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杉按在玻璃上的手掌倏然握緊了。

一陣突如其來的心疼襲來,丘杉痛得眼前一黑,閉了閉眼才緩過去,若無其事地輕輕叫了一聲:“恩恩。”

“哎。”邢博恩應了一聲。

“你進來。”

丘杉隻說了一遍,說完就不再出聲,站在玻璃的這一側等著。半晌,邢博恩動了動,緩慢地站起來,朝丘杉走了過來。

她走進隔離間,仍然垂著頭,好像不願麵對丘杉。

丘杉在她進來時就坐到了床邊,挨近床頭的白枕頭,給邢博恩留出了足夠的空間。邢博恩選了個離丘杉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了,兩手虛虛交握,輕輕抽著氣,發出“嘶”的聲音,微微弓起的肩膀隨之輕顫。

丘杉知道一定有很糟糕的事情發生,想了想,問道:“實驗失敗了?”

邢博恩沉默地點了一下頭。

看著她情緒低落的樣子,丘杉很想用手臂攏住她的肩膀,忍住了沒有動。丘杉想出言安慰她,但是比起無用的言語安慰,邢博恩現在更需要的是單純的陪伴。丘杉看著她,沒再說話。

邢博恩的睫毛被淚水濡濕過,被燈光照得愈發閃亮。丘杉對邢博恩的睫毛有一種沒道理的迷戀,就像有人喜歡蝴蝶,有人喜歡羽扇,而她認為邢博恩的睫毛比那些更漂亮。

這種時候去關注人家的睫毛不太厚道,可目前丘杉要做的就隻有待著,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停在喜歡的事物上麵。

同時,丘杉的大腦也沒閑著。

邢博恩正在研究當夜她注射進體內的液體成分,之前外出的幾個小時應當是在另一具活喪屍身上測試重新合成的解藥的效果。根據現在邢博恩的表現來看,在那具活喪屍體內發生的變化一定遠遠達不到期望的程度,甚至,丘杉往更壞的地方猜,說不定那具喪屍剛剛死了。

這件事與丘杉的生命息息相關,無奈她是個記者,不是研究員,既然進了這裏,就等於把自己生命的控製權拱手交出了。所以這次的實驗成果如何,她不是很關心。

邢博恩沉默的時間太久了,丘杉心裏不安,從床下拎出了自己的背包,拉開說道:“這裏還有,我的東西。”

邢博恩終於抬起頭,朝背包裏看了一眼。

丘杉見她感興趣,從包裏掏出一本采訪手記,翻開說:“我的親人。”

翻開的那一頁夾著一張照片,邢博恩捏著相片一角抽出來,看到這是丘杉和一位中年男人的合影,這男人相貌上和丘杉有五六分相似,兩個人放在一塊很明顯能看出是父女。

“你爸爸?”邢博恩的聲音有些沉。

“對。旅行作家。”

“很帥。”邢博恩評價道,忽然想起自己如今珍藏的匕首就是這個人送給丘杉的,心中不由對他多了幾分熟悉感。她將照片拿近麵前細看,似乎是想要對比他與丘杉有哪處五官相似。

丘杉見她的情緒轉移了,心頭放鬆了些,目光也投向那張照片。她與父親有大半年沒見了,上次見麵也隻是在父親路過東峻市時匆匆吃了一頓午飯,那是個工作日,丘杉日程很滿,沒來得及和父親多聊幾句兩人就道了別。父親旅居多年,對於分散看得很開,因此並不惋惜,很快離開。

上次分別在冬天,下一次不知道是什麼季節。

正想著,丘杉聽見邢博恩略帶疑問的聲音:“你父親染過發嗎?”

丘杉回過神,答道:“最近染了,奶奶灰。”

邢博恩愣了下,像是沒想到丘杉的父親這麼時髦,但是很快她神色鄭重起來,語氣卻帶著猶豫:“我可能……我在那邊見到一個人,和你父親有點像,灰色頭發。”

丘杉眼睛微微睜大。

“你父親叫什麼名字?我去問一問。”邢博恩說著就站起來。

丘杉立刻回答:“丘皮卡。”

“嗯?”

邢博恩沒能掩飾住自己臉上的錯愕。

丘杉的表情也很難以言喻,解釋道:“我父親,是在,皮卡車上,懷上的。”

邢博恩再次以為自己聽錯了,繼續發愣,一下子沒那麼急迫了,確認道:“不是在皮卡車上出生的嗎?”

“不是。懷上的。”

“……哦。”邢博恩強作淡定,還點了點頭,不欲表現出對長輩不敬,“你在這等等。”

她知道丘杉肯定比她更急切,不再耽誤時間,拿著照片就跑了出去。

丘杉看著重新關上的門,竟有些茫然。

可能找到父親了,父親半死不活的,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好消息?

在茫然與緊張交雜的情緒中丘杉靜坐床邊,什麼都沒有去想。她沒有坐太久,當邢博恩氣喘籲籲跑回來的時候,時間隻過去了不到十分鍾。

她立刻站了起來,看著麵前彎腰扶膝蓋喘氣的邢博恩,等著那個答案。

負四層深深潛伏在地下,盡管這裏有許多先進的機器保證了空氣的幹淨與流通,將溫濕嚴格控製在適宜的範圍,但是來自地底的陰冷氣息卻是機器抽不走的。邢博恩跑得太著急,因為突然運動和興奮的心情後背出了一層薄汗,在陰冷氣息的刺激下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然後她朝丘杉點了下頭。

啊,爸爸找到了,丘杉有些平靜地想道。

過了會兒,邢博恩呼吸平穩了,坐在床邊向丘杉介紹其父親丘皮卡的現況。

那邊目前隻暴露出造好的一部分,從這一部分來看,整個負四層的麵積令人咋舌。窄小的隔離房間連成一排排,有通道可以從一排頭走到排尾。這些小隔離間牆壁厚實,鐵門堅固,因為裏麵的人不需要進食,門上幹脆連送飯口都沒有,隻有一道鐵窗。說好聽點這裏像監獄,說直白點這裏就是實驗動物房。

房間號與裏麵實驗對象編號相對應。除去實驗對象二號單獨住在一號房,往後麵都是兩人一間。二號是最早被押送到負四層的那個年輕女性活喪屍,由於持續表現出攻擊性,大家對於將她單獨放置的決定都沒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