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了這時,許寧才有功夫好好打量段正歧。
他好像黑了,也瘦了,但是短短幾個月卻又成熟了許多,以前眉目間還隱約可見的鋒芒,現在全潛藏在那雙深湖一般的黑眸之下。這樣的段正歧,叫人更難以猜測出他的心思了,更難以想象這是一個才滿二十歲的年輕人。
然而,他卻總願意在一個人麵前卸下自己所有的戒備,比如現在,見許寧似乎是有些生氣,段正歧抓著先生的手心,像小時候一樣放到自己臉頰旁蹭了蹭,明明是幼稚孩童般的撒嬌舉動,由他做出來卻半點也不古怪,而是渾然天成。
許寧被他逗得又氣又笑,拍了下他的腦殼,不一會像是才想起前麵還坐著段正歧的屬下,不該如此無禮,得給將軍大人留幾分尊嚴。他想把手拿下來,段正歧卻不肯了,他用力將許寧的手固定在自己頭上,還用眼神示意許寧摸一摸。
許寧苦笑不得,像摸小狗一樣摸了摸他短短的有些刺人的頭發,才道:“好了,告訴我,你怎麼突然就回來了,總不會是突然來找我的吧?”
如果可以,段正歧當然想這麼做,他恨不得把許寧拴在褲腰帶上,去哪都帶在身邊。然而他這一次,確實不是為了許寧回來的。不過他知道許寧也在蘇州後,一時按耐不住趕來相見,來得匆忙倒是忘了帶紙筆。許寧了然道:“回去再說吧。現在,還得麻煩將軍大人先等我把正事辦完。您不急吧?”
他似笑非笑地斜眼瞅了段正歧一眼,立刻把將軍大人勾得心動難忍,恨不得立地就把人辦了,辦不了再吃些豆腐也可以啊。然而,還沒等段小狗再次伸出嶗山之爪,前麵開車的年輕士官突然道:“到了,先生,將軍。您二位可以下車了。”
他話剛說完,就感覺後背一涼,頓時心驚肉跳,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得罪將軍了。
被人打擾了好事的段正歧正要遷怒,卻被許寧一把拽出了車內。
“好了,既然你今日是跟著我的,就好好扮作侍衛,不要擺弄你的將軍架子。”許寧上下打量了一眼段正歧身上穿的沒有軍銜的黑色士官服,替他整了整衣領。
“進去之後,就站在我身後,別說——”許寧笑了笑,“不準瞎張望。”
再三確定了段正歧不會出幺蛾子之後,許寧才放心把人帶進了門,去見他想要拜訪的那位老師。因為提前命人送了拜帖,對方也早早準備好了茶點招待。
許寧一進門,就看到一個戴著圓圓的黑框眼鏡的中年男子站起身來,向他道:“元謐,好久不見。”
“燕先生。”
許寧先向對方行了一個學生禮,才換上真心的笑容。
“先生百忙之中還願意見我,許寧不甚感激。”
燕樹棠笑道:“你啊你,你這個風雲人物,說這些不是在笑話我嗎。來,坐坐。”
兩人坐下來,段正歧便站到許寧身後,燕樹棠看了這個士官一眼,不以為意。他知道許寧現在的身份,出門總不會是一個人的。
可想起這些,燕樹棠也是歎了口氣。
“現下的局勢,你不在金陵,而特地到蘇州來找我,必定是有話要說。元謐,客套話無須多說,便請你直言吧。”
許寧見慣了這些先生大家的直來直往,也開門見山道:“我也正有此意。先生想必也知道,最近金陵發生的幾件大事。”
燕樹棠點了點頭,感慨地看向許寧:“真是後生可畏啊。”
許寧搖頭道:“我那算不得什麼。不過今日來,卻正是為此事來找先生。我想請先生,做金陵一案的律師。”
燕樹棠皺眉,道:“你想讓我為那名英國領事辯護?”
“怎麼會?”許寧失笑,“領事的辯護,他們早已經請了來自英國的大律師,哪需要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