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旁敲側擊,老者已經先給了他答案。
“這件事,還是正歧寫信親自告訴我的。”
段公說:“這小子,一上來就開門見山,也不給我時間緩緩。我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要受他的驚嚇。他知道我要來金陵,還提前警告我不準為難你。小狗崽,真是越大越目無尊長。”
許寧見他說話時還笑意妍妍,稍微放下一顆心來。
“我與正歧是兩心相悅,自然也希望得到長輩的祝福。正歧向您寫信,大概是希冀能得到您的理解吧。”
段公卻搖了搖頭:“我不能理解還能怎麼,難道要逼迫你們各自成家,生兒育女嗎?不說他,就你,你肯嗎?”
見許寧堅定地搖了搖頭,段公笑了。
“既然如此,我何必做這個惡人。年輕人的事由年輕人自己把握,我既已經退下,還管你們這麼多做甚?”
許寧心懷感激,誠心誠意地給段公敬了一杯茶。
段公笑了笑,接過。
“這就當是新媳敬的茶了。”
許寧揚眉,想著等段正歧回來,也讓槐叔喝一杯“新媳婦”敬的茶。
兩人閑談間,陸陸續續有段正歧的下屬走進來,跟許寧彙報情況。段公看著這一幕,有些感慨道:“你們倆不僅似夫妻似師生,在公事上也如此信賴默契。真讓我想起當年又錚還在的時候,他也是如同我的左膀右臂一般,他一走可是生生斷了手足啊。”
“徐樹錚將軍?”許寧聽他提起這個名字,道,“聽說是徐將軍從小將正歧帶大,也是一把手將他提拔到現今的位置。”
“可惜又錚走得早了些。”段公遺憾道,“如果他還在,看到當年的狗崽子如今的威勢,不知該多欣慰。”
“再過半個月,就是徐樹錚將軍忌日。”許寧說,“段公若不嫌棄,請允許我代替正歧,為將軍祭祀。”
一晃眼時光飛逝,那個收複了蒙古,卻死在自己人暗算下的鐵血將軍,也入土快有一年了。段公回憶著舊人,感慨道:“我和又錚也是相識於微末,就如同你與正歧一般,是打著骨血烙下的關係。我看著你們,總是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
他說到這一抬頭,看見許寧眼神有些古怪地看著自己,連忙道:“咳咳,當然,我和又錚還沒有你們倆那麼親密。我可是娶了老婆的。”
不僅娶了老婆,還娶了五六房美妾。許寧想起段正歧以前的本事,大概不少都是從段公身上學到的,不由深深歎息。
提起老友,段公又感歎道:“狗崽子的脾氣,十成有七成像了又錚,倔,不聽人勸。我告誡他這段時間少在外麵出風頭,他愣是不聽,就連上海那邊……”
“上海?”許寧抓住關鍵詞,“段公,上海怎麼了?”
上海當然不太平。雖如今上海已經被佐派和段正歧聯合把控,可他們不僅要提防時時想分一杯羹的佑派,還要警戒各地安插的層出不窮的眼線。當然,最大的麻煩還是租界。
上海大小租界數十處,各國公使林立,便是連北平恐怕都沒有這麼多的外駐人員。而且上海身為大港,又四通八達,海上的軍艦一日之內便可從日本駐地駛來。因此,即便是已經奪下了上海的控製權,佐派暫時也奈何不得這些租界和使團。
租界與佐派維持著暫時的和平,卻不知還能偽裝多久。若是等北伐成功,徹底清繳了北洋軍閥的勢力,佐派抽得身來便是要對這些各國公使下手了。
而租界裏的洋人們,當然也不會坐以待斃。
上海公共租界,一樁不起眼的小樓內,正聚集了英美法日意荷等各國的使領館大臣。他們秘密聚集在這裏,顯然不是為了談天說地,而是為了應付共同的敵人。然而在這一群碧眼的洋鬼子裏,卻有一個人格外顯眼,他黑發黑眸,沒有穿著西裝,沒有蓄著日本式的一字胡,顯然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
一個出現在洋人的場合裏,為他們賣命的中國人。
英國上海新領事顯然情緒激動:“我們不能坐視不理!現在北平*無力,我們應該正視現實,正視南方廣州政府的地位。”
“正視?”一名日本人嗤笑,用蹩腳的英文道,“誰不知道你們英國人最會見風使舵,當年孫文辛亥革命,你們見滿清的皇帝守不住江山了,就去拉攏袁世凱。可結果,袁世凱又是什麼下場?見風使舵未必就有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