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中辭市古城牆之外,度若飛一腿曲起,躺在營地的硬板床上,手裏拿著一條鵝黃色緞帶。
這是從福利院接度珍寶回家那天,度珍寶送給她的。
距今已經十五年。
這一年,度珍寶離開了。
事情平息已經一個月有餘,度若飛所受的良心的譴責日漸加深。
虧欠感是最深刻也最折磨人的情感,比愛恨都更長久,每回想起,都像自己朝自己胸口捅刀子,以疼痛抵擋虧欠感,還要用盡餘力向對方說對不起。可惜世間多數情況,這句對不起都永遠沉默在心裏,燃一場陰火,燒得心肺都熔化成血才能滅。
回回都如此。
度若飛以手撫胸,摸不到自己的心在哪。
什麼導致了這結果,她對待所有感情如出一轍的自私懦弱嗎?好像又不是。
到底是什麼,讓度珍寶死了,還讓她覺得這是解脫?
她怎麼能在度珍寶中槍那一刻感到解脫?
她的胸腔又燃起了火。
都是她活該的。
疼得狠了,度若飛不由自主攥緊了那條緞帶,將它攥得變了形。
喉頭泛起幾絲甜腥的味道,仿佛是那天舔進去的幾滴血還沒有化,嫌這副皮囊太肮髒,想要離開了。
度若飛翻個身臉埋在枕頭裏,不斷重複著吞咽的動作,似要把那幾滴血咽回肚子裏。那幾滴血是度珍寶唯一留下的東西,是她們這對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妹之間唯一的聯係,是這十五年親情和度珍寶這個人存在過的證據。
實際上那幾滴血根本不存在,即便那時真的被她咽了進去,到今日早沒了。全是她的臆想。
隻有那時那刻的解脫感是真實。為了從畸戀中得到解脫,她沒有衝上去搶回度珍寶屍體,舔回度珍寶的血,便如同替度珍寶收屍。
誰知這竟不是結束,而是一個開始。
從此以後,日日夜夜,她都注定煎熬著度過。
為她因為害怕麵對而沒去搶回度珍寶的屍體。
為她看見度珍寶胸口開出血花時心頭的解脫。
為她在那個可怕如夢魘的深夜裏,拋下哭泣的度珍寶從床上飛奔逃走。
為她從不曾變過的自私和懦弱。
如果從一開始,領養的孩子不是度珍寶就好了。
手裏捏著黃色緞帶,度若飛懷著這樣的想法疲憊睡著。
夢裏,她回到了第一次遇到度珍寶那年。
她十四歲,度珍寶四歲。
那個時候她剛剛被選入國家擊劍隊,將要長期離家在外生活,父母打算領養一個孩子,於是母親聯絡了福利院,帶上她去看看環境,先捐一筆錢。
其實那一天的事情在她印象裏早已模糊了,隻記得度珍寶乖得讓人心軟。
第二次去,母親便選了度珍寶。
第三次去,就是接度珍寶回家。
很久不曾記起的事情在夢裏重新變得清晰。
是她說,那個小孩挺乖的。
是她選了度珍寶。
從一開始就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好久不見!偷了個大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