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突然的日子裏,度珍寶被推進了手術室。
手術的日子是狄萌早就選定的還是臨時決定的, 度珍寶一點不知道, 她還真沒有察覺出這次手術的到來。
隻能說, 狄萌是個藏得非常深的人。
就在前兩天,張知退出任務去了,沒個十天半個月的回不來,度珍寶內心懷著對人性之惡的揣測,聽狄萌對助理說出一些她聽不懂的手術器械名稱, 到了手術後半程,竟然覺得狄萌的聲音其實很不錯。
異常耗時八小時的手術結束,度珍寶眼上蒙著紗布被推回病房,狄萌關了燈光,讓病房變成完全黑暗的環境,叮囑度珍寶不要動, 然後出去了。
這樣的環境讓度珍寶感到舒適和安全。
她對手術從來沒有過擔心,即便不能複明又怎麼樣?她在黑暗中著過了十九年, 最壞不過繼續這樣生活, 她已經活得很滋潤了。
左手掛著營養液,規律的“滴答”聲好像計時的沙漏一樣。
兩個小時過後,度珍寶陷入了睡眠。再醒來,她眼上的紗布沒有了。
“營養液裏有安眠成分,你睡了一夜一天。”
度珍寶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一直有光感,知道房間現在仍然是暗的。
坐在病床旁邊的狄萌說:“你準備好了就可以睜眼,現在房間幾乎沒有光,等你適應之後……”
話還沒說完,度珍寶就睜開了眼睛。
正是黃昏時分,窗簾全部被拉上,遮住了窗戶。門縫下麵透出一絲光,還沒舔上病床就散掉了。度珍寶轉臉看著狄萌的方向,連輪廓也看不到。就好像她還是瞎的一樣。
但是不多會兒,她的眼睛適應了黑暗,她忽然感覺到了。那是一種很微妙,難以捉摸的感覺,她感覺到她在“看”。
她的眼睛仿佛突然活過來了,變成了有生命的有意識的東西,小心地轉動著,她感覺有兩個小精靈住在她的一對眼眶裏,打探這個世界。
又過一會兒,她發覺那窗簾並不是完全遮光的。起先她不敢直視,窗簾布料的纖維縫隙間紮綴著無數光點,好像度若飛描述給她的幹淨夜空,窗簾是夜幕,那些光點便是閃閃繁星。繁星太耀眼,刺得她眼睛又痛又癢。
狄萌繼續說:“這個過程可能要持續幾天的時間,我逐步增強亮度,讓你的眼睛有循序漸進的適應過程。”
借著窗簾透出的微光,這次度珍寶看到了狄萌開合的嘴唇。
她想對狄萌說一句“謝謝”,可是馬上她又在心裏想,狄萌做這個手術是因為她選擇跟著張知退帶來到這裏,她為此付出了代價,這是她應得的。
直到狄萌離開病房,度珍寶也沒有說出那句“謝謝”。
她拉下蓋在臉上的遮光布。狄萌打開門會讓光線照進來,她的眼睛現在還承受不了房外明亮的燈光。
她開始打量這個地方。
原來床是這樣的,原來牆是那樣的,原本腦海中的想象忽然都有了實體。盡管在昏暗的房間裏一切都是模糊的,但任何納入視線的東西都讓她好奇。
她能看見了。
雖然將來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看不見度若飛了。
落日餘暉自天邊褪盡,黑夜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