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譬如朝露(3 / 3)

和他比起來,她不是一往無前的脾氣,怯懦而彷徨,很多時候都是為了自保。自私沒有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有本事又有謀略,才會願意對她坦承,反正是知道她會一頭栽進去,她卻不能任由自己溺死在他的柔情裏。

濕潤的眼皮沉沉抬起,身子抖了抖,仿佛還在為適才的瘋狂驚恐。轉過臉,她眼波楚楚,“若不喜歡,我何必要嫁你?你這話問的真及時,做什麼賜婚的時候不問,到了這會兒,發完一通瘋,卻又來說些廢話!”

這是肯定的回答罷,他繃緊的神經驟然一鬆,真情再度流露,幾乎語無倫次,“我知道,是我怕你生氣,真的,你不知道,我大概從第一眼看見你,就喜歡上了你,連我自己都弄不懂為什麼。你不滿意的地方,我當然可以改,但那是長久以來的積習,你要給我時間,有什麼心事說出來告訴我。我是你丈夫,也想做你最好的知己,彼此沒有隱瞞,全身心的相信我,好不好?”

話音抑製不住輕顫,他動了情,她也動了容,隻是心頭掠過一句應景又不合宜的話,世間至親至疏者,是為夫妻——此情此景,她能想到的還是把秘密藏好,一旦暴露就是□□,多濃的感情也禁不起猜忌和欺騙。

她緩和著氣氛,笑著點頭,跟著往他懷裏靠過去,他立刻將她牢牢圈住。這樣好,她看不到他渴望的眼神,接下來的話才可以說的順暢,“咱們才認識多久,以後還有的了解,有的溝通。你待我如此,我也隻有加倍珍惜,更加努力的學做一個妻子,日子長呢,你總歸是我珍視的夫君。”

人是很奇怪的,有時候寧願自我麻痹。窗戶紙捅破,對誰都是劫難。能裝傻充愣維持下去,還可以得到軟語慰藉,最終在笑容和淚光中達成諒解,求得遺憾的圓滿。

他無聲的笑了笑,吻上她的發絲。沒關係的,他可以換一個方式,不必非要在這時候知道真相。

她外柔內剛,硬碰硬不會有好效果,有些事可以借力打力,他自有辦法讓她改觀,心無旁騖徹底投入他的懷抱。

一夜安眠,她枕在他手臂上睡去,醒來時候來依然在他懷裏。他習慣的在她額上落下一吻,相對凝望,所有的陰霾散去,恰似昨夜那一場春雨,隨著旭日東升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樓襄的好心情維持到用過午飯,妹妹秀英來訪之前。也有月餘沒見過彼此,乍聽秀英來了西山,她不免覺得有些詫異。

姐妹相見照例要寒暄兩句,她問起梁氏近來身子如何。秀英簡短道好,亦含笑謝過她關懷。

來這兒的目的顯然不是為話家常,茶點才用了半塊,秀英便故作神秘道,“姐姐聽說了麼?不久之後,兩淮就要有戰事了!”

樓襄隱居西山孤陋寡聞,對外界發生什麼是兩眼一抹黑,聽了這話不禁訝然,“什麼時候的事兒?兩淮?難道是……淮王要造反?”

“可不正是嘛。”秀英撇嘴一笑,麵上倒是一點沒有擔憂之色,“不過才糾集了十萬人馬,就想著要拿下江南,再沿水路北上,簡直就是異想天開。說起來連父親都覺得不可思議,也不知道哪裏借來的膽子。”

樓襄蹙眉,低低自語,“十萬……朝廷在運河流域兵力遠超這個數,何況是京師……”想想覺得不對,搖頭道,“淮王老謀深算豈會如此冒進,該不會想占了江南,再劃江而治和朝廷分廷抗禮?”

秀英眨眨眼,“姐姐真是敏銳,母親也是這麼說呢,料想淮王大略是這麼個意圖,不過也沒妨礙的,皇上已點了五萬水師,並青王治下的五萬步軍,不日就要開拔。眼下就隻差主帥了,母親一早就進了宮,這會子正和皇上商議合適的人選。”

樓襄頷首,忽然湧上一股不詳的預感,讓母親建言,會選誰人來擔任主帥?事涉藩王叛亂,且還是異姓王……

秀英不動聲色的望著她,說完這個自是慢慢品茶,其後轉換話題聊起別的來。意思帶到也就是了,端看樓襄臉上的憂容不像是做假,提到主帥待定,那份疑慮就更加實打實。

她的好姐姐啊,當真是癡心一片,既為朝廷,也為夫婿,眼看著是要將一顆心掰開揉碎了,恐怕結局也還是兩難全。

秀英之所以篤定她會犯難,是因為不小心聽到賀蘭韻和元成的對話,涉及了一句慕容瓚。她由此推測,幸災樂禍之餘,也架不住有點可憐樓襄的處境。

才新婚不久,丈夫就被人當了槍使,鬧得夫妻分別。戰場上刀劍無眼,淮王自然也沒有想象的那麼孱弱,這仗說不準就打得自己泥足深陷——長公主想要一箭雙雕,必然是有她的深意。

那麼就看著這對素來親愛的母女生嫌隙,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樂事。秀英覺得自己當仁不讓,該來要提點樓襄一番,且看她的好姐姐能否沉得住氣,後續又如何行動。反正旨意一旦頒下,可就再難挽回,剩下的無非傷心傷緒,心痛交加罷了。

不出秀英預料,她人走了,樓襄陷入沉沉靜思,心神卻不安穩,總有種陰雲籠罩的感覺。到底不踏實,又特意讓人去請了慕容瓚來。他在她身邊,她還能多一份安穩。

誰知已是傍晚時分,眼看著金烏西墜,內侍回來卻說,“宮裏來人宣皇上口諭,急召王爺入內,王爺因來不及和您打招呼,隻交代臣,告訴您不必等他用飯。”

她霍然抬首,他說不必等,就是已猜到茲事體大,或者說他一早已有風聞?聯想起昨夜那樣顛倒癡纏,她頓時五味陳雜,苦澀一點一點地湧上,為自己的後知後覺悔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