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去抵抗這種來之不易的睡意,很多渾身疼痛的時候,深夜都是在床上輾轉反側,連‘睡著’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我他媽帶你去飯局是為了讓製片看出你的潛質,能給你機會,居然被這種玩意兒搞黃了!太他媽不是東西了!他還想潛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肥頭大耳的嘴臉!晦氣!”
微弱地歎息片刻,寧初才開口:“算了吧韓哥,以後別讓我去這些飯局了,不說別的,現在的娛樂圈裏,誰還看潛質啊?況且,用我的風險大,就別費那個勁兒了。”
“……你那點問題算什麼大風險啊,圈裏比你事情嚴重的藝人多了去了,他們不都大把資源拿著嗎?隻要後麵有人撐著……唉……”
對方這次沉默得久些,語氣也放軟了許多:“不過你自己不在乎這些名利資源,我也不想你去卷進那種交易裏——”
“韓哥,我想睡了,”寧初緩聲打斷他,“吃飯的時候不小心喝了一杯酒,後勁兒來了,困。”
“哦,那你睡吧,”韓修言輕歎,囑咐他。
——“明天記得去王總辦公室一趟,就是孫亮這事,害!不過你放心,哥會提前先給王總解釋清楚的,你去的時候記得態度好點,還有啊,今天下了雨,又降溫,你等會兒吃點防寒的,感冒衝劑也行,多注意些,不然又要受罪了……”
“知道了,拜拜。”
掛掉電話,寧初鬆口氣地把手機丟到沙發邊的地毯上,懶得再起身打亂睡意,索性就裹著毛衣窩在沙發裏,放任意識沉入黑暗。
*
他做了一個記憶久遠的夢,那天是他高中的第一天,也是遇到燕淮的第一天。
名誠是奶奶瞞著他、固執花費了大量積蓄找的關係進來的私立學校,沒有認識的初中同學。沒有住校,也就沒有午休的寢室。
中午放學的時候教室人都走空了,置物櫃的鑰匙還沒有發,看著桌子上發的一大摞新書和題冊,他猶豫一下,還是雙手抱著走了。
那時候他奶奶總說他嬌氣,他想那確實也沒說錯。
抱著書走了一段路就沒勁兒了,胳膊酸疼得厲害,高一的樓層在最頂上,順著年級從小到大地往下,艱難走到快二樓的時候,手臂終於一哆嗦,一摞書跟磚頭似的嘩嘩砸下來。
砸在樓梯上蹦躂幾下,一些便彈到了正巧上樓的男生小腿骨上。
更糟糕的是,當寧初生無可戀地對上男生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時,沒站穩的身體正好踩到了腳下一本書,滑溜的封皮帶著他的腳往前一梭,重心後移,雙手在空中亂抓了幾下,驚恐地向後倒去。
媽的!後麵都是一梯一梯菱角分明的地磚!會不會把腰給折斷啊?肯定好痛。
他霎時間都有些心如死灰了。
然而還沒等他折在這樓梯上,揚起的手腕突然被攥住,麵前大概被書角砸出了淤青的男生拉著他,用力往前拽了一把。
場麵沒那麼浪漫,兩人在拉扯下的身體都不太穩,樓梯上又有一堆書跌跌拌拌,你拽著我我推著你,隨著慣性搖搖晃晃了數次之後,寧初才終於被他摁著壓在一旁的牆壁上。
最終穩住了身體,免遭折腰之難。
九月的天氣,兩個人都出了點汗,熱氣在輕微的喘息間彼此流竄,燕淮潑墨般黑白分明的凜冽眉眼蹙緊看著他。
寧初有些尷尬地撇過頭,用還酸軟著的手輕輕推了一下麵前還愣神的帥哥。
“謝,謝謝你啊……”
誰知帥哥似乎腦子有些不正常,居然脫口而出一句:“我為什麼會救你?”
靠!這誰知道!?
寧初眨眨眼,懵逼了:“我又沒住在你腦子裏,我哪兒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條件反射吧,看到人要摔了就想拉一把的。”
腦子有問題的帥哥皺著眉小聲嘀咕:“怎麼可能?”
很困擾的樣子。
寧初頓時無語了,不知道這人為什麼要糾結這種無聊的問題:“那你就是遇到我的時候大腦短路了!”
他本來是口無遮攔胡說的,說出口就後悔了,覺得對救命恩人有些不禮貌。
沒想到還沒開口道歉,這人居然就這麼盯著他,然後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估計是吧……”
寧初:“???”
盛夏熾烈燦爛的陽光從教學樓的大陽台照進來,寧初恍惚一瞬,視線再對焦時,已然是躺在了冷冰冰的沙發上。
窗外是連綿不斷的雨,地毯上是不知疲憊地震動著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