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件!金陵段宅受襲,許寧遇刺,生死不明。
消息一出,全城一片嘩然。來拜訪的、探望的人幾乎擠滿了段宅的前門,從大學教授到街頭小販,零零總總不一而足。然而無論是懷著探聽消息心思的,還是真正關切上門探病的,都被攔在門外。
段將軍放話說,恕不見客。
這下,就連抱著看好戲心思的人們也知道,事情鬧大了,段將軍發怒了。
聽說段正歧一怒之下,先是處罰了當日值班守衛的一隊士兵,又下了對行凶者的通緝令,然後開始了一場遍及金陵城上上下下的搜查。
這一查,還真的查出不少貓膩,有背地與北洋軍閥勾結的官僚落了馬,有暗藏在城內的洋人內奸被下了大牢,但凡抓出來就統一嚴查,追問逼供。
事情到了這一步,聰明的人漸漸回過味來。究竟是許寧遇刺和這些人有關,還是段正歧借著許寧遇刺來大動幹戈清理門戶?誰知道呢?
而此時,傳聞中“生死不明”的當事人許寧,正好整以暇地端著一張報紙,津津有味地念著。
“《租界欲建中立區不成,段將軍府邸立刻遭襲,是否有關聯,何處覓真相?》。琇君,你這個題目,起得很有話本傳奇的風韻啊。”
梁琇君坐在他對麵,沒好氣地道:“我不這麼寫,不就白白愧對你裝病一場?不這麼寫,怎麼配合你抓住那些牛鬼蛇神?”
許寧遇襲這件事,梁琇君事前也未得知真相。她匆匆忙忙地趕來探望,卻也差點被攔在門外,進屋後才發現這人根本什麼事都沒有,當場氣得肝火旺盛,怒發衝冠。
許寧誠誠懇懇地道歉道:“我想出這個主意後,他就把我關在屋裏,也不準與你們通信,連提前知會一聲都來不及。”
旁邊,侯立在側的孟陸作證道:“這我可以證明,梁小姐。將軍是怕先生真的遭遇危險,順勢就把先生看牢了,先生也是叫苦無門呢。”
“那你呢?”梁琇君不滿道,“元謐不能出門,你就不能通傳一聲,害我白白擔心這幾日。”
孟陸笑了笑,不說話。許寧卻替他答道:“他們這些日子也是不得休息的。抓出了那麼些人,總要忙碌好一陣了。”
說起這些時日抓出來的那些人,梁琇君又好奇道:“你們準備怎麼對付他們?”
許寧撫平手中的報紙:“談不上是對付。”
他淡淡道:“隻是打算問出這些人實話,再公之於眾罷了。”
梁琇君先是不解,隨即兩眼放光,叫好道:“是了,合該如此。這些人做賊心虛,本就無須我們捏造什麼,隻管把他們做得那些勾當一一公之於眾,看他們如何好過!”
之前不主動出擊,卻不代表不作為。
自從那夜英軍艦襲金陵後,許寧就一直在按著大招不發。他本打算選擇一個更適合的時機,但是這一次,段正歧被人用他的安危相威脅,許寧是忍無可忍,開始清算起舊賬來。
首先,那日擒獲的英水軍俘虜雖然都不得已交還給了大使館,但是俘虜們“作客”時留下的供述可還在,並且許寧都叫他們一五一十地簽字畫押,容不得抵賴。這次事後沒過幾日,這些供述就登上了金陵日報,將軍艦炮襲金陵的前因後果,全都呈之於世人眼前。
頓時間,洋老爺們惺惺作態的醜惡嘴臉,和那不可掩飾的險惡用心盡暴露無疑。再加上不久前上海租公共界又有日本軍官殘忍打殺了一名小販,正引起了眾怒。一時之間,以金陵和上海為首的反帝風潮愈演愈烈,抵製英貨和日貨的潮流從鄉間百姓傳到士紳之家,波及甚廣。
這一場抵製活動從十月起,不過半月便風靡全國。不僅是罪魁禍首的英日資本的虧損難以計數,就連沒有參與事件的美法等外資工廠都受其連累,虧損不少。
張孝若倒是在其中占了便宜,打著愛國資本的旗號小賺了一筆,當然其中也有許寧提前知會他的功勞在裏麵。若說洋人們在中國最在乎的是什麼,無非是這些資本所能攫取的利益。而這一次抵製,是真正的傷筋動骨了。洋老爺們是徹底慌了,先是派人威脅,見威脅不起用,又秘密來拉攏段正歧,許了不少好處。段正歧給許寧看過那些條件,兩人哈哈一笑,全當廢紙燒了。
至此時,風波已起,再也不能止息。到了十月底,許寧端著茶杯與段正歧在秋風梧桐下對飲時,一些地方甚至已經開始效仿金陵的做法,想要收回本地租界的治權了。
許寧卻在與段正歧閑話。
“前些日子,吳先生去參加國際學術會議,回來好一陣牢騷。”
他說的,是在日本東京召開的第三次泛太平洋國際學術會議。吳正之作為金陵學術界的代表也隨隊去參加了。然而這次中國第一次派代表團參加的國際學術會議,他們卻並未有所建樹,甚至很少能提出什麼重要的議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別國的學者們爭執得麵紅耳赤。中國學者們更像是一個配角,坐在角落無人問津,獨自沉寂。這種沉默使人心驚,更使人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