“你幹嗎不叫它中央湖,那不是更準確?”

“我更喜歡它叫格拉迪絲湖。”

查倫傑同情地望著我,嘲弄地搖著他的大腦袋。“孩子啦,總歸是孩子氣,”他說,“就叫它格拉迪絲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