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頭的時候,露出原本被衣領遮住的脖頸。因為這幾日的困頓,更瘦了些許,仿佛一隻手就可以掐斷。
段正歧盯著,食指動了動,低下頭繼續開始寫字。
【為什麼不告訴他們?】
這句話寫得沒頭沒腦,叫人找不到分寸,許寧卻一眼看懂了,不僅看懂,心裏還湧上苦澀。是啊,他問自己。
為什麼?
那日段正歧的下屬去抓捕李大釗時,穿的是國民軍的軍服。行事動作間,也未絲毫泄露端倪。所以即便被關押了數日,李大釗和他的學生,卻還不知道這些人竟然是假冒的國民軍,活脫脫的段姓黨羽。
許寧知道,卻遲遲沒有說。說了就可以拆穿段正歧的計謀,說了就可以讓這火上澆油的計策功虧一簣。
但是他為什麼不說?
許寧這次沒有回答。
段正歧看了他許久,盯著他倉皇的臉色,像是要用沉默來拒絕一切的姿態。
然後他又問:
【為什麼要寫賀詞給我?】
他本以為這次得不到回複,惱怒中的許寧根本不會給他一個理由。可他心底卻還不由得盼望,渴望著那連自己都不再希求的一絲溫暖。
誰知許寧靜默了一會,開口:“因為是你生日。”
他說:“我當年與你約定,以撿到你的那日為期,以後年年都為你慶賀生辰。我曾經,違背了自己的一個諾言,不想更加言而無信罷了。”他說完這句話,像是疲憊了,再也不看段正歧。
段正歧卻差點把手裏的筆捏斷!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他就知道,這是許寧的本性。他要對你好,就霸道不顧你接不接受,願不願意,掏心掏肺地對你好!他不對你好,又二話不說,不容人辯解地抽手便走。
從來沒有問過他要不要,從來沒有想過聽他解釋。
為什麼直到現在,他還要受這個人戲弄。
許寧雖沒有再看段正歧,卻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突然升起的灼然怒火,他有些詫異,忍不住回頭——
“唔!”
頸後卻突然遭到重擊,失神暈了過去。
段正歧把人扶著,扛起來就出了牢室。
“將軍!”
看守的士兵們忍不住錯愕。
段正歧扛著昏睡的人,腳步都不曾停下。直到他走到牢房出口,看見另一個人。
“消息已經傳出去了。”孟陸道,“明日就會有人來解救他們,我們是否今晚就把人手撤走?”
段正歧點頭。
“對了,還有一件事。那日前去抓捕的姚二彙報說,許先生那天去李府,像是為了取回一封信。”孟陸故作不解道,“不知道是什麼信這麼重要,讓他冒著風險外出。又不知既然已經把信交給了他先生,還取回來做什麼?”
他說完這句話,卻見段正歧整個人僵住。直到許久才像是找回了力氣,抗著肩上的人,繼續一步步往前走。
孟陸笑了笑,跟在後麵哼起了《西廂記》。
“妙哇~千般嫋娜萬般豔,步步頻將心事傳。”
一刻鍾後,他們回到府邸,副官拿起鞭子又找上了孟陸。
將軍雖然啞,但是他不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