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為名利你爭我奪(2 / 3)

國師?這尊號不壞。

南宮毅神情微愕,正殿外已響起-陣清越玉罄雲板聲,此起彼落,連綿不斷,由近麵遠。

須臾,一陣輕微步履聲由遠而近,隨著步履聲,正殿中飄然走進一位身材瘦剖麵目陰沉的黑袍老者。

南宮毅一見這位黑袍老者,立刻離座而起,笑道:“我道國師是哪位高人,原來竟是你百裏老兒,早知你在此尊為國師,我說什麼也不會來。”

黑袍老者麵色一變,旋即冷冷說道:“老夫隻當法王又請得哪位,卻不料是你這位昔年故交,南宮老鬼,久聞你已物化多年,難不成那是訛傳?”

南宮毅道:“你百裏相這不是廢話?我若物化多年,豈能此刻冤家路窄地站在你麵前?再說,你百裏相都未伸腿瞪眼,我又怎舍得撒手塵衰?”

這黑袍老者赫然竟是那連宇內第一奇才夏夢卿都感窮於應付的昔年師門長輩,恨天翁百裏相。

隻聽他冷哼一聲道:“你老兒口舌陰損,不改當年。南宮毅,你不在天外天做你那偎紅依翠的神魔,二次出世,莫非也不甘寂寞?”

南宮毅淡淡笑道:“彼此,彼此。你都能下得西昆侖,我何獨不能出得天外天,百裏老兒,適才你擺什麼臭架子,說!”

顯然,南宮毅是指他未出外迎接。

百裏相目光冷峻,看了他-眼,道:“憑你南宮毅也配。”

南宮毅笑道:“我不配誰配?智蒙大和尚?”

百裏相連色倏變,越發陰沉,狠狠盯了南宮毅一眼,沒有說話,大步行向左邊空位坐下。

阿旺藏法王好修養,這才開口說道:“二位認識?”

百裏相道:“數十年故交。”

南宮毅-麵落座,一麵說道:“百裏老兒,何不說七十年冤家對頭?”

百裏相雙目暴射冷電,薄怒說道:“南宮毅,老夫已非昔年性情,你最好少惹我。”

南宮毅揚眉笑道:“沒什麼了不得,大不了再打上一架,記得麼?百裏老兒,昔年你我最長的一架,打了個七天七夜?”

百裏相似懶得答理,默然未語。

南宮毅卻微微一笑,轉向了中座阿旺藏塔法王:“我雖非爭名奪利之人,但有一事卻不得不事先弄個明白,法王將如何安插我這加盟之人?”

阿旺藏塔法王道:“不敢怠慢,願請南宮大俠委屈副國師一職。”

“不幹,不幹。”南宮毅皓首微搖,道:“恕我違命,南宮毅豈能屈居百裏相之下?”

百裏相雙目一瞪,就待按椅而起。

阿旺藏塔法王已然擺手笑道:“南宮大俠有何高見?”

南宮毅淡淡笑道:“豈敢,南宮毅與他百裏相天生冤家對頭,數十年來,惡鬥連連,一山難容二虎,請法王明智抉擇。”

百裏相再次色變,難得他還能忍。

阿旺藏塔法王微皺長眉,說道:“一時瑜亮,不分軒輊,本座好不為難。……”

話鋒微頓,抬跟望了望南宮毅接道:“難道南宮大俠非要本座忍痛舍一麼?”

“那倒不必。”南宮毅道:“隻要他百裏相讓出正位改就副座,南宮毅可以容他。”

百裏相忍無可忍,厲聲說道:“南宮毅,就憑你那些不成氣候的鬼門道,也想喧賓奪主?老夫勸你趁早打消這無恥念頭。

……”

南宮毅突然一笑截口說道:“百裏相,高明誰屬,有待公論,何須妄動肝火?身為國師,理應知己知彼,才有破敵佳策,我請問,滿清之動靜如何?”

百裏相冷然答道:“問得幼稚、膚淺。滿清固守北京,企圖……”

“夠了。”南宮毅大笑揮手,道:“要以你這大國師運籌帷幄,不但節節必敗,事事無成,恐怕連布達拉宮也保它不住。

宇內武林以那有第一奇才之稱的黃口小兒夏夢卿為首,滿清朝廷則以神力威侯傅小天率上將八員,鐵騎三千,集結峨嵋,奇兵雙出,分頭並進,不日來攻;這緊急重大之事,你都懵懂無知,蒙在鼓中,這還有臉稱得什麼國師?”

此言一出,非隻百裏相動容,便是阿旺藏塔法王與一眾喇嘛也都為之震動,阿旺藏塔法王更是鳳目凝注,問道:“南宮大俠,這消息可真?”

南宮毅正色說道:“敵我間事豈同兒戲?老朽不敢無中生有。”

阿旺藏塔法王轉頭看了百裏相-跟,未再開口。

這一眼,卻看得百裏相老臉一陣燥熱,遭:“南宮毅,這消息你怎麼知道?”

南宮毅冷冷笑道:“這是天機,恕我不便奉告,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這一點我就比你高明,你還有何話可說?”

百裏相一躍而起,神色猙獰,作勢欲撲。

南宮毅槐若無睹,冷笑又道:“你若不服氣,何妨當著法王佛駕,就藉這殿內一丈之地,公開做一場不帶火氣的比試?”

南宮教居然當眾挑戰,百裏相豈肯示弱?立即點頭:“數十年來.你我惡鬥不下百場,何在乎增添其一?好意見,南宮老兒,你且說如何比試法。”

南宮毅慢條斯理,緩緩地說道:“不忙,咱們先小人後君子,醜話先說在前麵,這場比試以正國師寶座為彩。你贏,我再無話可說,情願為副國師,從此俯首聽命;我贏,那隻有委屈你百裏相坐坐副位,如何?”

百裏相被激得白眉倒挑,雙目暴射凶芒,將頭再點,怒笑說道:“南宮毅,你我一言為定,說吧!”

南官毅微笑說道:“像你我這等人物,若比什麼軟硬輕功,兵刃拳腳,那是俗不可耐,我想變個新鮮花樣可好?”

百裏相冷笑說道:“花樣是越新鮮越好,但求盡興,我無不奉陪。”

南宮毅目光微轉,緩緩笑道:“我們也學學古人,附庸風雅一番,七陣見輸贏,題目是‘書畫零棋詩酒花’,每陣以其一,互相比試。”

這題目稱得上新鮮,阿旺藏塔法王與一眾大喇嘛悚然動容,無不頗感興趣地互相注目,準備靜觀這兩位蓋世魔頭一較高下,俾飽眼福,以廣見聞。

百裏相雙眉微挑,陰陰笑道:“書畫琴棋詩酒花,的確既新鮮,又還雅致絕倫,可是南宮老兒,今日你我這場比試,隻是在考較功力……”

南宮毅截口說道:“本來就是要你我把數十年功力修為,溶化在這七樣事物之中。”

百裏相傲然點頭,立即傳令準備文房四寶、琴棋酒花等物。

他吩咐方完,南宮毅又轉注阿旺藏塔法王微笑說道:“為求公正,比試不可無評判,敢請法王……”

話猶未完,阿旺藏塔法王已然微笑說道:“本座絲毫不諳武技,怎好做公正評判,擬請八大喇嘛勉為其事,南宮大俠意下如何?”

大喇嘛各具密宗絕學,布達拉宮頂尖高手,做個評判,應無問題,南宮毅欣然點頭。

阿旺藏塔法王立刻點出耶多克等八位大喇嘛,擔任評判。

適時,比試所用諸物送到,花是兩盆秋菊,酒是泥封的兩壇,文房四寶、琴、棋等物,質料竟均不俗劣。

安排好之後,南宮毅拈筆而起,選的是一枝羊毫巨筆,微蘸墨汁,然後在自己所坐那張石椅背上,振筆而書,寫得是:

“名傲八荒笑四海,天外天中一神魔。”

好大的口氣,不但寫出自己的名號來曆,且將數十年縱橫宇內、睥睨武林之豪連一筆帶出。

寫完,向著百裏相微笑擺手:“百裏老兒,你隻夠資格坐坐副座,所以我將這隻石椅題字相贈,望請笑納。”

百裏相舉目一看,立刻心神震動,微皺眉鋒。

原來,這聯語般十四宇跡,上聯隸字,下聯草書,筆畫奇細,極小,但仍不失蒼勁古樸、龍蛇飛舞,每一筆均如利刃,鋸入椅背;整整齊齊。

一枝羊毫巨筆,竟能寫出這般細小佳宇,而且貫注功力,鑄入那堅逾鋼鐵的石椅背上,稱得上是高絕二字。

百裏相深富心機,略一審視之後,隨即冷冷笑道:“南宮老兒,看不出你竟具此神筆,百裏相受此厚贈,敢不做還李之持筆濡墨,也在自己所坐椅背上信筆大書,他寫得是:“非我莫屬!”

可謂針鋒相對,南宮毅要他讓位,他卻來個非我莫屬。

書罷,擲筆負手冷笑。

南宮毅舉目看去,不禁也微微動容,大笑說道:“百裏老兒,有你的,鐵畫銀鉤,雄健無倫,一筆兼疏秀、飛逸、綿密、奇縱四家神韻,高明、高明,我南宮毅有點相形見絀,自歎不如。”

這位大魔頭恨天翁百裏相果然有一手,他那非我莫屬四字,竟分真草隸篆四體。

八位大喇嘛一陣低低議論之後,由耶多克揚聲下了判語,他道:“二位鶴舞鴻飛,難分軒輊,這第一陣應為平手,不分勝負。”

聞判,南宮毅含笑頷首,百裏相冷笑不語。

第一陣書上平手,第二陣是畫,南宮毅微笑說道:“八位評判異常公平,第二陣你百裏老兒先請,南宮毅敬觀妙筆。”

這是禮,也是理,更因為天外神魔生性高傲,不肯在這第二陣再占先。

百裏相根本懶得說話,陰森一笑,取出一張宣紙,提筆就畫,畫得竟是他天外神魔南宮毅的半身像。

雖無丹汞塗出他那重棗般一張紅臉,但須發根根,一筆不苟,栩栩如生,傳神已極。

南宮毅眉鋒微蹙,搖頭失笑,遂也取過一張宣紙,投桃還李,以牙還牙,也將他恨天翁百裏相瘦削陰沉容貌,幾筆勾出。

兩張宣紙同時送到了評判手中,八位大喇嘛圍攏細審,數議難決。

南宮毅一旁開口笑道:“諸位,畫,講究筆法、意境,很難!

畫像更難!能否傳神固屬重要,維妙維肖才是高手!畫天外神魔,就要像我南宮毅,點墨之差那便不能說畫的是我;諸位請以畫對人,百裏相由頭至腳,毫發不缺,麵我南宮毅唇上須間的一點黑痣,他卻沒有畫上,如此勝負豈非立判?”

八位評判如言照做,果然發現百裏相畫漏了南宮毅一點黑痣,那點黑痣正如南宮毅自己所說,部位在唇上須間,隱隱約約,不是竭盡目力,特別留心,斷難看出。

而百裏相的那張畫像確是毫發不缺,一絲兒也不差。

筆法不相上下,南宮毅卻因心細如發,目力敏銳,占了上風,隻那麼一點點,頗有取巧之嫌。

耶多克立刻下了評語,高聲宣布:“第二陣,南宮大俠得勝。”

南宮毅勝而不驕。

百裏相的臉色有點難看。

兩陣賽過,一平一負,恨天翁落了下風,當然,還有五陣,現在下斷語未免過早,究竟鹿死誰手,正座誰得,尚難預卜。

第三陣是琴。

百裏相也頗不失大方。其實,他也一樣的高傲,絕不肯占人便宜,向著南宮毅冷然抬手道:“南宮老兒,這一陣由你先來,百裏相洗耳準備靜聆琴音妙韻。”

南宮毅取過一具七弦琴,在正殿中央,麵外盤膝坐下,神色略趨肅穆凝重,指尖輕撫,一縷清越琴韻如空響起,如風入鬆間,泉流石上,令人俗念全消,心神空靜。

百裏相忽然叫道:“南宮老兒,我聽不出這是何曲,難不成閣下自度?”

南宮毅手不高弦,點頭微笑:“南宮毅浸淫此道教十年,每歎知音之難遇,卻不料你百裏老兒競是我之子期?指尖堪慰也。”

琴音越來越曼妙,適時,奇事也生,先是空中傳來一陣鳥雀噪鳴,接著成群鳥兒飛落塵埃,齊集正殿大門之外,寂然無聲,不飛不動。

密宗絕學雖稱玄奧,但這將畢生功力凝化琴音,空中聚鳥,卻非在場高手任何一人所能效為。

就在阿旺藏塔法王與一眾喇嘛驚然動容之際,南宮毅倏然收手,琴音一住,群鳥散飛,南宮教目注殿外,輕笑揚聲:“二鳩三雀。”

指尖突挑琴弦,“錚!””“錚!”兩聲脆響,群飛中五隻鳥兒疾墜而下,落地後又展翅飛去。

在場諸人除不諳武技的法王外,皆是一流高手,誰都看得清清楚楚,那的確是二鳩三雀。

南宮毅一笑而起,眾喇嘛相顧失色。

百裏相沒有任何表情,走過去原地坐下,指不落琴,反指向殿外,木然說道:“南宮老兒,你先把地上那根羽毛拾起,免得稍時亂了雙目,混淆不清。”

南宮毅神情微震,循揚注視,果見一根細小雜色羽毛隨風微動,立悟自己真氣玄功尚無法由心所欲,加以控製,才會擊落鳥雀羽,毛百裏相既能指出,那表示他必有把握,看來這一陣恐怕危險,淡淡一笑,道:“百裏者兒這回也細心了,想必是吃虧學了乖,拾起倒不必,隻要稍時不見第二根羽毛,南宮毅認輸就是。”

百裏相未再開口,手撫處,琴音起,他這琴音與南宮毅適才所撫迥然不同,鐵馬金戈,奔雷馳電,隱隱有殺伐之聲。

南宮毅聽得皺眉說道:“百裏老兒,南宮毅二次出世,凶殘性情已隱斂不少。你那暴戾之氣怎地有增無減?恨天可以,恨人也無可厚非,莫非你還要恨上無知扁毛飛禽?”

百裏相冷哼說道:“南官老兒,你二次出世;在性情方麵確實變得前後判若兩人,令我難信是那七十年首凶狠毒辣的天外神魔……”

這句話,竟使得南宮毅神情微微-驚。

喇嘛們,全神貫注於琴音之中,百裏相麵向殿外,自然誰也未曾看到南宮毅的異樣神情。

“不過,你性情大變,那是你的事,老夫我卻不願在出家人麵前假慈悲!”依然故我地繼續撫琴。

南宮毅赤臉上有了笑容,沒有說話。

散飛的群鳥,又集殿前,這回是羽毛觳觶,縮為一團,竟然流露畏懼之態。

又片刻,百裏相默默收手,緩緩站起,麵色猙獰陰狠,負手退立一旁。

怪事。琴音既住,群鳥依然縮立殿前,寂然不動。

南宮毅目光微掃殿外群鳥,突然一歎說道:“這第三陣南宮毅承認落敗,百裏相,禽鳥何辜,你何其忍心?”

百裏相陰陰說道:“天外神魔居然也是菩薩心腸,天大笑話!南宮毅,老夫昔年殺人無數,手下向無活口,區區幾隻鳥兒算得了什麼?莫要忘了百裏相做事隻求達到目的,從來不擇手段。”

眾喇嘛這才恍悟殿外群鳥皆死於琴音,外表絲毫無傷,髒腑已為琴音盡碎,鳥死而不倒,足見百裏相真氣玄功已可由心所欲,加以控製,要比南宮毅高了半籌。

出家人心性本應慈悲,豈料眾喇嘛竟神色不變,無動於衷。

甫宮毅又是一陣暗暗感歎。

高下既分,南宮毅也已自認落敗,這一陣無須再加評判,百裏相技高為勝。

局麵,是平一,勝負各一,算起來仍是春華秋實,難判雌雄。

還有四陣,第四陣是棋。

棋無先後之分,應是兩人對坐而弈,但黑白之道,極費神思,短時間內無法較出勝負,題目是由天外神魔出的,他不能不想個辦法,略一沉吟,向著百裏相笑道:“百裏老兒,我有意將這棋字-陣,移於七陣之末,最後再較高低,免得時間倉促,彼此難有佳著,也可免耽誤太多時光,如何?”

百裏相皮肉不動地道:“老夫頗有同感,就聽你的,且把這詩字提前,改在第四陣,但這詩字最難揉入武功,也最難判出勝負,老夫請教,你我是如何比試法?”

南宮毅道:“這一陣題目該由你出,怎麼比試,我毫無意見,你老兒看著辦吧!”

百裏相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笑意,道:“老夫博聞強記,過目不忘,常人難及,若出了題目,你老兒可別說老夫有意刁難,恃能欺你。”

南宮毅大笑說道:“論到了你出題,那有何法?我隻有認了。老兒,你盡管放心大膽出題,越奇越難,越妙越好,南宮毅自信絕不比你差。”

百裏相臉上詭異笑童更濃,陰鷙目光凝注南宮毅,道:“豪語驚人,那麼,南宮老兒你聽著,老夫要跟你比比背誦詩句……”

背誦詩句?這位南宮毅絕世奇才,書讀萬卷,學富五車,對他來說,那形同兒戲。

他微微一笑,道:“百裏老兒,你莫非腸枯腦幹,想不出絕妙奇難的好辦法來?”

百裏相冷冷笑道:“南宮毅,你且慢自傲,不必驕狂,候我片刻。”

話鋒微頓,隨即向居中高坐的阿旺藏塔法王拱手說道:“敢請法王借手稿一用。”

阿旺藏塔法王呆了一呆,笑道:“塗鴉之作,怎敢貽笑大方?”

話雖這麼說,他到底仍向一名近侍揮了手。

那名近侍躬身而退,稍時,雙手捧著一疊素箋,飛步麵回,恭謹異常地高舉呈上。

阿旺藏塔法王接過來略一翻閱,隨手遞給了百裏相。

百裏相接過一疊素箋,選了其中一首最長的從軍行,其餘的又遞還了那名近侍。

百裏相拿著那首從軍行,向南宮毅叫道:“南宮老兒,你且過來。”

南宮毅已能猜出個大概,心知百裏相舍古取今,更就近取詩,用意隻是要取用一首二人完全陌生,從未讀過、看過的詩,這樣比試過目不忘,背誦詩句誰也討不了便宜。將頭微點,笑吟吟地走了過來。

百裏相將手中素箋送至南宮毅眼前,隻一晃,立刻收回,道:“看見了麼?你我各過目一遍,然後背誦,但老夫要說明一點,由尾至頭。須倒著背,能一口氣背完,不落一字,不錯一字者為勝,如何?”

背詩不難,無如將一首完全陌生的長篇從軍行,過目一遍,由後至頭倒背,一口氣地不漏一字,不錯一字那可就大不簡單了。

此言一出,滿殿動容,連智慧高深的阿旺藏塔法王都張口瞪目。

南宮毅眉鋒雙皺,搖頭說道:“絕妙奇難!百裏老兒,看不出你還能想出這般高明辦法來,高,高,高,難,難,難,簡直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百裏相麵上微有得色,冷然說道:“你若怕難不願……”

“且慢!”南宮毅忽一搖手,笑道:“百裏者兒,莫自作聰明,誰告訴你我不願了,這,難不倒我,你我誰先過目?”

百裏相道:“這占不了便宜,誰先過目都一樣。”

“那麼……”南宮毅瀟灑擺手,道:“百裏老兒,你先請。”

百裏相細目雙翻,道:“南宮毅力,為避嫌疑,你站遠些。”

南宮毅大笑說道:“百裏相,奈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飄身退後。

百裏相立刻凝神投注,將一雙目光緊緊地盯在手中素箋上,片刻之後始籲了一口氣,把詩稿遞與南宮毅,閉目不語。

南宮毅微笑接過詩稿,隻一展視,不禁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阿旺藏塔法王一眼。

阿旺藏塔法王報以微笑:“雕蟲小技,不合高才,有瀆法眼,南宮大俠斧正。”

南宮毅鄭重說道:“法王忒謙,今之班馬,壓倒元白,雖李杜不稍讓。”

阿旺藏塔法王朗笑說道:“過獎,過獎,南宮大俠謬讚,本座愧不敢當,化外之人,勉強學步,倘如南宮太俠之言,豈不天下無詩,氣煞古人。”

很顯然地,這位法王也頗以才氣自矜。

南宮敦不再說話,收回目光將手中這篇字字珠璣的從軍行,由頭至尾看了一遍,然後交與八位評判,向百裏相道:“百裏老兒,你先背抑或是我先背。”

百裏相睜開雙目,道:“老夫從不占人便宜.也給你片刻時光默誦,老夫先背。”

百裏相倒不失光明磊落,南宮毅暗暗點頭,笑道:“請吧,百裏老兒。”

百裏相未予答理,隨即張口揚聲,開始倒背從軍行。

這老魔頭的確厲害,果然過目不忘,竟能朗朗不絕地將一篇從軍行由尾至頭一口氣背完,隻字不差。

背完,目注南宮毅傲然而立。

百裏相這一篇從軍行由尾至頭滾瓜爛熟,背得立驚滿殿,輕歎四起,目光齊集一點,要看他天外神魔南宮毅是如何地在這倒背詞上顯奇能。

南宮毅神色泰然,微微一笑,鏗鏘朗音立刻衝口而出,居然背得比百裏相還快、還穩、還熟。

連百裏相都聽得細眉連軒,目閃奇光,滿殿喇嘛更是駭然相顧,驚歎奇才。

背完,耶多克肅然下判,發話說道:“這一陣兩位均能倒背詩句,雖然南宮大俠背得輕快、較穩,但事先未言明,應與勝負無關,所以這第四陣貧僧等判為平局。”

百裏相聞判不語,勝上微泛陰森笑意。

南宮毅拊掌大笑說道:“理應如此,理應如此,判得好。判得好。”

轉向百裏相微笑又道:“這第五陣我占先了。”

語落,舉掌虛空遙拍,兩壇美酒其中之一泥封盡碎,然後張口一吸,濃香四溢,一線酒泉飛投口中。

轉瞬間,一壇美酒告罄,南宮毅竟神采依舊,毫無酒意。

驀地,他風目一睜,精光如電,右掌微抬,食指直伸,一線酒泉自指端飛出,直投壇內。

天外神鷹果然功力高絕,這一手凝氣吸酒,歸本還原,不由口中,改由指端逼回,非有一甲子修為辦它不到。

這雖然也稱絕奇妙奇難,但在恨天翁百裏相眼中,卻是易如反掌吹灰,他自然可以照樣施為。

評語判下,這一陣仍是秋色平分。

南宮毅神色依舊,百裏相臉上有了些不安,另外,還有猙獰怒色。

七陣已過其五,至今猶是平局,稍時七陣過後,南宮毅若是落敗,就要屈居副座,可是法王本來委以的就是副座,說起來,似乎不太丟人。

反之,倘使他百裏相不幸輸了,那就要讓出正位,改坐副位,這個跟頭栽得可就大了,也太以丟人。

再說,正副座位比起那數十年聲名,究竟仍屬次要,這七陣,爭的是國師寶座何異比聲名高下?

輸了,幹不幹國師還無所謂,大不了一走了之,可是這落敗的紀錄卻永遠難以磨滅。

請問,百裏相他如何不急,怎能不氣?

急氣歸急氣,功力歸功力,那絲毫勉強不得,技高一著,不怕輸,功差半籌,想不輸都不行。

這一陣,該他百裏相出題。

他在兩盆秋菊之中,信手摘下一朵黃花,默默地,走出丈外,轉身振腕輕拋。

才一出手,花瓣立脫.一團黃花飛舞,但飛出數尺倏地一合,仍是黃花一朵,分毫不差地落在原來花梗之上,而且斷梗之處,密接無痕,恍若天生,依舊似未嫡之前。

絕、妙、奇、難,心眼手法,俱臻化境,神乎其技。

盡管法王在座,正殿肅穆,眾喇嘛也不禁看得失聲大叫,歎為觀止。

百裏相卻是臉上毫無表情,冷冷看了南宮毅一眼,默然袖手。

南宮毅蠶眉微皺搖頭笑道:“百裏老兒,你這不是要我當場出醜麼?沒辦法,隻有勉為其難了。”

走過去,也摘了一朵金菊,和百裏相並肩而立,慢吞吞地將那朵金菊花瓣一一摘下,平置掌中,看了又看,突然張口一吹.將片片花瓣與那光禿禿的花蒂吹得淩空亂飛。

然後他卻不慌不忙,出掌虛空微揮,散花應掌而合,也落回原梗之上。

但就在那朵完整無缺的金菊,落回原梗的刹那間,南宮毅突然聳肩笑道:“百裏老兒,這一陣是我輸了。”

舉殿方自一怔,百裏相已然陰陰接口:“南宮老兒,你放心,勝負雖重,百裏相卻要保持個光明磊落風度,你這朵菊花,雖然其中有一片花瓣斜而不正,不及我那朵整整齊齊,一如原來,但你憑口吹氣比百裏相以手送勁為難,所以這一陣仍應為平手。”

南宮毅不禁暗暗點頭,頗感心折,微笑說道:“百裏老兒,你我且莫爭論,評人自有公正判語,且聽聽八位大喇嘛怎麼說。”

八位大喇嘛早在百裏相發話之際,便已將南宮毅那朵菊花仔細端詳,果然發現其中有一片花瓣微微向外斜出,不似百裏相那朵與先前一般無二。

如單憑花朵判勝負,顯然南宮毅技差半籌,可是百裏相說的也是正理,一陣議論之後,耶多克下了第六陣判語,道:“各有長短巧拙,第六陣如百裏大俠之言,應判平局。”

六陣賽過,雙方仍是難分軒輊,那麼勝負關鍵該落在最後這局棋上了。

這回,該由南宮毅出題,棋雖對弈,談不上什麼題不題,可是他有話說,望著百裏相一笑說道:“百裏老兒,你我於此道均頗不俗,誰也不願妄自菲薄,說起來,應該當之大國手而無愧,對麼?”

“那是自然!”百裏相毅然點頭,道;“不過,少跟我繞圈子,有話快說。”

顯見地,他情緒有點不安,說話也有點不耐煩。

心情,最影響靈智,思路一閉,便著著紊亂,步步俗拙,下棋最忌諱這一點。

百裏相不是不明利害,似乎是控製不住。

南宮毅鳳目飛閃一絲異采,慢條斯理,淡淡笑道:“你老兒急個怎地?莫非太重勝負?老兒,恨天翁與天外神魔有如世外浮雲,能算得什麼?你若再如此我便不敢與你在這第七陣中一決雌雄;你贏了還好,萬一你不幸因一著之差,全體皆墨,來個羞憤自絕,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南宮毅豈不要負咎無窮……”

“南宮毅!”百裏相神色極為難看,雙目暴射寒芒,猙獰凶厲,一聲沉喝,說道:“你有完沒完,老夫勸你少逞口舌之利,如今鹿死誰手,尚難預卜,究竟你我到頭來誰會羞憤自殺,那還很難說……”

“說得是!”南宮毅哈哈大笑,接道:“與其口舌無謂爭,何如盤上決雌雄?百裏相,南宮毅最後一句話,你我可要贏得起,輸得起。”

這最後一句話又激得百裏相須發微張,目閃凶芒,咬牙狠聲說道:“南宮毅,且莫猖狂,你未必能在棋上勝得老夫,也放寬心,隻要老夫差你一著棋,老夫就立刻認輸就是。”

“眾目睽睽,評判當麵,哪怕你不認!”南宮毅輕笑說道:“話已交代完了,如今你且聽聽我這賽棋之法。”

微頓話鋒,又道:“我適才說過,你我於此道均頗不俗,當知黑白之間,極費神思,棋要逢了敵手,真正對弈起來,恐怕三天三夜也難分出高下,怎好多耽誤時光?八位評判也沒那麼多工夫,故此我想出了個速戰速決的辦法,咱們各以五十子為限,每落子前之思考不得超出十數,五十子完,就盤上形勢優劣判勝負,如何?”

僅僅五十子已屬太少,每落子之前之思考又不得超過十數,豈非更難?

南宮毅出此刁題,那表示他可以做得到,人家做得到,他百裏相何獨不能,怎可示弱。

事實不容他多猶豫,隻有爽快點頭,一口承諾,道:“南官老兒,使得,你就是再減十子,百裏相也憤然奉陪。”

南宮毅毫不饒人,飛快接口,道:“奉陪是一回事,憑你百裏相三字也該有這個膽。不過,勝負那就很難說了。”

百裏相神色剛變,他卻轉身取過了棋盤,平放地上,盤膝坐於一端,故做未見。

百裏相恨得牙癢癢地,色厲神獰,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冷哼坐下。

八位嚴判也走過來坐於一旁,由耶多克負責數數。

雙方布局對應,細運清謀,勾心鬥角,各逞機鋒,就在這一方棋盤之上,展開一場罕見的劇烈搏鬥。

黑白交落,每一子無不是精辟高招,看得眾喇嘛個個驚服,敬佩無以,耶多克有幾次竟入了神,忘了數數。

僅僅五十子數,卻費了這兩位蓋世魔頭約半日工夫。

景後一子落下,南宮毅大笑站起,不等評判,便即向著盤坐未起的百裏相說道:“百裏老兒,非你棋不如我,實過於緊張,心緒難寧之過也,一著之差,先機盡失,如今若之奈何?隻有委屈你坐坐副……”

座字尚未出口,百裏相突揚厲叱:“住口。”

戟指南宮毅,須發俱張,目毗欲裂,鋼牙連挫,狠聲說道:“南宮毅,你休要癡人說夢,驕狂得意,老夫豈肯屈居你下。二次出世,滿懷雄心,卻不料因一時大意,敗在你手,令人好恨!

你若不死,老夫此生絕不再出西昆侖一步。”

話落,目中凶焰狂噴,狠注南宮毅,一閃出殿,騰空疾射而去。

眾喇嘛大感意外,愕然失色。

南宮毅似早在意料,望著百裏相逝去處微笑不語,一雙風目中卻閃漾著一絲寬心、喜悅異采……

片刻之後方緩緩轉過身形,向著阿旺藏塔法王拱手說道:“南宮轂所爭隻為名位,本欲一正一副雙輔法王,共圖大事,未料南宮毅這位數十年老友性情如今變得這般剛烈,老友既去,南宮教負疚含愧,至為不安,何顏再留?擬就此請辭……”

阿旺藏塔法王雖不諳武技,但也知深淺,適才七陣比試,曠絕神功,有目共睹,自覺高出他密宗絕學多多,所有布達拉宮頂尖高手相形黯然難望項背,心目中早將這兩個魔頭視若神仙,敬如天人,依為最穩固的靠山。百裏相含恨而去,那是來不及下座挽留,隻有忍痛,已失北鬥,他如何再肯失去這位泰山?

故而不等南宮毅說完,便連忙下座堅挽,急形於色,誠懇之情溢於言表,緊握南宮毅一雙修長大掌,道:“南宮大俠,請聽本座一言,比試既屬公平,南宮大俠何咎之有?

兩位本是本座之管采蕭曹,今本座已折一股,奇痛未消,南宮大俠何忍於痛上加痛,再萌去意?百裏大俠既去,國師之位已懸,本座願拜南宮大俠為相,請鼎力相助,俾成大業,更請從此勿再言去。”

說著,強拉南宮毅至國師正位,雙手將他按下,然後肅然躬身。

法王神職,身份尊貴,禮雖僅止於此,但已經是天大重禮。

南宮較連忙起避,正色說道:“法王豈非要折煞老朽?武林中人最重承諾,感法王錯愛,老朽隻有從命,由今日起,法王大業一日不成,老朽便一日不萌去意。”

這個靠山算是牢了。

阿旺藏塔法王麵上難掩心中欣喜之情,立命殿中大喇嘛重新拜見大國師。

拜見完畢,阿旺藏塔法王揮手命一眾大喇嘛退出正殿,僅留身後八大護法、十二近侍,要和這位國師做一席密談。

國師要運籌幃幄,殲敵於掌握之中,是以,所談難免對敵布陣之策,行軍用兵之道。

阿旺藏塔法王胸羅淵博,似乎是有意要考考這位國師。

哪知不試還好,-試之下,這位武林大魔頭竟然天文地理、諸子百家、三教九流,無所不通,無所不精,使得自許胸羅萬有的阿旺藏塔法王瞪目張口,驚詫欲絕,佩服得無以複加;舉止言談,越發地必恭必敬,簡直就覺得這位大魔頭是文可安邦、武可定國,百年難遇的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