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抵達張知退向她介紹多次的總部,度珍寶就因失血和疼痛陷入昏迷。
不知過了多久,她恢複了幾許感知,恍恍惚惚地,聽見有人在她旁邊說話,可是她不能動,也張不開口,過一會兒又昏睡過去,做起了夢。
夢裏,她回到了第一次遇到度若飛那年。
她四歲,度若飛十四歲。
那個時候她剛剛懂得區分人的好與壞,還沒有學會利用人心,隻會裝乖扮巧希望福利院的男老師少摸她幾次,女老師少打她幾次,希望義工叔叔阿姨多給她一些零食,希望福利院的其他小朋友不要故意藏起她的東西,移走她的板凳,把蟲子放進她的衣服裏。
那個時候她的漂亮長相就像一元硬幣,隻能換取一點小便宜,讓自己少受一點委屈。
因為不夠強大,容貌並沒有成為她的武器,多數時候反而是她的弱點,是她受欺負的原因之一。
她永遠都會記得那一天,一個人走過她麵前,擋住了太陽暖融融的光線,然後又走回來,彎腰看了看她,坐到她身邊的地上說:“你好,小朋友。”她緊張地坐在小板凳上,在心裏揣測這個第一次出現的義工姐姐是好人還是壞人,她要不要把板凳讓出來。
她小心地回答:“大姐姐你好。”
“你能感覺到光線嗎?”
“能。”
“伸出手。”
度珍寶記起被打手心的疼,可是她心裏覺得這個人不是壞人,於是攤開了小小的手掌。
“光在你手上。”
“真的嗎?”度珍寶握住手心,“我抓不到。”
“在,光把你照得很漂亮。”
老師們說她漂亮會讓她害怕,這個大姐姐說她漂亮卻讓她開心。
她們聊了會兒天,一個阿姨叫:“若飛,我們走了。”
大姐姐對她說再見,她好想問大姐姐下次還來嗎,又怕問了大姐姐覺得她煩人,聽著大姐姐的腳步聲離她越來越遠,心裏悄悄湧起期盼。
等了一個月,這個大姐姐也沒有再出現。
一天,老師讓蜻蜓班的小朋友“準備準備”,蜜蜂班和蝴蝶班的小朋友自由玩耍不準吵鬧。度珍寶知道有好心人來領養小朋友了。在這間福利院裏,從一至三歲的蝴蝶班升入三至五歲的蜜蜂班,她經曆過許多次這樣的事情,經常有叔叔阿姨挑中了她,知道她看不見,又選了別人。聽老師說,再過一年她就能被送到特殊學校去了,那裏都是她這樣的孩子。
她這樣的孩子,是什麼樣的孩子呢?被欺負的孩子,還是被光照得很漂亮的孩子?
這一天的陽光也很暖,她一個人坐在小板凳上,其他的小朋友在堆沙子,她不能去,別人會用沙子丟她,弄得她渾身髒兮兮的,老師看見了又要罵,要用水管衝她。
一個老師過來說她擋住路了,她搬著小板凳走到背陰的角落裏。
忽然,她聽見一個聲音說:“若飛,走快一點,小朋友都等著我們。”
大姐姐來啦!
她離開了小板凳,走到樓門口附近轉悠,等到樓下的老師去拉開打架的小朋友,她馬上跑上了樓。身後老師喊她:“哎!別上去!”她跑得更快了。
用力推開蜻蜓班的門,她努力露出最可愛的笑容。
院長說:“小朋友去樓下玩。”
那位阿姨說:“來了就留下吧。”
蜻蜓班的老師走過來帶她加入遊戲,兩根手指在她背後狠狠掐了一把,想讓她哭喊被趕出去,她咬著牙,笑得甜美可愛。
當人有了想得到的東西時,才會變得強大。
她一邊做遊戲,一邊豎著耳朵,聽到阿姨說:“那個最後進來的小姑娘我挺喜歡。”
老師說:“那個小孩才四歲,最是鬧騰、不懂事的年齡,我呀真心為你們好,還是領一個年齡大點兒的吧。”
一起來的叔叔說:“四歲確實是小了,我們想找個六七歲的,正好上小學。”
度珍寶咬著嘴唇,鼻子有點酸,心裏害怕極了。
接著她又聽見大姐姐說:“那個小孩挺乖的。”
阿姨興致高起來:“哦?是嗎?”
老師說:“你們可能沒注意到,她眼睛看不見,我們是打算把她送到特殊學校接受教育,這樣對她更好。”
阿姨說:“這個倒不成問題,我可以學怎麼養失明的孩子。”
老師:“這……”
院長說:“要麼把兩個孩子叫出來,你們單獨談一談。”
度珍寶和另一個六歲的姐姐被帶到辦公室,六歲姐姐被教得很有規矩,大人沒有問就不冒失說話。福利院的孩子都被這樣教過,乖一點,就能早一點被領走。度珍寶一直都很乖,甚至有時還有點怯懦,可是這一次她把什麼規矩都拋開了,壯著膽子叫了一聲:“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