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寧再沒有收到段正歧的回信。
一月開始,戰事頻繁更迭。漢口、九江內的租界對峙,最終以義勇隊的勝利告終。
兩地租界成功被收回國人手中,租界內外國領事被迫退出,租界治權交到武漢國民政府手中。但是對於這個結局,不僅是英國政府不滿,各殖民政府當局都感受到了威脅。
從一月中旬開始,各地調往上海的外軍軍艦逐漸增加到了六十三艘,英海軍司令甚至明確強調會在必要時通過“特殊手段”,維護本國僑民的利益。
戰事一觸即發,上海猶如一個巨大的引人垂涎的蛋糕,各地虎狼都想咬下第一口。
這種情況之下,佐派和段正歧的壓力可想而知。
許寧沒能收到段正歧的回信,是因為段正歧的直屬部隊連續半個多月都在外急行軍,未有片刻休憩。別說是段正歧,就連是在上海分部的霍祀等人,他也有許久沒有收到消息。
這可不是什麼好預兆。
與此同時,上海。
“四哥!”
賈午推開門,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有人送來消息,聽說今天晚上,租界和杜九那批人就要向我們下手了!”
什麼?!
霍祀霍地站起身,聞言就想起上海如今如履薄冰一般的對弈局麵,眉頭緊蹙。
他想問是誰送的消息,來源是否可靠,卻一眼看到了賈午身後的人——甄咲。
一段時間不見,甄咲消瘦了許多,臉頰凹進去一片,整個人顯得憔悴不堪,卻有一種詭異的精神氣,仿佛他內心裏存在一種力量支撐著他走到最後,直到倒下為止。
甄咲說:“你們必須立刻就走,即刻動身!”他身上還有一絲血跡,顯然是剛從十分危險的境地逃出。
霍祀狐疑地盯著他,雖然早就知道甄家兄弟現在埋伏在杜九身邊做間諜,但他依舊不怎麼信任這個男人。直到甄咲俯身,在他耳邊輕輕低語了一句什麼。
霍祀瞬時色變,寫給賈午。
【通知所有人立刻退出上海。】
他又寫道:
【傳信孟陸,讓江北營聚齊所有人馬,務必守下金陵。】
【你也跟著我們撤退。】
他寫給甄咲道:【剛才你說的消息,最好親自傳遞給將軍。】
誰知甄咲卻笑了一笑,擺手道:
“我留下給你們做掩護,不必帶上我。”
這時候留下作掩護,豈不是留著送命?
霍祀蹙眉想勸解,卻在看到甄咲的神情時放棄了。他突然明白了些什麼,好比甄咲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他滿身血跡的出現在這裏,那他弟弟呢?甄吾為何不見蹤影?
一切的猜測,化為一團陰影淤塞於胸。
最後,霍祀收起所有情緒,隻能寫:
【那一切就交給你了。】
那一刻,甄咲的眼神閃爍著奪目生輝的光彩。
他說:“好。”
霍祀留下一批人手交給甄咲,負責殿後,又派人給佐派送去消息。那一日傍晚,霍祀坐上馬車悄然離去,回頭看向那座孤單的小樓。二樓窗邊似乎站著一個人,夕陽染紅了窗沿,也染紅了天際,叫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樣。
從那天起,再也沒有人見過甄咲和甄吾這對兄弟。
許寧是在第二日才從孟陸口中得知的消息。上海一夕之間風雲巨變,各國水軍一夜之間從黃浦江登陸,襲擊包括佐派工會在內的各處據點,段正歧在上海的分部同樣沒有得到幸免。
孟陸說:“我事先得知傳信,霍祀他們已經率先撤離,隨後就失去了消息。但我估計他們應該是安全的,隻是一時不能露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