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我們的眼睛看到了真正的奇跡(1 / 3)

我一天又一天地寫著,相信回來之前,總能寫完它。我可以說,穿過目前的烏雲,光明終將在我們頭上閃耀。我們困在這兒,不清楚如何逃離這地方。我們忍受著折磨,我們保持著樂觀,堅信那一天會到來的。依靠這種信念,我們觀察到這奇異之地更多的奇事,觀察到居住在此地的種種生物。

印第安人的勝利和人猿的殲滅,是我們命運的轉折點。

從那以後,我們真正成了高原的主人,當地人用混合著恐懼和感恩的眼神看待我們,因為靠我們奇怪的力量支援了他們,消滅了他們的世仇。或許從他們自身安全考慮,他們希望這樣強大和神秘的人離開,但他們沒有暗示我們有任何下到平原的方法。從他們的手勢中我們弄明白了,曾經有過一個通道,人從這個通道可以走下高原。這通道我們從下麵看到過,毫無疑問,人猿和印第安人是在不同時期,從這個通道上來的,梅普歐·懷特和他的夥伴也走了這條路。不過年前有過一場強烈的地震,通道的上頭塌方了。當我們表示要下到高原下麵去時,印第安人隻是聳肩搖頭,表明他們現在不能,將來也不能幫助我們離開此地。

印第安人大捷之後,剩餘的人猿被驅趕著(那哀號真恐怖)橫越高原,按計劃他們將被圈養在印第安人山洞的旁邊,在他們主人的監視下,做苦工,成為受奴役的種類。這是殘暴的、痛苦的,是猶太人在巴比倫或以色列人在埃及的原始翻版。入夜,我們聽到林中長長的號哭,在為猿城的浩劫作猶太長老以西結式的原始哀悼。印第安人砍倒樹木,斷絕水源,迫使它們離開。

那場戰鬥後,又過了兩天,我們和盟友們橫越高原往回走,在他們的懸崖下宿營。他們讓我們住進山洞,但是約翰勳爵不同意,他認為這樣做,要是對方懷有歹意,那就把我們置於他們的優勢力量之下了。我們必須保持獨立性,因此,當我們與印第安人保持著最友好的聯係時,我們都時刻準備好武器,以應付突發事件。

我們還是參觀了他們的一個又一個山洞,那地方真是奇妙極了,雖然山洞是人工鑿的還是天然形成的,我們一直沒有搞清楚。他們都住在同一層上,有些較軟的石頭被掏挖出來,放在由火山玄武岩組成的紅色懸崖上方。堅硬的花崗岩構成了紅崖的基座。

山洞離地麵大約八十英尺,長長的石級從地麵通向洞口,每一級很窄,很陡,大動物爬不上去。洞裏麵暖和幹燥,每個洞穴長短不一,一直通向小山的裏麵。灰色光滑的牆壁裝飾著了不起的壁畫,畫著高原上種種不同動物的圖像。如果哪一種活物從這奇異的國度消逝掉,未來的探險家還是能從洞穴壁畫發現陌生動物的豐富影像——恐龍、禽龍和魚龍——目前它們還生活在大地上。

自從我們見識到巨大的禽龍已成為他們馴養的家畜,成了食用肉類。我們認為人僅憑原始的工具已成為高原的主宰。不久,我們認識到事情並非如此,人在這裏還有他的對手。

我們在印第安人的山洞附近安營後的第三天,災禍出現了。查倫傑和索摩裏一塊到湖邊,在那裏靠當地人的幫助,用魚叉抓到了做標本用的大蜥蜴。約翰勳爵和我留在營地,三三兩兩的印第安人在洞前長滿草的斜坡上忙著。忽然一陣驚叫的警告,一百條喉嚨高吼著一個詞:“死蛇。”四麵八方的男人、女人、小孩一起瘋了似的跑上台階,鑽進了山洞裏。

往上瞧,我們可以看見他們在岩石上揮舞著胳膊,召喚我們去他們那裏躲避,我們兩人抓起槍,跑出去看看到底危險來自哪裏。突然從林子裏竄出一群人,是十二個或者十五個印第安人,他們飛快地逃命。幾乎貼著他們的腳後跟,有兩個可怕的怪物追趕過來。它們正是曾經來過我們帳篷並且在那次孤身獨行之旅中追逐我的怪獸。它們像跳躍的癩蛤蟆,但體型大得難以置信,比最大的象還大。真的,他們是夜行動物,除非你捅了它的窩,在白天是看不到它們的,這幫印第安人就幹了這種事。我們吃驚地看著這一幕,它們那麻麻點點的皮膚,在太陽下閃耀著魚鱗般的虹光。

一刹那間,可怕的屠殺開始了,怪獸跳起來落下去,把全部重量砸在其中一個人的身上,把他壓成肉醬,然後再跳到另一個人身上。印第安人無奈又無助,發出淒厲的尖叫,在這兩隻堅定又靈活的怪獸前奪命狂奔。他們一個又一個倒了下去。剩下不到一半人了。此時我們打算幫助他們,可作用不大,反而把我們也卷了進去。這對恐龍夫婦離我們隻有一百碼了,我們的彈匣也空了。這些怪獸比他們跑得快。我們的步槍也沒多大用處。我們向兩個畜生射出一顆又一顆的子彈,但是沒有什麼效果,大概這些彈射在它們身上的“紙球”隻惹惱了它們。它們那爬蟲的遲鈍天性,完全不在乎這些小傷口,它們依舊龍騰虎躍,它們不是由大腦控製的,而是由脊椎上的神經控製的,任何現代武器都對它無可奈何。我們所能做的隻是借助步槍的閃光和吼叫,轉移它們的注意力,使它們停下步子。好讓當地人和我們有時間逃到安全地帶,到達通向山洞的階梯。

但是當二十世紀的開花彈不起作用時,當地人的毒箭卻能奏效,這些毒箭對獵人保護自身安全沒什麼用處,因為怪物的循環係統運轉慢,毒性發作也慢。怪獸在毒性發作之前,往往能趕上並殺死施毒箭的襲擊者。怪物已追趕至石梯的最下一層,這時從懸崖上的各個洞口飛出一支又一支標槍,在那一刻,它們依舊行動飛快,沒有絲毫痛苦的跡象。它們淌著涎水,徒勞地抓取那些已逃上石梯的印第安人。笨拙地跳上幾級台階,然後滑倒在地麵上,現在毒性發作了。

有一隻恐龍發出長長的呻吟,頭垂放在地上,另一隻號叫著轉圈,然後也躺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起來。不久兩隻野獸僵硬地躺在地上不動了。印第安人從洞穴中跑下來,圍著怪獸的屍體,跳起瘋狂的舞蹈,發出歡快的吼叫,為兩個最危險的敵人被殺而狂歡。夜裏,他們切割並搬走怪獸的屍體,不是去吃——那肉已有毒了——而是避免發生瘟疫。那爬蟲的巨大心髒仍擺在那裏,像發動機的活塞,在慢慢地、穩定地跳動著,溫柔地起伏著,一個頑強得可怕的生命,到了第三天,跳動才慢下去,但仍沒有停止。

這些天,我已獲得一個比肉罐頭盒更好的書桌,一個比鉛筆頭和破筆記本更好的工具。我將寫出阿卡拉印第安人更全麵的生活——我們就生活在他們中間。我們見到了梅普歐·懷特高地的種種奇異之處。記憶,將永遠不會令我失望。隻要生命一息尚存,我就忘不了這一切。這一時期的每一時刻和每一次經曆都那麼清晰地鐫刻在我記憶的深處,猶如兒童時代初次遇到的奇異之事。以後,新的印象也不可能抹掉這些深刻的記憶。回到倫敦我會描述:在浸滿月輝的夜晚,大湖之上,出現一條活蹦亂跳的魚龍——一種奇異的生物,一半像海豹,一半像魚。在它的豬嘴兩邊的骨頭凹陷處各掩著一隻眼睛,第三隻眼睛卻長在頭頂——它被纏進印第安人的漁網。在我們把它拖上岸之前,它差點弄翻了我們的漁舟。

同一個夜晚,一條巨大的綠水蛇突然襲擊了查倫傑小船上的舵手,把他卷去了。還有一種在夜裏出現的白色動物,不知是野獸還是爬蟲。它生活在湖東邊的沼澤裏。在夜裏閃著淡淡的磷光飛掠而過,印第安人非常害怕它,不敢靠近那地方。盡管我們組織了兩次探險,每次都看見了它,但始終沒能穿越它生活其中的沼澤。我隻能說它比母牛大多了,散發著最怪異的麝香味。

我還願意講講一隻巨鳥的故事,它追擊查倫傑,弄得查倫傑躲到石縫裏去了。一隻迅猛的鳥,遠比一隻鴕鳥高大。有一個禿鷹的脖子,一個冷酷的頭,嗜好吃活物。查倫傑正在大石上攀爬時,那隻巨鳥突然飛來,用凶猛彎曲的嘴啄擊查倫傑支撐全身重量那條腿的腳後跟,就像用一柄鑿子在鑿一個樹樁,使查倫傑從高高的石頭上摔下去。這次,現代武器獲得了勝利。這個大家夥,從頭到腳有十二英尺長,鷹嘴龍——這是它的名字,我們一個個驚魂甫定,氣喘籲籲,而我們的教授從石壁上下來,卻高興得歡呼雀躍,臘克斯頓勳爵手持冒煙的步槍站在掉下來的大鳥旁,那大鳥仍扇著羽毛的翅膀,踢蹬著爪子,兩隻冷酷的黃眼放著金光。我會活著看見這隻鳥頭裝飾在一麵綴滿戰利品的牆上,而這麵牆是在奧爾巴尼街上的一間屋子裏。最後我還要介紹一隻豬嘴獸,它像一隻高達十英尺的幾內亞野豬,兩根獠牙挺出嘴外。它在湖邊飲水時,我們借著濃密的晨霧,殺死了它。

所有這些,我會花時間作更詳細的報道。在這些激動人心的日子裏,我更願意描繪這仲夏夜的種種事物。我們幾個夥伴躺在綠草地上,頭上是深藍的天空,遠處是林木。時常有珍禽掠過我們的上空,而異獸則從洞穴裏向我們探頭探腦。近處,我們的頭上,那一叢叢灌木的大枝子上掛滿甘美的碩果,腳下,異草裏隱現著奇花。在月夜裏,我們置身於大湖波光粼粼的水麵,帶著驚歎和敬畏,觀看怪獸濺起的一圈圈巨大的漣漪,或者是遠處深水中閃動的綠光,在黑暗中緩緩移動的、從未見過的生物。這些深藏心底的美景,在未來的日子,我的筆墨將無法一一描繪它的種種精微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