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襄不聽則已,聽罷騰地坐起來,“你說王爺被困?那……眼下身邊尚有多少兵馬可用?宿州……宿州城池夠不夠堅固?還有朝廷……皇上接到王爺告急的奏疏麼,有沒有派兵增援的旨意?”
一連串的問題,弄得蕭禦亦有些手忙腳亂,擦著額上的汗,欠身回道,“臣聽說皇上急召內閣,正在和各位閣臣商議,至於結果還未可知。宿州乃是兵家必爭之地,城池雖不敢說固若金湯,堅守月餘,尚且不算太難支撐。隻是切斷了王爺與前方水軍聯係,一時不利指揮作戰,戰況說不準會急轉直下。”
都什麼節骨眼了,前方危機重重,內閣的人還在打嘴仗。樓襄忿然拂袖,忽然間聯想母親那日提過的話,便又是一陣手足發涼——皇帝會不會借故遲遲不派援兵?一石二鳥,借著淮王的手除去慕容瓚,再轉過頭來收拾淮王。事情進展到這個地步,連帶青王也同樣會受牽連,不過一場戰事罷了,就可以接連掃除削弱幾方勢力,何嚐不是精打細算的好籌謀。
樓襄聲音發顫,“我隻問你,王爺此番會不會有危險?你實話告訴我。”
蕭禦正欲作答,嘴唇蠕動良久,微微翕張,卻未發出一聲。
他這幅模樣讓樓襄徹底寒了心,慕容瓚孤軍奮戰,身邊無人可信,無人可用,本就是被利用的,舉目四望該有多荒涼,如果再真的等不到援軍……
從小到大讀過的史書裏,那些被困圍城,苦苦堅守,最終被敵軍破城的悲慘畫麵,一幀幀浮現在腦海裏。主將遭際至此,能想到的下場,不是戰死、被俘就是自絕……
身子禁不住一晃,慧生箭步竄上來扶住她,低聲勸慰,“殿下別慌,千萬要挺住!王爺不會有事的,皇上不會置之不理……”
樓襄淒然擺首,“別說這些,遠水終究難解近渴!”轉頭再問蕭禦,她一字一句咬牙道,“他會不會死?我要知道你的判斷。”
蕭禦臉色煞白,顫聲回答,“不,不會,殿下不可如此想,王爺應當能頂得住,一定有法子脫困……”
他聲音越來越低,底氣明顯不足。樓襄見狀,心內慘傷,頹然一笑,終是乏力的癱坐在椅中。
滿室愁雲慘霧,沒人敢吭聲,都隻望著她沉沉興歎。
許久過去,樓襄驀然抬首,“我要去宿州,我要見他,無論生死,我總要陪在他身邊。”
蕭禦瞪大雙眼,連他亦沒料到,樓襄竟會提出要去前方,還是這樣衝動絕然。
慧生嚇得先是愣神,其後直喊,“不行……殿下不能涉險,那是要戰場啊。”
然而任誰都阻擋不住她,她從沒有那麼毅然決然過,目光堅定如山。
“請蕭長史安排一下,隨我同行。”她臉上淡淡的,猶帶了一點微笑,“我一定要去,不然若有意外,我會後悔一輩子。我欠他一句道歉,更欠他一個解釋。”
心意已定的人,又道出這樣的言語,慧生頓時明白過來,這回是真的阻止不了了。
“那……長公主那頭如何交待,過些日子,可是要打發人來接您回去的。”
樓襄顧不得了,衝口說不要緊,“你放心,我會留下信跟母親解釋,告訴她這是我的選擇,沒人能攔得住。隻要她看見信,自然都明白的。”
慧生搓著手,帶著哭腔懇求道,“殿下,路途遙遠,我可不能讓您一人千裏獨行,我陪著您,身邊有個伺候的也好,您沒出過那麼遠的門,我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放心啊。”
樓襄拍拍她的手,微笑道,“也罷,你也從沒離開過我,帶著你,我也安心些。就這麼定了,你快些去準備行裝,咱們這一路須得輕車從簡。”
蕭禦望著這對嬌滴滴的主仆,微微一歎,揖手道,“殿下吩咐,臣領鈞旨就是。臣以為既然要去,還是從速啟程為好,明日卯正便即出發。請殿下受點委屈扮做內侍,一路之上,須過幾處關隘,為防人查探、敵軍知悉,還請殿下切勿露出痕跡。臣拚勁全力也會護送殿下平安到達,見到王爺。”
蕭禦的辦事能力自是讓她放心,樓襄頷首。此刻一顆心早已飛去千裏之外,那裏有她心之所想,神魂所係,這輩子從沒有這樣瘋狂過,但她不後悔。
誠如她所說,無論如何,她始終欠慕容瓚一句道歉,一個撫慰人心的解釋,或許還有一則愛的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