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查倫傑宣稱過,高原上不可能有人類,因為他們渺小的武器抵擋不住這類四處遊蕩的巨獸。但現在已經十分清楚了,武器管用。巨大的蜥蜴樣的動物鑽不進當地人住的小山洞,而當地人運用他們不斷進化的頭腦,在它們經常奔跑的小路上開挖了陷阱,蓋上了枝葉,從而獵殺這些巨獸。
人類總是主人。
對一個行動靈敏的人來說,坑的斜牆是不難爬上去的,但是在冒險往上爬以前,我猶豫了很久。我相信一上去,自己就在怪物伸爪即及的範圍內了,那個可怕的動物隻差一點就要了我的命。我怎麼能肯定它就不會潛伏在附近的灌木叢裏?或許它正渴望著我的出現。我想到了查倫傑和索摩裏關於這類大蜥蜴習性的一次對話,兩個人都認為這些怪物很愚笨。他們都說它們那個小小的頭蓋骨裏,沒有為理智的產生留下空間。如果它們在地球變遷中消失了,那確實是因為它們的愚笨,它們無法適應環境的變化。
那怪物已意識到我出了什麼事,就此,我作了一番聯想和判斷。確實,它更可能是沒腦子的動物,完全靠模糊的掠食本能指導行動。自然,當我不見了,一陣驚訝之後,它會放棄追捕;它會走開,大概設法去找別的獵物吧?我爬到坑沿,看了一看。星星很少了,天空開始發白,清晨的冷風吹到我的臉上非常舒服。我看不見、也聽不見我的仇敵。慢慢地,我爬出來,在地上坐了一會,準備一旦有什麼危險出現,就再跳進“避難所”裏去。絕對的寂靜和漸漸發白的天空,讓我安心了。而後我鼓起僅有的那點勇氣,沿著我來的路走回去。沒走多遠,我撿起了我的槍,而後不久,我找到了指引我道路的小溪,我那驚恐的目光不斷向後掃視著,往營寨趕路。
忽然在清澈寧靜的黎明中,遠處,響起了一聲步槍的槍聲,令我想起了遠方的夥伴。我停下來,傾聽著,但再也沒有什麼了。刹那間,我為一個想法震驚了,某種突如其來的危險降臨到我的夥伴頭上了。隨後,一個更簡單、自然的解釋來到我的心裏,毫無疑問,他們發現我不在了,他們設想我在森林裏迷了路,放這麼一槍可以幫助我找到回家的路,我們確實作了嚴格的約定以對付意外。但如果這意味著他們以為我已陷入危險,他們不會猶豫而冒險開槍,那我就要盡快趕回去,讓他們安心。
我想要加快腳步,但是我已精疲力竭了,不能按我希望的那樣走得飛快,最後我來到了我認識的那個地方,左邊是翼龍沼澤,前麵是禽龍出沒的空地。現在我是在最後一道林帶,過了它就是查倫傑要塞了。我高興地呼喊著,以減輕他們的恐慌。但是沒有慶賀之聲回傳過來。我的心在不祥的寂靜中沉了下去,我加快步伐跑了起來。寨子在我前方升起了,還像我離開時那樣,但大門開了,我衝了進去。冷冷的晨光照著眼前可怕的一切,我看見我們的東西扔得地上到處都是。我的夥伴們不見了,在靠近那堆火的灰燼的地方,汪著一攤深紫的血。
突如其來的打擊讓我暈眩了,我幾乎喪失了理智。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我昏頭昏腦地回憶著過去的一切,猶如一個人在噩夢裏。我在林中圍繞著空營寨狂奔著,扯著嗓子呼叫我的夥伴。從靜靜的陰影裏,沒有傳來回應。一種可怕的想法促使我絕望: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在這個毫無生路的地方,可能就剩下我自己,而且沒有回到下麵世界去的任何辦法,我可能就要在這個噩夢般的國度裏慢慢地死去,一陣陣落葉,淹沒我冰冷的軀體。這些把我逼向絕望,我撕扯著頭發,在絕望中垂下了頭。現在我才明白自己多麼依靠同伴們,查倫傑穩固的自信,約翰勳爵專橫而幽默的冷靜,離開我的夥伴,我就像一個在黑暗中的孩子,無望無助,我不知道究竟該做些什麼。
在此之後,我陷入困惑之中,想弄明白究竟是什麼樣災禍突然降臨到同伴的頭上。整個營地的混亂景象表明,這裏遭到過某種類型的襲擊,無疑,步槍就在那個時刻開火了。隻有一個人開了一槍,顯示戰鬥是立即結束的。那支槍仍躺在地上,還有一支空彈夾躺在旁邊,它原先是掛在約翰勳爵屁股上的。查倫傑和索摩裏的毯子挨著火堆,表明那一時刻他倆正在睡覺。軍火和食物被扔得到處都是,倒黴的照相機和金屬箱子混雜其中,但一個也沒丟失。另一方麵,所有暴露在外的東西——我記得這樣的東西不少——全都不見了。襲擊者是一群動物。而且不會居住在附近,他們襲擊之後,扔下“無關緊要的東西”,揚長而去。
如果是一群動物或是一隻可怕的大怪物,那麼我的同伴到哪裏去了呢?一隻猛獸真的吃了他們,留下了殘跡。這攤活生生的、可怕的血就昭示著這一暴行。這樣一隻猛獸曾在夜裏追獵過我,它吃掉一個受害者,就像貓兒吃掉老鼠一樣輕而易舉,它溜走了,然後其他人追擊那怪物,而且確實都帶走了各自的槍。我不再絞盡腦汁去想那些似是而非的問題。我在林子搜尋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蹤跡,可以下個定論。我恍恍惚惚,隻是由於運氣好,一小時遊蕩後,我發現自己站在營寨的門口。
一個想法忽然來到我心中,我的心得到了一點安慰。在這個世界上我還並不完全孤獨,在懸崖底下,我與世界還有個聯係點,那裏等待著忠誠的讚波。我到了懸崖邊上,伸出頭望著,確確實實,在小小的營帳邊的一堆火旁,讚波正蹲坐在毯子上。但是,出乎我的意料,還有一個人坐在他的對麵。那一刻,我的心歡快地跳起來,以為是一個夥伴找到下去的路,平安地爬下去了,但我仔細一看,希望就消失了。初升的太陽映紅了這人的皮膚,他是一個印第安人。我高聲叫起來,揮舞著我的手帕。讚波馬上朝上望著,揮著他的手,並且轉過身去向那塊巨岩上爬。一轉眼,他就站在岩石的頂上了,帶著深深的悲痛,聽著我給他講述我們的遭遇。
“你們進了魔鬼的國度,馬龍主人,”他說,“魔鬼要把你們都抓去侍候它,馬龍主人,你得接受勸告,趕快下來,要不它也會把你抓去。”
“我怎麼下得去呢,讚波?”
“從樹上弄些藤蔓,馬龍先生,往這扔,我來做個橋。”
“我們想到過這個。可這沒有能經得住我們的藤蔓。”“派人找繩子,馬龍主人。”
“我能派誰,往哪兒派?”
“派人上印第安人村莊,印第安村莊有的是繩子。印第安人在下邊哪!派他。”
“他是誰?”
“我們的一個印第安人。其他印第安人打他,奪去了他的錢。他回到我們這兒來了。準備帶走信,帶回來繩子什麼都可以。”
帶封信!為什麼不呢?也許他會帶來幫助,而且他可以確保我們的生命不至於白白耗盡。我們贏得的所有科學新聞,都將送達家鄉朋友的手中。我已經有兩封信等著發。我用今天的時間寫第三封信,完整描述我夜間的奇遇。印第安人能把這個帶到文明世界。因此我通知讚波傍晚再來,我耗盡這憂鬱孤獨的一天,寫了這封信。我也寫了一個紙條,讓印第安人交給任何他能遇到的白人商人或輪船船長,懇求他給我們送些繩子來,我們的生命就靠它維係了。這些信件我在黃昏的時候扔給讚波,還有我的錢包,包括三個金幣。我把這些錢都給印第安人,答應他如果帶回來繩子,將給雙倍的酬金。
那麼現在你會明白了,我親愛的麥卡德爾先生,這封信是怎樣到達你手裏的,萬一你再也聽不到你不幸的記者的消息,你也會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今晚我太累了,不能按計劃做事。明天我一定要想出辦法來,先和下麵的營地保持接觸,搜尋我倒黴的朋友們留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