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上山,得去請個假。他就往樓上走。
剛上樓,就像等著他似的,葉編輯就站在樓梯口,說社長正要找他。
請個假,還要給社長說麼?他見我幹嘛?江龍沒說話,跟葉編輯走進辦公室。
社長笑眯眯地從藤椅上站起來:“江師傅,你是一個有覺悟的工人,鑒於你在我單位的表現,決定聘任你為正式工,而且接替老林的職務,做收發組長。而且順便告知一下,你妹妹胡曉曉表現不錯,也從校對室調到記者組,先當一個見習記者。”
“謝謝報社領導,我們全家都感謝你們。”江龍規規矩矩向他們敬了一個鞠躬禮。
“別客氣了,好好工作就是,”兩個領導相視而笑。
江龍突然就想到了一個人,恭恭敬敬地請示:“發報紙的現在人手不夠,是不是可以增加人?”
社長說:“那在你的職權範圍內,增減人都由你說了算。”
自己也算有權了?江龍一陣欣喜,跟著又問:“假如我要請假怎麼辦?”
社長告訴他,先讓補充的人熟悉了情況,交代一下,走個天把兩天問題不大。兩人都不問他要到哪去,實在太信任自己了。
下了樓,江龍渾身輕鬆,直接往碼頭上跑,找到了何廣生,說可以讓他到報社分發報紙。
同樣是同學,曉曉當記者,自己分報紙,何廣生有些失落,但是一想終於有地方吃住了,比在外麵當碼頭工人好得多,還是欣然前往。到底文化高,兩天後就熟悉了業務,手腳麻利,一個人能頂兩個人幹活,江文趁機請了一天假,說是要到外地去看幾個朋友。
出城到了公交車站,準備去買到合川的汽車票,有人把他叫住了。
在重慶,叫他“江叔叔”的人不多,往前麵一看,一輛汽車停在街對麵,車門打開,是鍾雷鳴,趴在窗口問他到哪去?
江龍不好說到釣魚城,隻說到合川去看個朋友。副駕駛上坐著鍾二爺,淡淡地招呼了一聲:“上車吧,我們也到合川。”
不想暴露目標,但到合川甩開他們也是容易的,搭個順便車吧。
江龍上車才發現,連同司機,鍾家人都是全身縞素,後麵的沙發上坐著鍾雷鳴,將身邊的兩個骨灰盒往裏麵靠靠,讓他坐定。
江龍早已學得十分世故,猜也能猜出來,他們這是要把骨灰入土,隻是想不通,為什麼要往合川送?
他很謹慎地問了一聲:“府上祖籍是合川麼?”
二爺隻是嗯了一聲,旁邊的鍾雷鳴說:“我們老家講究入土為安。在收拾父親的遺物時,發現抽屜裏他寫下的遺書。說他自己出川之後,十之八九隻能馬革裹屍還,如果魂歸故土,要埋葬在釣魚城上,因為那是一座抗戰的城,英雄的城,他要葬在高高的山上,看著中華兒女把日寇趕出中國……”
“好男兒啊!鍾家真是滿門忠烈,令在下景仰。”江龍情不自禁地讚歎。
“江師傅,你是個忠厚之人,”二爺說,“沒想到這麼遇緣,在路上就把你碰到起了……”
他嚇了一跳,難道沒有幫二爺說媒,他就還記恨在心嗎?馬上坐正身子問:“二爺有什麼事情吩咐?”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停車嗎?”
他其實已經聽見,喊自己的是鍾雷鳴,難道是受他二爸指使?他沉吟著沒有說話。身邊的少年沉不住氣了:“本來,等安葬了父母之後,就說要去找你的,沒想到在這裏碰上了……”
“此乃天意呀!”鍾二爺慢吞吞地說。
江東有幾分明白了:“既然碰上,就是有緣,從宜昌來重慶的時候,我也跟少爺同一條輪船,現在坐在這車上,自然也有護送四爺上山的義務,我也不去看朋友了,代替五爺為他捧骨灰盒吧!”
鍾二爺嗯了一聲,然後說:“不僅如此,娃兒舅舅下落不明,孩子終日鬱鬱寡歡,我們問了他,想誰來陪伴他?”
鍾雷鳴搶著說:“喬醫生結婚了,不可能住我們家,我想跟你學點本事。”
原來如此!讓我去給他當保鏢啊。這娃娃會說話,跟我能學到什麼本事?我就一個下苦力的,他不過是想個人陪伴而已。出川以後可能跟家人都疏遠了,回家之後,一起同船共渡來的人,少年覺得更加可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