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水死了。
在邵飄萍死後不過百日,他的舊友,林白水先生也因“宣傳赤化”被殺。同一時間,京城幾家報社一同被封,人心惶惑,不能安寧。
萍水相逢百日間,邵飄萍和林白水兩位新聞業泰鬥之死,徹底讓北平的新聞自由化為無盡的飛灰。
消息傳來的時候,因考慮到林白水曾與皖係有舊,甄吾想著,是否應該就這件事詢問將軍的看法。他想去找許寧商議,然而,許寧最近的狀態卻有些不對勁。
張三死去已過了七日,頭七過後,許寧便命人將他安葬在紫金山腳下。這幾日來,許寧一反常態地幾度出入金陵的駐軍地,似乎還在向駐軍的士官學習槍法。
甄吾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敢去問。直到許寧主動找上門來。
“箬至。”
許寧道:“陪我去一趟醫院。”
他身上還穿著練槍時的製服,沒有脫下,就帶著甄吾匆匆向城內醫院趕去。路上,甄吾小心地試著說:“今天早上收到的消息,林先生他……”
“我知道。”
許寧:“張宗昌命人槍殺了林白水,等其他先生們去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人死如燈滅。”說這句話的時候,許寧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甄吾以為他是想開了,即便悲痛也不再像前幾日那樣失常了,然而事實證明他想錯了。壓抑在平靜的假象之下的,是火山灰下的熱烈漿火。
他們進了醫院直接往樓上特殊病房走去,病房門口有幾名段係士兵看守著,看到他們過來立刻行禮。
許寧點了點頭,問:“人醒了嗎?”
“醒了,先生。醫生剛剛給他複查過。”
“好。”許寧道了聲,便推門而入。
他首先看到的,就是坐在病床上,正在由護士換藥的張孝若。張孝若吃驚地向他看來,在看到許寧時,神情一時很複雜。
“你下去吧。”許寧對護士道,“沒有需要,可以不用再進來。”
護士自然知道這幾人的身份,不敢不應,連忙拿著藥品走了出去。
“張先生。”
張孝若抬頭向許寧看去,總覺得這個人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既然你醒了,那麼有些事也該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了。”許寧道,“不知道對於那天在船廠發生的意外,你有什麼解釋?”
張孝若趕忙道:“那是個意外,我也不知道那位顧問竟然會帶槍過去!我發誓,此事與我無關。”
“無關?”許寧淡淡道,“但是襲擊的人,的確是你帶來的。難道你之前就沒有查過自己公司顧問的底細麼,我們見麵之前,你都沒有仔細檢查過自己有沒有被人跟蹤嗎?既然你說與你無關,那麼張先生我問你,那位開槍的洋人是什麼身份,這你總該知道吧。”
“這……”張孝若顯得有些猶豫,“許先生,我想這其中是否有什麼誤會。”
誤會?甄吾都要氣笑了,他的一個兄弟死在別人槍口,許寧也差點被人抓走,他還能說這是誤會!然而就在他冷笑著開口之前,卻已經聽見許寧道。
“或許張先生還不知道另一件事。”許寧冷淡地開口,“在你住院的這幾天,張四先生病危,通州派人傳信來,想要傳你回去見張老先生最後一麵。”
“父親!”張孝若臉色一白,就要作勢下床,卻被許寧攔住,他抬頭見許寧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您急什麼?”許寧笑,“說不定隻是一個誤會呢。說不定張四先生現在還在家調養,安然無恙呢。”他手上用著力氣,將張孝若硬生生地按了下去。
“你放心吧。”許寧說,“我會派人去查清消息,一旦查明事實,再親自送你回去也不急。”
許寧冷冷清清地說著,張孝若的心卻涼了一片。他看著站在眼前的這人,明白不是自己的錯覺,有些東西真的已經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