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桂花飄香。
張蘭提著行李踏下車門,在來往的人群中,尋著那道身影。
“師兄!”
忽然,她高興地揮起手來,對著不遠處招望。跟在張蘭身後下車的女孩們,好奇地尋著她招呼的視線望過去,便瞧見了一個青年。
一個身穿黑色軍大衣的青年,他黑色的短發整齊地梳理到而後,露出光潔的額頭,鼻梁上架著一副斯文的金屬眼鏡,顯得俊逸溫文,然而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卻叫人不敢輕易攀談。
那雙原本如琉璃般好看又疏離的眼睛,卻在看見張蘭的時候浮上一層暖意。
這個好看的,猶如書卷裏走出來的還透著墨香的青年,向她們走來。
“師妹。”
他的聲音也是清澈的,帶著十月的微涼。
直到這時候,女孩們才有人恍然大悟。
“啊!他就是許寧,是那個許寧。”
因為吃驚而聲音太大,引來了不少人的矚目。
張蘭沒好氣地笑道:“是啊,這就是我師兄,你們還要打量多久?”
剛才不小心喊出聲的女孩,臉上浮上不知所措的嫣紅。
許寧笑了笑:“是我忘記先自我介紹了。我是許寧,這次大家和師妹來金陵,就由我來照顧。”他又四下望了一下,“人都齊了嗎?”
“齊了。行禮也齊了。”張蘭說。
“好。”許寧道,“我把你們介紹給我一個朋友,這些日子就拜托她照顧你們。”
“許師兄,那是哪位朋友啊?”有姑娘大著膽子,好奇地問道。
“是我在北平的同學,也是你們張蘭姐認識的人。”許寧回頭看了她一眼,溫柔道,“到時候無論你們是想工作還是想讀書,她都會幫忙安排好。如果有其他的需求,可以來找我。”
女孩們都點了點頭,心裏對這位許師兄的印象大為改觀,更有人小聲和同伴道:
“外界都說許師兄是很厲害的一個人,但是我見著覺得,其實他人很和藹嘛。”
“笨呀你,誰說厲害的人都必須凶巴巴的了?”
女孩們調笑著,跟在許寧身後離開車站。她們跟著許寧坐上軍車的時候,也不忘四下張望。
“街上好多人,好多小吃攤!”
有人睜大眼不可思議道:“我剛才看到一個穿著軍裝的女人!“
許寧說:“那是參謀部新收的應屆生,是信息通訊科的。”
“女孩也可以參軍嗎?”
“為什麼不呢?”許寧反問她。
姑娘們興奮起來,一陣竊竊私語。張蘭無奈地看著她們,對坐在前座副駕駛的師兄道:“你讓她們看花了眼,我以後可管不住了。”
“為什麼要管?我希望的金陵,是誰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許寧並不回頭,隻是道,“雖然還不是一個太平盛世,但至少能夠給你們一個安身立命之地。”
張蘭沉默一瞬。
從被迫離開北平時的不安,在路上聽到多方消息時的忐忑,再到此時腳踏實地般的歸屬感,張蘭誠心實意地感謝道:“師兄,謝謝你。”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張蘭曾歎天下戰亂,無可安身立命之處。許寧暗暗決定,為他們打造這樣一個去處。
他做到了。
……
張蘭帶來的姑娘們在梁琇君那安了家,張蘭和梁琇君兩個從事報刊新聞業的女子,也是相談甚歡,幾乎都將許寧忘在了一旁。等許寧實在無奈,準備起身告辭的時候,她們才想起他來。
“元謐。”
梁琇君道:“我聽到一個傳言,不知當問不當問。”
許寧看她表情嚴肅,道:“請講。”
“段將軍還在上海嗎?”
許寧聽了卻是一愣,段正歧……自從兩人金陵一別,又是一個多月沒有見麵了。
“他當然在上海。”
許寧回答道。
段正歧當然在上海,如果他不坐鎮上海,上海就守不下了。
自從九月,佐派比計劃提前一個月發動工人武裝起義以來,上海的局勢就一直飄搖不定。列強不願放過這塊肥肉,便和北洋軍閥聯手向段正歧和佐派施壓。而麵對壓力,佐派也隻能再度選擇與佑派合作。
於是北伐再起!
北邊,馮玉祥五原誓師之後,就徹底投入革命陣營,目前正與東北軍閥大戰正酣。南邊,佑派的國民革命軍和佐派的新革命軍兵分兩路,圍剿湖北與湖南。而上海的局勢,就像這戰場上飄零的一片樹葉,沒有人知道它下一秒會倒向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