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虎將良才對談兵(3 / 3)

傅小天淡淡接道;“我知道他不是乘人危厄的人。可是,你要知道,這不是武林事,這不能算乘人危厄,而是把握最佳時機。……”

“不!不,不,”薛梅霞幾近發狂地連連搖頭,道:“我說不上理由,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絕不會在現在。……”

“你是說因為他顧念著傅小天這個朋友?更因為你是我的妻子。”傅小天慘笑接道:“論私,他會為你我不惜犧牲-切;為公,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斬斷一切。他要是個公私不分的人,怎值得你當初深自傾心如今舊情難忘,又怎值得我傅小天無比敬服,舍命全交。”

薛梅霞道:“當然,我夏大哥他絕不是個公私不分的人,不過,……總之,我敢以性命擔保,他現在絕不會舉事。”

愛妻說得這麼堅決,他還能說些什麼?傅小天欲言又止,終於忍住。

漸漸地,薛梅霞變得很平靜,然而平靜得不正常,她雙目木呆,設有望傅小天,不知在看什麼,道:“小天,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口中堅決,心裏卻禁不住暗暗狂呼:那不會是真的……

那不會是真的,天!誰能告訴我,這不會是真的……

傅小天入目愛妻的神色,心如刀割,他不忍再看,目光移注幾上蠟淚成堆的殘燭,道:“丐幫襄陽分舵的人告訴我的,我托他們打聽夏夢卿的行蹤,原想在必要時幫幫他的忙,誰知……”

薛梅霞接口道:“他怎麼說的?”

傅小天道:“夏夢卿遍傳武林帖,邀約武林群雄,七月十五夜在巫山神女峰下共商大事,這大事還能是什麼?”

武林帖遍傳扛湖,這件事無從無中生有,薛梅霞默然了,她想哭,可是欲哭無淚,也哭不出聲。

驀地,她腦際靈光電閃,心中猛然一跳,連忙說道:“小天,你怎知他不是和你同出一檄,也要對付布達拉宮……”

傅小天神情一震,道:“是啊!我怎知他……”倏又搖頭一歎,道:“霞,他沒有義務替大清朝廷流血流汗,這種希望渺小得很,甚至根本不可能有……”

薛梅霞道:“誰說他為的是大清朝廷?我夏大哥為的是整個華夏,為的是不願大漢民族再忍受刀兵之苦,他始終不讚成這引虎驅狼之舉,他認為那不是解除桎梏,反而會變本加厲,加重災害。”

在這個時候,這種心情下,她說話忘記了顧忌,忘了自己夫婿也是旗人,是滿朝重臣大艮;其實,她本來也沒把傅小天視為旗人。

傅小天沒在意,他根本也不會在意,他現在覺得薛梅霞的話是有道理,夏夢卿他如要舉事何必等到如今?那夜當布達拉密宗高手群起來犯之際,他謀刺皇上應該易如反掌吹灰,他不但沒那麼做,反而帶傷盡連布達拉密宗高手。這表示,他短時間內還未打算謀動,當然他那次那麼做不會是為了大清朝廷,那一定是為了整個華夏,整個大漢民族,免再受刀兵之苦,免甫出狼喙又落虎吻。

傅小天的想法沒有錯,可是他不知道夏夢卿更是為了怕那部兵書與那奉前明忠義臣民名冊淪入大食人之手。

想歸想,事實歸事實。

在想法上,他覺得薛梅霞的話是有道理,內心不無稍寬。

事實上,事關重大,在未得確切真相之前,他還是不能就此放心。

不過,他由衷地希望,甚至暗暗默禱上蒼,是他料錯了,薛梅霞說對了。

究竟夏夢卿意圖如何,除薛梅霞外,誰也不敢下斷語。

傅小天他國之幹城當朝柱石,赤膽忠心!盡管薛梅霞曾言敢以性命擔保她夏大哥短時間內不會謀動,無如為了大清朝廷他仍然不敢十分相信。

那倒不是他不相信愛妻,他可以不相信自己也不會不相信自己這位絕代紅粉、巾幗奇英的愛妻。

而是,這件事關係朝廷安危,太以重大,使他在未得確實真相以前,不敢置信仟何一個人,甚至薛梅霞和他自己。

沉吟了良久,他才說出這麼一句:“霞,到時候我想去看看。”

薛梅霞知道夫婿的用心,絲毫沒有責怪他的意思,緩緩地點了點螓首,道:“好吧,我也要去。”

傅小天聽得心頭猛震,道:“霞,你你,可以不去麼?在襄陽等我。……”

顯然他是有很大的顧慮,到時候,萬一不幸被他自己料中,他怕薛梅霞會受不了那種他跟夏夢卿勢成水火、龍爭虎鬥的敵對局麵。同時,她跟著去多少也會影響他和夏夢卿的意誌。不過,他也知道要想攔阻薛梅霞,讓她留在襄陽,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果然,他話還未說完,薛梅霞搖頭接口,嬌靨上的神情是一片木然:“小天,我知道你的用意,但別勸我,那沒有用,無論如何我都要去。如果我說對了,那自然沒有什麼;如果不幸你料對了,我也可以支持得住!天意如此,造物弄人,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它不來,不必躲,它既然要來,躲有什麼用?

這是命。小天,到時我知道我該怎麼做的,我不會讓你跟夏大哥有一點為難的感覺。……”

這話說得很平靜,但天知道內蘊多少淒涼、沉痛、悲傷、憤恨。

傅小天聽得心碎腸斷,五內欲焚,目眥俱裂,兩隻鐵掌緊扣椅柄,十指深陷而不自知。

他想再勸阻又不忍心再說;他想大哭,他想大叫,他想發瘋、發狂,他想毀滅自己,也想毀滅整個世界,他想……

那又有什麼用?

就在這轉瞬之間,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神情顯得淒厲、可怖。

薛梅霹她好像設有看到夫婿的怕人神態,雙日呆呆前視,嬌軀陣陣顫抖,沒有說話。

屋中,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空氣沉悶得令人隱隱有窒息的感覺。

就像雷電交加,暴風雨前的片刻沉寂一般。

良久,良久,傅小天那怕人的神情才漸漸斂去,睜著一雙布滿血絲的失神環目,望了望薛梅霞,像大病初愈,有氣無力地道:“好吧,我答應你。”聲音低得像遊絲,隻有他自己才能聽得到。

突然間,薛梅霞那色呈慘白的木然神色中,掠上了一絲笑意:“小天,謝謝你。”

望著這絲笑意,傅小天如蝟虯髯一陣抖動,毅然垂下頭去,緊接著魁偉的身形泛起了陣陣輕顫……

這位蓋世英豪、鐵錚奇男的神力威侯,終於再難忍住那抑製已久的如泉淚水,他哭了。

無聲的哭泣要比放聲痛哭悲痛得多,也最傷人。

天色破曉,知府府邸中,傅威侯伉儷起得最早,其實他倆幾曾合過眼。

往日,美郡主一大早就會跑來敲門,不是催促傅小天再繼昨日殘局,便是纏著薛梅震陪她晨間庭院中散步,呼吸那暗送花草芳香的清新空氣。

可是,今早德怡沒來。

他倆想,也許德怡昨夜睡得晚一點,今早遲遲末起。

念頭剛落,回廊盡頭晌起了一陣急促的步履聲,不是走,是在奔跑,而腳步又放得很輕,生怕擾了他夫婦安眠。

步履聲,由遠而近,近一點,變成了急促小步,至門外而止。

門外那人,似乎是在猶豫.過丁一會兒,門上才響起了幾下輕微的剝啄聲。接著,是輕輕悄問:“侯爺起身了麼?”

聽聲音,傅小天明知是誰,惡劣的心情卻使他不耐煩地沉聲發問:“誰?”

門外那人恭謹應聲,道:“卑職那遇春求見。”

傅小天道:“什麼事一大早跑來見我?”

門外那遇春道:“卑職該死,驚擾侯爺安眠……”

傅小天濃眉一挑,沉聲接道:“少說廢話,什麼事,說。”

那遇春應聲急道:“稟侯爺,德郡主走了。”

“什麼?”薛梅霞神情一震,傅小天已然霍地站起,伸手拉開門栓。

門外,襄陽知府那遇春衣飾不整,惶恐而立;一見傅小天開門,立刻搶前數步,躬身俯首,雙手呈過一封信件。

傅小滅接過那封信,拆開一看,臉色微變,轉注那遇春道:“這封估是德郡主親手交給你的麼?”

那遇春連忙答道:“卑職不知德郡主何時走的,卑職今早內急入廁時,見郡主房門大開……”

傅小天揮手說道:“夠了,你去吧!有事我會找你,否則別來擾我。”轉身走進屋內,砰然一聲關上了門。

憑做官的直覺,那遇春知道傅侯今早情形不對,可是他哪敢問?立即躬身應是,低著頭退了回去。

薛梅霞早就站了起來,傅小天沒等她發問,便默默地遞過他已經過了目的那封信。

薛梅霞抽出信箋一看,也立刻嬌靨變色,頓時怔住。

信箋上,隻有寥寥二十餘字,寫得很潦草。

“二位:恕我不辭而別,先行一步,七月十五夜,巫山神女峰下再見。德怡”

顯然,美郡主已經聽到了一切。

半晌,薛梅霞才定過神來,無限焦慮地望著垂首默坐的傅小天,道:“小天,這怎麼辦?”

傅小天抬起頭來望了望薛梅霞,歎了口氣,又垂下頭去。

他方寸早亂,如今他能有什麼法子’

薛梅霞手裏拿著信箋,心中六神無主,焦急之色溢於眉宇,默默地坐了下去。

她剛坐下,傅小天突然再次抬頭,道:“霞,咱們也走。”

“走?”薛梅霞道:“現在?距離巫山之約還有十天,咱們上哪兒去?”

傅小天淡淡說道:“走到哪兒算哪兒,到時候再趕去。”

事到如今,薛梅霞隻有點頭,道:“好吧。小天,聽你的。”

以她現在的心情,她對什麼都失去了興趣,甚至連說話都懶得多開口,她自己覺得靈魂像是出了竅,人,好像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