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醫生隻說了一個可能性的猜測,她潛意識地想要遺忘那段悲慟的過去,可以稱為假性失憶,但那些事卻一直留存在她腦中。所以一旦有某個事、某個人、某個點啟發,就會讓那記憶恢複。可這個猜測,很快就被推翻,因為餘淺在幾天後,她又一次失憶了,再度把那段悲慟遺忘。

當這樣的輪回第三次時,我已經能猜到是那蠱在作祟。這場車禍損及她的身體之外,定還波動到了那蠱,所以讓她間歇性的失憶,又再恢複記憶。可怕的是,讓她的記憶停留在了那一天,一次次的重組,一次次的讓她崩潰,到後來甚至連車禍時的疼,她都在重新感受。

我想當時崩潰的不止是她,而是在她身邊的每一個人,到後來我都不太敢去看她,隻怕我的出現掀開她記憶的大門,然後讓她再次承受撕裂般的痛。我想為她除去這個蠱,可花出去的人力再多,也找不到安姓男子,他和顧卿微的表姐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消失無蹤。

就蠱的問題,我也找了多名醫學專家討論,可沒有一人有把握能夠除去它,因為它以血為生。就在這時,通過精密儀器探查,突然發現餘淺身體裏的蠱消失了,甚至沒有遺留任何殘餘物質。這個奇怪的現象,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我更關心的是餘淺會怎麼樣。

第二天,我就知道這個結果了。

她失憶了,是真的徹徹底底失憶,忘記了原來所有的一切,也忘記了自己。坐在病床上,睜著茫然而懵懂的眼,她問我:她是誰,而我又是誰?我凝望她的眼睛良久,最終我說:你叫許若,我叫許傑,我是你的哥哥。

別人一言定江山,我則是一言定終身,從此以後,我做她的哥哥。

所以,真的不是我夠偉大,而是我已經沒有勇氣告訴她原來的姓名,原來的身份,也沒有勇氣認為自己能夠許她唯一。既然她的世界回歸一片清寧,那麼我就盡己所能的許她一生安若吧。

而且,我還有個憂慮,誰能保證她這次完全失憶後不會再記起來?雖然蠱從她體內消失了,可她的間歇性失憶未必就會好,將來的某一天難保重新想起,那麼就算我卑鄙自私的去掩蓋什麼,那也終有一天會被揭穿。

屆時離車禍已經有半年,賦予新生後的餘淺,變得就像我給她的名字一般,安若寧靜,痛苦的神色再沒在她臉上出現。謝雅有孩子要照顧,不能每天都來陪她,我也因為怕長時間懈怠軍部事宜,從而消息傳回家中,被子揚有所察覺,故而隻能盡量抽時間來陪她。

一直都知道餘淺是個執拗的人,哪怕忘記了過去,她的某些性情還是沒有變。當我某天晚上過來探她時,發現她在床沿獨自顫顫巍巍地試圖站起來,可卻在下一秒就往前摔跌在了地上。我連忙跑入扶起她,嘴上責備心裏卻很疼:“怎麼這麼不小心呢?你要拿什麼,就找護士啊。”

她被我扶著重新坐定在床沿後,就抬眼認真地看我,她說:“許傑,我想站起來,幫我好嗎?”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語氣,我根本無法抗拒。

立刻找來醫生研究她的腿疾,詢問有無恢複的可能。早前其實我已經征詢過,但醫生給我的答複都是搖頭歎氣,說很難,車禍遺留的外傷,腿是最嚴重的部分。建議我最好是給傷者安置輪椅坐,當時聽了心裏揪得難受,後來也沒敢跟她提,一直就拖到現在。

如今再把此事放上議程,經過詳細研討後,醫生隻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說這腿疾可能需要一個長期的複健過程。我記得當時她的眼睛就亮了,直直盯著醫生問:是不是還有複原的可能?醫生被她看得有些莫名,但他還是很負責任的點了頭。給予傷者病患希望,是一個醫者的職責。

從那天開始,她就走上了艱難的複健之路。幾乎每天我趕來,都能看到她在堅持著移步,哪怕是好幾分鍾才能移動一步,累倒滿頭都是汗,她依然堅持著。看著她這麼辛苦,心疼之餘隻能支持她,扶著她一步一步邁開。

其實我很想對她說:如果她的腳不好了,我願意做她的腳,她隻需要靠著我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