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虎將良才對談兵(2 / 3)

這說明,夏夢卿俠蹤尚未現於武當。

這三天中,傅小天寸步未出知府府邸,整天陪著薛梅霞與德怡下棋、聊天,甚至遍涉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天南地北,地理天文,無所不讀。

德怡究竟天真未泯,少經世故,由早上歡笑到夜晚,她沒有發覺什麼;事實亡,她也絕想不到。

然而,心細如發的薛梅霞卻起了懷疑。過了第二天,她就覺得情形不對,傅小天神秘的可疑,她還能忍住沒問,而且更進一步的暗中默察,冷眼旁觀。

其實,她是按常理推測:襄陽,傅小天他沒有留住的必要,若說他有意遊覽襄陽的古跡名勝,他兩天來卻未曾跨出知府府邸入門半步。

雖然一天到晚陪著她與德怡閑聊談笑,但是卻有點勉強,也有點心神不定、坐立難安,而這種現象也隻有多年夫妻的她,難以形容的心靈感應才能體會得出來,換個人,也會和德怡-樣地茫然。

過了第二天,她這種感覺更清晰,她簡直可以斷言傅小天心裏必然隱藏著很大的心事。

夫妻本是同林鳥,做妻子的她有義務分但夫婿的隱憂,她想試探著問問,幾次盾到嘴邊,終於又咽了下去,仍然沒有問。

隻因為她堅決相信自己的夫婿不會瞞她,任何事都是如此,結縭數載也一向如此,幾天來的感覺那也許是一種錯覺。

可是,到了第四天,更濃厚的疑念,粉碎了她這種想法。

傅小天那種心神不定的現象,流露無遺,明顯得連德怡都發現了,而且德怡還忍不住問了幾次,傅小天總是托辭笑著支吾過去。

別的不說,傅小天的棋力足可當之大國手而無愧,和德怡對弈,那是形同兒戲,而他卻連戰皆北,盤盤俱墨。

她現在開始確認,傅小天的的確確是有心事、有隱憂;這心事、這隱憂,瞞得身為妻子的她苦苦的。

她仍然沒有問,那倒並非傷心、賭氣,而是她深深地了解自己的夫婿,相信他這樣做必有他的道理,也許他藏於心中的這件事,她不應該知道。

她沒有絲毫不快,敢是跟見夫婿有隱憂,做妻子的不能分擔而暗感羞愧、悲痛。

第四天又過去了。

入夜,薛梅霞早已安眠,傅小天仍然獨坐燈下.憑幾看書。

薛梅霞要陪他,他婉言拒絕,他的理由是:一個人睡不著何必勞累兩個人?再說,這樣也令他難安。

薛梅霞柔婉點頭,轉身先行入帳。無奈,她也難以成眠,倒不是想窺伺夫婿的隱密,而是憐惜夫婿,她心焦。

驀地,梆聲響動,更鼓敲出了三更。

傅小天目光移注幾上殘燭,濃眉深蹙,喟然輕歎,就待推書站起。

忽地雙眉陡展目閃奇光,麵上陰雲盡掃喜色頓現,才要猛然站起,一眼瞥見那低垂紗帳中麵內側臥的薛梅霞,神情微震,輕輕呼道:“霞,睡著了麼?”

薛椿霞沒有回答,也沒有動,她不願造成尷尬局麵,傅小天籲了口氣,輕輕地站起,走出房門,站在院中望了望那萬籟俱寂、冷輝昏暗的夜色,突然衝天拔起,飛射向數丈外的一處屋脊。

那屋脊上,站著一個黑影,那是個正在四下張望的中年化子,有人已經到了他的身後,他竟猶茫然無覺。

傅小天伸手輕拍中年化子肩頭,笑道:“老弟辛苦了。”

中年化子顯然大吃一驚,身形猛挫,疾竄丈外,猛然轉身。

正是那襄陽分舵主呼延灼,他先是一呆,繼而飛掠過來,赧然說道:“侯爺,你差點嚇破了我的苦膽。”

事隔數日,他又忘了改稱呼,傅小天皺了皺眉,道:“老弟,累你親自跑一趟,我很不安,有消息了麼?”

呼延灼點頭說道:“消息倒有,隻是夏少俠並未到武當去傅小天“哦!”地一聲,說道:“那麼,他現在何處?”

呼延灼道:“我還不知道目前夏少俠俠蹤何處,不過他日前曾遍傳武林帖,邀約各大門派,一穀、二堡、五莊、四寨等領袖人物到巫山神女峰下葫蘆穀內聚會,侯爺如要找他,屆時何妨也走一趟。”

傅小天神情一震,道:“好好地他遍傳武林帖做什麼?”

呼延灼搖頭說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武林帖向不輕傳,夏少俠想必有什麼重要大事急待共商,否則……”

傅小天神色突轉疑重,蹙眉說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呼延灼道:“本幫幫主接到了一份,已經決定由五老出席。”

傅小天點頭說道:“九指追魂蒼五老,我和他有過一麵之緣……”略一沉,問道:“武林帖上約的是哪一天?什麼時候?”

“糊塗。”呼延灼“叭”地一掌拍上自己後腦,赧笑說道:“不是侯爺提起,我險些給忘了,是十天之後,七月十五夜初更時分。”

傅小天沉吟說道:“七月十五夜,初更,巫山神女峰下葫蘆穀,他這是要做什麼?……”抬眼望了望呼延灼,頗為勉強地一笑說道:“老弟,恕我不能招待,也沒法請你下去坐坐,偏勞之處,容我後謝。”

呼延灼笑道:“侯爺說哪裏話來,能為侯爺跑腿,那是丐幫的無上榮寵,以後如有差遣請隨時吩咐,侯爺,我告辭了。”一抱拳,如飛掠入夜色中。

傅小天招了招於,又無力地放下,麵上神色更形凝重,濃眉深蹙,環目呆呆地望著茫茫的夜色出神,虯臀顫動,口中喃喃:“我早料你不會長此雌伏,卻沒有料到你會動得那麼快……”

“我不怪你,老弟,換成是我,我也是會早早謀動的;也許,我比你動得還早、還快……”

“我負疚自請出京,為得就是找你要回那兩樣東西,可是我沒有這麼做,隻因為我敬你、惜你,我已經愧對朝廷了,隻要你長此不動,咱們交情還能維持下去,而如今,唉……”

“老弟,我現在也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覺,那倒不是嫉才,而是悲憤恨天!為什麼蒼天偏偏要把你我都降生在這個時代?為什麼不一早一晚?又為什麼你我那麼偶然地認識了,不認識不很好麼?那樣你我都可以放手去做了,還有,可憐的梅霞,她介於你我之間,已經夠可憐的了,現在她怎麼辦?你讓她偏袒哪一方?……造物作弄人,天!你何其忍心?……”

這些都是他的心聲,他埋藏已久的心聲,天知道他多麼懼怕這一天的到來;然而,事實是冷酷的,他認為這一天終於來到。

這難道就是天意?冥冥中早定的天意。

薛梅霞,這脆弱的可憐人兒,她的一生遭遇真的那麼悲慘麼?

兩虎相鬥,必有一傷!試問,這兩位蓋代奇男倒下其中任何一個,她還會偷生麼?活下去又有什麼意思?

這,能不令人心碎腸斷,放聲悲哭,一掬同情之淚麼?

縱然鐵石人兒也會垂淚,何況那有血有肉的天下有情兒女?

這是誰的過錯?……

恐怕隻有天知道。……

傅小天全身顫抖,環目赤紅,嘴角滲血,須發俱張.神情怕人。

他想狂笑,笑不出一聲。

他想痛哭,哭不出一滴眼淚。

他腦中一片空白,也一片紛亂,他隻知道他自己快要爆炸了。

難怪,天人交戰,痛苦難當,誰在這時候不感覺血脈賁張,五內欲焚?

他還考慮著下屋後,今晚,或者明早甚至於後天,怎麼對薛梅霞啟口?他不敢說,事實上,又不能不說,她知道這件事終究瞞不了她。撼山推嶽不會覺得太難,唯獨這件事,他覺得難得無法應付。

驀地,他濃眉倒豎,環目暴張,雙道烈火般的亦芒電射而出:“老弟,原諒我,傅小天我身為人臣,不能不忠不孝。從此反友為仇,水火難容,不是你倒下去,便是我躺在你腳下,最好你我同歸於盡;否則我愧對朝廷,無顏見地下祖宗,天下唾棄,貽羞妻兒,你也會看不起我。”

他盡量地使自己心情趨於平靜,然後才躍下屋去,緩緩地走回屋中。

屋中,薛梅霞依舊假裝酣睡,連轉個側都未曾。

望著酣睡中的愛妻,傅小天強抑平靜的心情突然起了變化,猛然湧起無比的悲痛、無限的愛憐;這悲痛、愛憐刹那間化為英雄淚湧上環目,險些奪眶。

過了一會兒,他又把這些強抑下去,暗暗一歎,輕輕說道:“霞,聽我說,我知道你沒睡,起來陪我談談好麼?”

傅小天果然不是糊塗人,他竟知道薛梅霞也難成眠。

既然已經被夫婿識破,薛梅霞怎好再裝下去,嬌靨緋紅。

帶著一絲既柔婉又窘迫的笑意,緩緩地轉過身,坐了起來,望了望麵色陰沉、眉鎖憂鬱的傅小天,道:“小天,原諒我,我無意讓你為難。”說著,掀開紗帳,坐到床邊。

傅小天微微抖動的唇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笑得令人心酸腸斷,道:“謝謝你,本來這件事我是打算暫時瞞住你……現在事情有了變化,我不能不讓你知道。”

薛梅霞望著夫婿的臉色,忍不住心驚肉跳,心底突然冒起一絲不祥的念頭,她好像有預感,極大的置運就要降臨在她的身上,她知道這噩運是無可避免的,總有一天會來。表麵上她依然很平靜,微笑說道:“小天,別勉強,我不會計較這些。”

傅小天似是沒有聽到她這句話,有點呆癡地緩緩說道:“原先,我是想暗中幫幫他的忙,而現在……我要跟他正麵為敵了。”

薛梅霞這才意會到了是怎麼回事,再也無法強裝平靜,嬌靨上神色霍變,一震站起,聲音顫抖地急急說道:“小天,你,你是說我夏大哥,他,他,他怎麼了?”

傅小天答得有氣無力,道:“他很好,隻是……霞,我認為他要謀動了。”

霹靂當頭,薛梅霞隻覺腦際轟然一聲大震,震得她險些失聲驚叫:“我不相信,他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