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年丁卯,一日朝罷,內降敕諭,留百官於金水橋南跪聽宣讀,指摘公卿台諫數十人未退者,勒令致仕。
逆瑾性極貪殘,而假竊大議,沮抑同列。馬永成欲升百戶邵琪,已得旨,瑾力拒以為不可,爭於上前。穀大用得鎮守監清太監言,傳旨於臨清開設皇店。瑾急捕其獻計者,置於法。東廠太監丘聚忤瑾意,瑾密奏聚交通外臣,調南京孝陵。太監王琇於禦馬監建新宅,誘上居之,因奏攬納戶數人,專一包納銀草,所得利進於內。琇自為告示,送戶部出榜。尚書顧佐等白於瑾及穀大用,瑾大怒,同穀大用直至禦前,言:“安有天子令人包納錢糧之理!”上以為不知,瑾遂枷其攬納戶於戶部門外,命矬其枷,不得屈伸,皆即日死。然亦不能加琇罪也。
河南鎮守太監廖堂挾勢奏舉三司官賢能,並劾不職者。乃傳旨令吏部覆奏。許尚書進參稱鎮守太監舉劾三司,非其舊例,遂票旨禁之。後許尚書與瑾不協,辭去歸家。廖堂欲奏其居鄉不法事,以挾其財物,深被其害。瑾之得罪同列者多類此,以是速敗。向使瑾等凡事和同,其為禍又豈有涯哉!
逆瑾威權日盛,口銜天憲,陰養鬆江人罷學生員張文冕及其侄婿罷職司務孫聰於私宅,凡一應章奏,初猶送內閣票旨,至是瑾任意批答,或增減字樣,或別為創造,真偽混出,而文理亦多不通。都察院一日奏審錄重囚本,內寫“劉瑾傳奉”字樣重複。瑾大怒,罵之。都禦史屠滽率十三道禦史謝罪,禦史跪階下,瑾數其罪斥責,皆叩頭不敢仰視。自是科道部屬官皆行跪禮,公差出外及回京者,朝見畢,皆赴瑾宅見辭。用涴紅箋紙寫官銜,稱“頂上”字樣以為常禮。瑾或有本建白某事,或辭升賞,則送內閣票旨。內閣官爭出己見稱美,有曰:“爾剛明正直,為國除弊。”瑾既奪內閣之權,而李東陽、焦芳等皆其所任引用,坐保富貴,一聽其所為。芳初為編修,閣老萬安惡之,調夷陵判官,深恨於心,與南人相處,如冰炭然。及得柄用,遂附劉瑾,假以複舊章、革時弊為言,多陰助其謀。瑾自以內閣官聽己用,不複短之矣。
朱恩,鬆江人,與瑾有舊。自河南按察使超升僉都禦史操江,未幾升南京侍郎、尚書,事瑾極恭。凡拜帖寫“頂上”,不敢雲:“拜上”,“頂上”之稱自此起。嚐觀《海語》,謂暹羅國凡臣下見其君,先捫其足者三,複自捫其首者三,謂之“頂上恩”。其有取諸此邪?甚可恥也。
戶部主事莊襗公差廣東,奏稱官庫錢糧數十萬,多為有司侵費。瑾正欲藉此媚上,乃奏差司禮監官同給事中盤勘,且令各盡數解京。由是各省事緒紛紜,不免橫斂民財,饋送內外,以圖免禍。
正德三年戊辰,上禦經筵講書。故事,講解書義畢,則必獻諷諫之語。是日少詹事楊廷和、學士劉忠直講。既罷,上謂劉瑾曰:“經筵講書耳,何添出許多說話?”瑾與廷和皆舊東宮官,乃奏曰:“此二人當打發南京去。”於是升二人南京侍郎。時南京無缺,皆添注之。雖若升之,實遠之也。廷和後升南京戶部尚書,召還入內閣。忠升禮部尚書,改南京吏部,甚有風裁,科道部屬皆欽畏,不敢縱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