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稱中元,俗曰鬼節。
月起東方,銀輝輕灑。
巫山十二峰,隱約輕紗般雲霧之中,益顯纖麗秀拔,幽探神秘。
神女峰挺拔高聳,入雲接天,在這萬籟俱寂的當兒,隻有夜風陣陣拂過枝頭.流水淙淙劃破寂靜,除此,聽不到一絲聲息……
神女峰的景色,美在秀麗,美在清幽;古來的神話,更為它抹上一片神秘的色彩。
在這明月冷輝之下,夜色濃厚之際,它幽靜得出奇,美得更迷人。
仿若神女出自月下,身披蟬翼,玉骨冰肌,迎風卓立。
就在那輪皓月剛上梢頭之際,驀地,一陣蒼勁談笑聲劃破巫山空寂,神女峰下飄來了兩個人影。
月到圓時分外明,今夜的月光照得巫山纖細可見。
藉著這皎潔月光,可以看得很清楚。
左邊是蓬頭垢麵、鶉衣百結的老叫化,麵貌清臒,銀發蝟髯,正是丐幫五老九指追魂蒼寅。
走在右邊的,是個須發如雪,精神矍爍,手持一根龍頭拐的錦袍老者,正是那天龍堡主齊振天。
這二老步履輕健,一路談笑地走向神女峰。
隻見那九指追魂蒼寅搖頭笑道:“我老要飯的怎麼也想不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一天不好挑?我們這位宇內第一奇才的夏少俠,怎麼偏偏挑上這個閻王爺放鬼的日子?大白天裏倒還奸,又是在夜裏,弄得我要飯的真有點毛發怵然之感,老要飯的平生殺人無箅,等會兒我可要找少林者和尚替我念念經,免得讓那些冤鬼纏上身來。”
皓首神龍齊振天老眼狠注,望著蒼寅笑罵說道:“有道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這老化子頭大概生平做了太多虧心事,要不然怎麼那麼害怕?像你蒼老五這把即將入土的年紀,就算讓那些冤鬼拘了魂兒去,也不算夭折,何必再欠少林者和尚的人情債?其實.你老化子頭可放心,今夜那些孤魂野鬼到處有東西吃,何必單找你這榨碎了骨頭也難見油水的要飯化子?”
蒼寅哈哈大笑,聲震夜空:“齊老兒,有你的,看不出你那雙幹癟的老嘴皮還真損得嗬以,衝著你這番話兒,我老要飯的也應該放點心。不過,齊老兒,稍時要是冤鬼找上我老要飯的,你可不能來個拔腿開溜,見死不救啊!”
齊振天一笑說道:“蒼老五,別盡打哈哈了,快走吧,說不定少林老和尚他們早到了。”
蒼寅搖頭笑道:“那是齊老兒你太以孤陋寡聞,中元鬼節,和尚道士們正在忙著超渡那些孤魂野鬼,老要飯的認為他們絕趕不到咱們前頭。”
齊振天“哈!”地一聲,說道:“看來我真是老糊塗了,怎麼忘了這回事兒……”
話鋒微頓,神色忽轉莊重,接道:“老化子,你素稱老靈精,以你看夏少俠今夜召我們至此,是為的什麼?”
蒼寅笑道:“齊老兒,這已經到了地頭兒了,你猴急個什麼?為著什麼稍時自當揭曉,還怕到時候夏少俠不說麼?”
齊振天老眼一翻,佯怒說道:“臭化子,叫你少打哈哈你聽見了麼?我問你,你到底是知也不知?”
蒼寅攤手聳肩,一笑說道:“齊老兒,你問我,我又問哪一個去?跟你齊老兒一樣,我老要飯的也是滿頭霧水,莫明土地堂。”
齊振天情知不假,皺眉沉葉不語,過了一會,忽又抬眼說道:“臭要飯的,你看會不會是跟上回千毒門所傳武林帖同出一轍……”
蒼寅白眉雙軒,目射xx精光,“呸”地一聲,怒罵說道:“齊老兒,老要飯的看你是快要伸腿、瞪眼兒了!千毒門那小王八羔子是個什麼東西,憑他也配跟夏少俠比,他要是能夠得上夏少俠一半兒,我老要飯的早跟他跑了……”
齊振天老眼一瞪,反唇罵道:“臭要飯的,你吼什麼?準要你比來著?我隻問你夏少俠是否……”
話未說完,蒼寅已然戟指大笑,說道:“齊老兒,要飯的說你快要伸腿瞪眼兒了,一點沒錯!你就根本不用你那顆者壽頭想想,夏少俠當初不準天下群雄參與千毒門那陰謀勾當,理由是咱們不能引虎驅狼,招來更大災禍,既然這樣,他還會……”
齊振天以牙還牙,突然也“呸”地一聲,怒罵道:“臭要飯的,我看你才是不用你那顆刺蝟頭呢!請問,你怎知夏少俠他不是籌劃成熟,要領袖群倫,憑我大漢民族之力,光我神州,複我華夏,盡逐滿清,報仇雪恥呢?”
一番話聽得九指追魂蒼寅瞪目張門作聲不得,良久,方連連搖頭說道:“厲害!齊老兒,我領教了,者要飯的沒想到你還藏此絕招兒,倒打我一釘耙……”
略一沉吟,接道:“有可能,雖未敢斷言,但希望如此,設若果然如你齊老兒所言,老要飯的要休浴焚香,對老天爺叩上三百個響頭。”
說話間已至神女峰下,兩個人停下腳步,看了看路徑,才要舉步。
隻聽那神女峰腰有人引吭朗聲高吟,其聲清越,嫋嫋直上,由遠而近。
“妾在巫山之陽,
高丘之陰。
旦為朝雲。
暮為行雨。
朝朝暮暮,陽台之下。
……”
齊振天聽吟微愕。
蒼寅聞聲知人,道:“沒別人,準是那不歸穀端木長風那不爭氣的寶貝兒子,老子荒唐兒風流,這方麵那小子算是接了衣缽……”
話聲末落,神女峰腰一條婉蜒山道上飄然轉出一位玉麵朱唇的青衫書生,容比潘安,貌賽子都,手中玉骨描金扇輕揮搖動,足下四方步行雲流水,昂首搖晃神采飛揚,委實不愧是風流俊俏美少年。
正是那位不歸穀少穀主端木少華。
他想必是一眼望見了月光下並肩佇立,四目投射的兩位武林奇客,呆了一呆,吟聲倏止,身形平射,飛掠而來,老遠便施禮說道:“兩位前輩,別來無恙?”
一穀聲名遠在三堡之上,齊振天不便怠慢,連忙還禮說道:“托公子的福,老朽尚稱粗健。”
蒼寅則翻了翻老眼,愛理不理地粗聲粗氣反問,道:“怎麼?小子,你那老子又派了你代他出席?莫非躲在不歸穀依紅偎翠,貪戀溫柔,不肯出來麼?”
端木少畢生性狂傲,目空一切,他甚至連諸大門派掌教都未放在眼內,唯獨對這神鬼皆愁,令人頭大的風塵異人敬禮有加,不敢放肆,俊麵一紅,賠笑說道:“前輩說笑了,家父坐關未滿,不能親自赴夏大俠寵召,特命晚輩再次代為出席,一則聽候差遣,二來也可多領諸位前輩教益。”
“好伶俐的甜嘴。”蒼寅冷冷說道:“端木長風有兒如你小子,老懷堪慰了!小子,你是什麼時候到的?”
端木少華道:“晚輩中午就到了,來得太早,所以到處走了逛。”
蒼寅道:“都逛了哪些好地方?”
端木少華麵上又是一紅,赧然笑道:“其實,晚輩隻去了巫山之陽與神女祠兩處地方。”
蒼寅“哼”地一聲,道:“廢話,前言不搭後語,小子,你在巫山之陽與神女祠流連了這大半天,你想幹什麼?也想做做高唐夢。這倒好,人家是在高唐做夢,你卻跑來巫山移樽就教。”
老化子毫不留情,端水少華紅透耳根,大慚俯首。
齊振天看不過去,有意解圍,望了望九指追魂,皺起白眉,道:“臭要飯的,你有完沒有,天色不早了.你敢讓夏少俠久等?別在這兒嚼舌了。”蒼寅看都沒看他一眼,意猶未盡地凝注端木少畢,繼續發他那“長者之威”,冷然說道:“小子,‘真是名士始風流’,等到有朝一日你成了真名士之後,再風流不遲!如今,老要飯的勸你改改你那自命風流的性子,要不然總有一天你會跟你老子一樣,差點做了牡丹花下冤死鬼。聽著,回去時告訴你老子,就說蒼老五說的,叫他出來曬曬太陽,再憋下去就要發黴了,前麵帶路。”
端木少華如逢大赦,暗暗鬆了一口氣,連忙應聲稱是,轉身大步行去。
走了不到三步,他突然轉過頭來說道:“二位前輩,日間我去過葫蘆穀一趟,名副其實,果然像隻葫蘆,四麵峭壁陡勢天生,一平如削,隻有穀口一處可供出入,夏少俠怎麼選上這個地方……”
齊振天尚未來得及說話,蒼寅已然老眼雙瞪,沒好氣地截住話頭,道:“你小子這不是廢話嗎?葫蘆穀不像葫蘆,它難道會像個夜壺不成?隻有一個出入口還不夠?怎麼?你擔心夏少俠到時會堵住穀口,坑了你?”
賣力不討好,一句話換來個硬釘子,看來還是三緘其口,少說為妙。
碰上這要飯化子頭,端木少華隻有自認倒楣,一點脾氣也沒,連忙掉過頭去,放步疾奔。
葫蘆穀在神女峰西,這老少三人一放開步履,不消片刻便已到達葫蘆穀外。
蒼寅與齊振天站在穀口藉著月光隻一打量葫蘆穀形勢,立即心神震動,麵麵相覷。
端木少華說得不錯,這葫蘆穀形勢果然極為險惡,險惡得令人覺得秀麗絕倫的神女峰下似乎不應該有著這麼一塊地方。
完完全全的穀呈葫蘆狀,由穀口內望,穀內占地不大,地麵上到處黃土碎石枯草成片,與神女峰清蔥蒼翠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成弧形的峭壁,高有百丈,奇陡如削,石色深褐,青苔滿布,應是滑不留手。
委實是隻有穀口一處可供出入,而這穀口的寬窄也不過數尺,隻能容兩個人並肩進出。
倘若人在穀中,封死穀口,那的確是猿猱難攀.飛鳥難渡,要想生離此穀,那是癡人說夢。
誠如端木少華所惑然不解,天下靈山勝地到處皆是,夏夢卿他怎麼會選上這個地方,柬邀武林群雄,作為約會之地?
也誠如蒼寅所莫名其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個日子不好,夏夢卿他怎麼偏偏挑上七月十五這個鬼氣陰森的月圓之夜?
這是個疑團,但是武林帖具名的是“夏夢卿”這三個字,這疑團根本就不成其為疑團了。
蒼寅、齊振天對笑搖頭,並肩行入穀內。
這老少三人,是到得最早的一對半。
穀內空蕩寂靜,還看不到一絲人影。
地是黃土碎石,不足沾汙衣服,當然鶉衣百結的要飯比子倉寅更不會在乎髒不髒,與齊振天就在穀中盤膝坐下,靜等其他赴會的一幹群豪到來。
也許是怕弄髒了那襲青衫,或者是怕有損灑脫的風度,再不然就是當著長者麵前,端木少華依然負手站立一旁,一雙冷芒閃爍的犀利目光,不住打絲著穀中險惡形勢,頻頻皺眉,閉口不言。
老的一對,卻是甫坐下便打開了話匣子。
隻聽蒼寅豪聲說道:“齊老兒,你不覺得此時此地,咱們麵前缺少了點什麼嗎?”
齊振天呆了一呆,道:“缺少什麼?”
蒼寅抹抹嘴,咽了口唾沫,道:“酒!齊老兒看你頗似風雅之士,怎麼跟塊死木頭般點不透?人生難得幾回醉,莫使金樽空對月,你怎麼連這個都不懂?此時此地若來上一壺美酒,三五小菜,舉杯當頭遨明月,或慷慨悲歌,或低聲吟哦,這豈非人生一大快事?”
望著那副饞相,齊振天不禁捋髯失笑,道:“臭要飯的什麼時候也學會了詩人墨客風雅事,看你這副髒猴兒相,披上龍袍也不像皇帝,你若文縐縐、酸溜溜地來上那麼兩句,準會笑掉人大牙,哪裏是觸景生情,分明是又在發饞。別急,說不定夏少俠早備豐盛的酒宴等著你呢!”
蒼寅雙目一瞪,戟指怒罵說道:“齊老兒,你這是狗眼看人低,怎麼?我老要飯的難不成生就窮賤粗俗命?你別看老要飯衣衫破爛,長相不好……”
指了指端木少華,接道:“這小子長得又標致,穿得又體麵,他肚子裏的玩意兒不見得會比我要飯的多。”
向著端木少華一仰臉,道:“對麼?小子?”
端木少華拍馬猶恐未及,哪裏敢說個不字,連忙賠笑說遭:“當然,當然!老前輩上通天文,下識地理,遍及諸於百家,旁涉三教九流,無所不精,無所不通,晚輩不及萬一,怎敢比擬。”
蒼寅冷冷回顧齊振天,有點洋洋自得,傲然說道:“聽見麼?齊老兒?”
這下馬屁拍響了,端木少華卻憋了一肚子悶氣,齊振天笑道:“聽到了,你臭要飯的滿腹狗雜碎,委實令常人難及萬一,不敢比擬了。”
端木少華聽得暗呼痛快。
蒼寅一瞪老眼,方要佯怒反罵。
驀地.佛號震耳.葫蘆穀口人影閃動,飄然走進數人。
“阿彌陀佛,貧衲以為早到一步,卻不料仍落人後著,兩位老檀越、少穀主別來無恙?”
好快的身法,二十餘丈距離,話落人到,正是那以少林掌教大悲禪師為首的諸大門派掌教到來。
齊振天連忙站起.偕同端木少華雙雙趨前見禮,互做寒喧。
蒼寅卻慢吞吞地站起身形,拍了拍屁股,目注大悲禪師說道:“老和尚,真虧你還能趕來,老要飯的替你惋惜,錯過盂蘭法會超渡孤魂野鬼,你老和尚少了一場功德。”
大悲禪師笑容一斂,鄭重合十,道:“阿彌陀佛,老檀越何做如是語?夏少俠德孚眾望.宇內共欽,隻他一紙,便是天大之事,貧衲也要立即放下,耽誤正果也在所不計,何惜區區一場功德?”
蒼寅驚然動容,大笑說道:“老和尚,有你的!老要飯的我簡直肅然起敬,自愧不如。”轉過身去分別與武當、昆侖、峨嵋……諸派掌教-一打招呼。
寒暄已畢,諸人圍成一圈,席地坐下。
蒼寅道:“老和尚,你是得道高僧,應具無邊佛法,你猜猜看夏少俠突然遭傳武林帖,召來咱們,究竟為了哪樁事?”
大悲禪師低誦佛號,道:“阿彌陀佛,夏少俠奇才宇內第一,此舉自然蘊有深意,恕貧衲不敢妄加猜測,不過……”抬眼輕掃圍坐諸人,接道:“貧衲有一事頗為費解,夏少俠日前曾經蒞臨少林,並未提及他要遍傳武林帖柬邀我等來此赴會,而在夏少俠離開少林兩日後,貧衲才突然接到這張武林帖……”
蒼寅接口說道:“這不難解釋,你老和尚說過,夏少俠這麼做,自然蘊有深意。”
大悲禪師微微點頭不語,蒼寅望丁他-眼,再次說道:“老和尚,夏少俠不會無故蒞臨少林吧’”
大悲撣師那張清臒的老臉上,突然閃過一絲輕微抽動,眉宇問微溢黯然羞愧之色,合十說道:“蒼檀越神目如電,明察秋毫,夏少俠的確不是無故蒞臨少林,出家人不打誑語,夏少俠山的是勸阻少林加入布達拉宮舉事之盟。”
諸人俱為震動、蒼寅霍地躍起,瞪目挑眉,沉聲急道:“老和尚,你能不能說得清楚些?”
大悲禪師平靜道:“日前,布達拉宮曾派兩位大喇嘛遊說大下,首登少林……”
諸人瞿然驚動,蒼寅須發俱張,嗔目怪叫,說道:“好厲害,竟效那巧舌蘇秦,恐怕他們設有那麼好的口才。老和尚,說下去。”
大悲禪師淡淡的接口說道:“他們曉貧衲以大義,說貧衲以公仇,婉言苦勸貧衲加入布達拉宮舉義之盟……”
“老和尚!”蒼寅沉聲說道:“你沒以夏少俠之言斥之?”
大悲禪師道:“貧衲也曾以他們受白衣大食操縱,引虎驅狼,旨不在複國,形同賣國,欲陷百姓於水火之言駁之,但是他們表示……”
蒼寅急道:“他們說什麼?”
大悲禪師尚未說話,齊振天突然插口說道:“臭要飯的別老打岔行不?坐下來靜靜的聽不好麼?”
蒼寅狼狽的盯了他一眼,憤然坐下道:“老和尚,你說你的。”
大悲禪師道;“他們堅決否認操縱之說,但承認大食人供以火器,從旁協助,真正舉事的仍是我黃帝子孫……”
蒼寅忍不住又道;“老和尚,你怎麼說?”
大悲禪師低誦佛號,道:“阿彌陀佛,公仇私恨,莫敢或忘,誰不想早日盡逐滿清,複我河山?貧衲當時確實心動,隻是未曾當麵答應加盟,請他們容少林考慮三日再做答……”
蒼寅倏伸鐵掌,一把扣上大悲撣師腕脈,大叫說道:“老和尚,三日之後你是如何答覆的?”
大悲祥師神色泰然,任他攫住左腕,道:“前腳後腳,那兩位大喇嘛甫離嵩山,夏少俠已如神龍突降少林。”
蒼寅威態稍斂,籲了一口氣,鬆了鐵掌,雙目仍緊盯大悲不放,道:“老和尚,你有什麼臉再見夏少俠?他怎麼說?”
大悲禪師慈目突然暴射神光,倏又斂去,道:“蒼檀越,隻要布達拉宮所出確屬義師,大食人真的隻是從旁協助,貧衲以為公仇私恨,少林理應率先加入,不敢落入稍後,這應該不是羞恥之事。”
這話不錯,倘若果如那兩名黃衣喇嘛之言,少林率先加盟,那不但不是羞恥,反是無上光采。
隻是,大悲禪師他忽略了夏夢卿以前的告誡,夏夢卿他身為先明宗室,雪恥複國,光複神州之心,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殷切;若無確實根據,若非事不可舉,他領導唯恐稍遲,怎會反過來加以告誡阻止?
再說,憑他那威震宇內的玉簫神劍閃電手七字名號,他也斷斷不會無中生有,謊言騙人,果真如是,他還配稱那宇內第一的一個奇字麼?
乍聽是理,蒼寅為之語塞,一時沒能答上話。
大悲禪師又道:“夏少俠沒表示什麼,他隻要貧衲代為傳言武林各門各派的領袖人物,半個月後在峨嵋和他會麵……”
“這不結了麼?”蒼寅突然冷冷道:“你老和尚還有什麼費解的?夏少俠他想提早約期,改變地點,所以才突然遍傳武林帖。”
這分析也頗合理,聽得諸人頻頻頷首,皆表同意。
說話間,葫蘆穀口陸續地又走進了好幾個人,那是五莊四寨的五位莊主、四位寨主及豫西朝天堡主先後來到。
看看人數,該來的全到齊了。
看看天色,轉瞬即是初更。
按理說,傳出武林帖遍邀天下的人,應該先到等候。
可是,到了這個時候,片刻之後約期便屆,夏夢卿卻仍未現俠蹤。
盡管如此,誰也未有絲毫怨言。
時間悄悄過去。
月影漸漸高移。
初更已屆。
驀地,狂笑驚人劃破夜空,在那百丈高低的葫蘆穀頂,危崖之上冒起了一個黑衣人。
群雄聞聲抬頭驚顧,禁不住麵麵相覷,互相探詢。
在場都是當今武林一等一的絕世高手,縱然距離近百丈,在那輪皓月冷輝照耀下誰都能清晰地看到。
那不是傳帖人玉簫神劍閃電手夏夢卿。
而是白麵無須,極其陌生的中年人。
就在群雄滿腹疑雲,難知所以之際,笑聲倏止,崖頂黑衣人向穀底揚聲發話:“夏夢卿果然是極孚眾望的絕世奇才,單憑一紙相邀,竟能驚動天下,使這多位當世高人不遠千裏,趕來葫蘆穀赴約,委實是令人羨煞,也令人妒煞,可惜,‘夏夢卿’三字害了諸位。”
群雄訝然欲絕,大悲禪師腦際靈光一閃,心神猛震。暗湧佛號,仰首發問,道:“施主何人?怎知貧衲等是夏少俠柬邀崖上,黑衣人突然仰天一笑,又接口,道:“有勞老禪師動問,我是四川提督嶽鍾琪……”
這突如其來的驚人變故立刻震住群雄。崖頂嶽鍾琪還打更驚人之語,輕笑接道:“至於我怎知這件武林事,那很簡單,我借用了夏夢卿三個字……”
群雄做夢也想不到武林帖是他冒名傳下,誆人來此絕地,其心可知!未等他話落,大悲禪師突然日射神光,回首沉喝:“諸位,速速出穀,再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