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夏夢卿與霍玄率領天下群豪下峨嵋奔西藏的當天下午,另一隊人馬也由峨嵋附近一個隱密之處,悄悄的開拔,目的地也是西藏。
這另外一隊人馬,當然就是神力威侯傅小天、薛梅霞所率領的八員驍勇將,三千貔貅兵。
為免惹入耳目、驚動地方,傅威侯下將令,八員上將與三千雄兵分做數批入藏,一律改穿民裝,在拉薩附近卦蘭山會合,沿途不得驚擾民眾;違令者,殺無赦。
威侯將令重如山,誰敢不遵?數路兵馬無聲無息,秋毫無犯的分別開拔,或分幾路,或分先後。
在大軍開拔之際,傅小天伉儷獲得一個意外的驚喜。
這個意外的驚喜,是美郡主德怡也適時趕來,表示要跟他們夫婦到西藏走一趟,身為親貴,她也應該為朝廷盡一份力;傅小天勸阻無效,隻得由她。
固然,她是想替朝廷盡點力,不過那是附帶的,天知道她真正的心意是什麼?其實傅小天伉儷也非糊塗人。
神女峰的別後,她沒提。
傅小天伉儷也絕口不問,冰雪聰明的薛梅霞卻由德怡那憔悴的容貌、憂鬱的神色中猜透了八分。
她說不出心中有什麼感受,是什麼滋味。
由峨嵋人藏,這一帶,路很艱難,所經大部分是祟山峻嶺、深淵大澗,大雪山、沙魯裏山、伯舒拉嶺、念青唐古拉,莽林重重,極盡險惡。
鴨瓏扛、金沙江、怒江激流湍急,鵝毛難浮。
半個月的曆盡艱苦,長途跋涉,終於到了卦蘭山。
薛梅霞究竟出身武林兒女,她還受得了!
可是,美郡主一到地頭就躺下了,一半是由於肉體,一半由於心靈,一向養尊處優的千金,她怎麼受得了。
按說,她早在半路上就支持不住了,無如好強的個性使她咬牙撐著,她不願把自己內裏的脆弱落在傅小天伉儷的眼中。
再說,她也不能讓人家為她一人耽誤大事,耽誤了行程。
兵馬俱皆疲累,又病倒了德怡。傅小天深通將略,當然知道遠來疲兵,不宜即刻作戰,當下傳令休息聽候令諭;一麵為德怡延醫,一麵派人暗中探聽布達拉宮的動靜。
三天之後,德恰病愈,探馬回報,帶來的消息卻令傅小天大吃一驚,布達拉宮請得丁高明奇人異士相助;這位奇人異士的相貌,對傅小天頗不陌生,他聽恩師海老人說過,武林中有這一號巨魔,天外神魔南宮毅。
德怡病後體弱,尚不宜多勞動,於是他偕同愛妻,帶著兩個人,輕騎馳出卦蘭山,直奔布達拉宮。
距離布達拉宮不遠處,有兩座小山,傅小天選了其中之一,棄馬步行登山,站在山頂,孤峰上布達拉宮遙遙在望,可以看得很清楚;一看之下,這位當世虎將不由心神震動,暗暗驚駭。
他發現,天外神魔南宮毅不但是睥睨武林的蓋世魔頭,而且居然胸羅韜略,高不可測。
跟前的布達拉宮固若金湯,幾乎無懈可擊。
看著,看著,傅小天一雙濃眉越皺越深,麵上的陰霾也越來越濃,顯得心情十分沉重。
薛梅霞雖不諳兵家事,但她可以體會夫婿的心情,由夫婿的憂鬱神色,她揣測出情勢的惡劣,滿懷關切,輕輕地叫了聲:“小天,你……”
傅小天環目凝神,沒有說話。
薛梅霞接道:“小天,別先挫自己銳氣,自古邪不勝正……”
傅小天微一搖頭,突然開口:“霞,你不明白,我不在乎南宮毅是個成名多年的蓋世魔頭,而他居然才可經天緯地,胸蘊數萬甲兵,這就絕不容我忽視!你看看眼前布達拉宮,簡直是難以撼動,近千的密宗高手到他手裏幾乎……”
薛梅霞情知不虛,但她隻能婉言安慰,強笑說道:“小天,別把他說得那麼神,他隻要不是神,我就不相信他能強過我夏大哥,跟你這位蓋世虎將。”
傅小天微微牽動唇角,笑了笑,道:“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事實如此,除了夏夢卿之外,傅小天幾曾服過人?夏夢卿他是宇內第一奇才,南宮毅應該不比他強,無如眼前布達拉宮高明的布置,竟證明南宮毅的胸羅和夏夢卿不相上下。大清朝廷突然有了這麼一個勁敵,我怎能不憂心而深感觳棘?”
薛梅霞默然不語,但旋即說道:“這些我不懂,也許南宮毅真如你所說那麼厲害,不過,我有信心,我夏大哥能打敗他,而且必定比他高明。”
按理,薛梅霞不應該對自己的夫婿這樣說話。
傅小天卻毫未在意,那是因為他認為各方麵他都難望夏夢卿項背;還有,便是他了解自己的愛妻。
點頭說道:“希望如此,可是,這是大清朝廷的事,也是我的事,我不能盡靠別人,自己總要拿點東西出來。”話鋒微頓突然挑起濃眉,環目暴射道人寒芒:“嶽武穆說得好!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惜死,我怕個怎地?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那才是為將者死得其所!為大清朝廷,我不惜粉身碎骨腦漿塗地,出盡最後一口氣,流盡最後一滴血,南宮毅再厲害我也要鬥殺他,走,咱們回去。”
豪氣幹雲,無比壯烈,拉著薛梅霞,大步行下山去。
嶽鍾琪麾下的兩員大將久久才定過神來,互覷一眼,齊挑拇指,飛步跟了下去。
夏夢卿與霍玄偕同天下群豪,未在拉薩落腳,卻搭了幾座帳篷,住在另一座山峰的隱密山坳裏。
由於夏夢卿策劃周到,此處山泉清冽,飲水不缺,食物是由拉薩買來的大批幹糧,飲食都不虞匱乏。
這一夜,初更。
夏夢卿正召集大悲禪師等各門各派的領袖人物,在他那虎帳中,分派人手,共商殲敵大計。
驀地,夜空裏遙遙傳來一聲清脆佛號:“阿彌陀佛,老施主何人,請快留步。”
這是首夜擔任警戒的少林十八羅漢,發現了可疑之人,十八羅漢足以擋住來人,所以帳中誰也沒動。
可是怪了,緊接著又是一聲怒叱:“老施主再不停步,那就莫怪貧憎等要出手得罪了。”
也許來人有眼不識泰山;或者未將十八羅漢放在心上,虎帳中停止了議論,有人站了起來。
突然一陣震蕩夜空的大笑,一個蒼勁話聲說道;“和尚別那麼緊張成不?少林絕學擒龍手,老駝子可承受不起,一家人,煩勞通報夏少俠,獨孤奇求見。”
原來是大漠駝叟無影神鞭獨孤奇到了,此老一向哪處去了?怎麼等到這個節骨眼兒才來?
諸老鬆了一口氣,互視失笑,隨著夏夢卿迎了出去。
月色下,山坳外,十八羅漢中的兩名大和尚一前一後,陪著一名駝峰高聳的灰衣老者走了進來。
可不正是大漠駝叟無影神鞭獨孤奇?
老駝子一見眾人,老遠地便拱手豪笑說道:“不敢當,不敢當,老駝子怎麼擔當得起。”
來至近前,一一寒暄。
蒼寅跟獨孤奇可是一對兒,也是多年的故友,見麵就是劈頭一巴掌,手動口不閑,怪叫說道:“臭駝子,你這一向躲哪兒去啦?怎麼一露麵兒又不見啦?害得我老要飯的找得好苦,說呀!”
獨孤奇沒躲,讓那一掌拍上肩頭,咧嘴笑道:“蒼老五,你找老駝子何為?老駝子又沒欠你的。”
大悲禪師插口說道:“貧衲等正為一直未見老檀越俠駕而深感納悶。”
對這位德高望重的少林掌教,獨孤奇不好再嬉皮笑臉,微斂嬉態,笑道:“老駝子回大漠去了。”
蒼寅瞪目叫道:“臭駝子,好好兒地你又回大漠幹什麼?”
獨孤奇眯著老眼,笑得神秘,道:“落葉歸根,老窩兒嘛,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蒼寅老眼不花,滿肚子機靈,一瞪眼,道:“臭駝子,少在老要飯的麵前耍花槍,說,幹什麼去啦?有半句不實,老要飯的當場要你好看。”
獨孤奇“哈!”地一聲,道:“臭要飯的你想耍硬的?老駝子不吃這一套。”
蒼寅卻也童心未泯,老天真,刹那間換了一副臉,唱個肥喏,嘿嘿笑道:“臭駝子,咱倆可是數十年的老交情……”
孰料,獨孤奇一擺手,仰著臉道:“少廢話,也沒用,老駝子軟硬都不吃。”
四周哄然大笑,蒼寅跳著腳,戟指說道:“大沙漠裏的臭駝子、爛草繩,你敢冤我老要飯的,再不從實招來,惹火老要飯的,我打扁你駝峰。”
獨孤奇飛快說道:“謝天謝地,老駝子求之不得,正愁它礙事。”
又是一陣充滿歡愉、豪邁的哄然大笑。
蒼寅可碰上了對頭冤家,沒了轍,徒吹胡子幹瞪眼。
齊振天一旁幸災樂禍,嘿嘿笑道:“小鬼碰上了閻王,臭要飯的這回可吃了癟,報應。”
蒼寅立刻轉移了目標,找著出氣筒,指著齊振天鼻子,一蹦老高,扯著喉嚨大罵說道:“齊老猴兒,你敢撿蒼老五的便宜,我拆了你的老骨頭。”
說著,就要動手。
獨孤奇適時說道:“好啦,好啦,都快老掉牙了,還那麼沒皮沒臊,收場刹戲吧,要聽好消息麼?走!裏邊兒談去。”
嘴裏雖這麼說,腳下可沒動。
這是獨孤奇穩重處,遊戲風塵,旗葫不羈那是一回事,當著夏夢卿、霍玄與這麼多位身份高的領袖人物,他可不好僭越。
蒼寅聞言放手,道:“臭駝子,真的麼?什麼好消息?”
獨孤奇道:“正事歸正事,信不信由你,要聽,裏邊兒去。”
蒼寅一副莫可奈何的樣子,聳肩攤手,道:“好吧!臭駝子,你是吃定了我,蒼老五認栽。”
齊振天道:“哪怕你不認。”
這回蒼寅沒作聲。一番謙讓,由夏夢卿與大悲禪師領先進入虎帳。
坐定,獨孤奇未等眾人發問,便自動說道;“老駝子為何突然悄悄地返回大漠,那是天機,現在不能說,能說的隻有兩件事,這是老駝子稱心快意大傑作……”話鋒微頓,歡愉之情形於色,接道:“這第一件,老駝子日前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了一樁大事,把幾個纏腳布包頭的大食人全趕走了,一個不剩……”
眾人聞言一震,蒼寅一躍而起,道:“趕走?臭駝子,你沒……”
獨孤奇笑了笑,截口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老駝子到了快伸腿兒瞪眼兒的年紀,不想多造殺孽,況且殺那些東西也汙我雙手;不過,那一頓皮鞭的滋味兒比死好受不了多少。”
別人都束開口,蒼寅又說了話,搖頭說道:“你臭駝子居然改了性情,變得前後判若兩人,生了菩薩心腸,真令人難以相信,令人難以相信……”
獨孤奇笑了笑,發說話。
蒼寅抬眼深注,接道:“臭駝子,你能不能說詳細點兒?”
獨孤奇道:“事情就是這樣兒,你要那麼詳細做甚?”
蒼寅道:“你駝於就沒從他們身上撈點兒什麼?”
獨孤奇大笑說道:“碰上你臭要飯的,老駝於想留點兒都不行!不錯,斬獲良多,第一便是那布達拉宮請來了大幫手……”
“這不稀罕!”蒼寅道,“大夥兒一到這就知道了,是天外神魔南宮毅。”
獨孤奇“哦”地一聲,笑道:“要飯的吃八方,這可能是你那張嘴問出來,且聽聽老駝子這第二件斬獲,他們有百來枝火器……”
“這也在夏少俠意料中。”蒼寅道:“臭駝子,我看你趁早別抖了……”
獨孤奇突然一笑說道:“臭要飯的何必那麼猴兒急?且聽聽老駝子這第三件斬獲,這第三件斬獲便是老駝子適才所說兩大傑作之一……”目光環掃,咽了口唾沫,接道:“有了這件斬獲,別看他布達拉宮龍潭虎穴,固若金湯,我老駝子包管一攻即下,不費吹灰之力。”
倏然住口不言。
諸人聞言詫異,蒼寅更是忍耐不住,直起身子道:“臭駝子少賣關子,也別先吹,吹炸了不好看。”
獨孤奇微笑不語,探懷取出一物,伸手遞向夏夢卿。
那隻是一張折疊甚小的宣紙。
夏夢卿打開一看,神情震動,眉宇間陡現喜色。
赫然竟是布達拉宮的形勢詳圖,圈圈點點所有布署一目了然。
大悲禪師坐得景近,一眼瞥及,悚然動容,立刻高宣佛號,目注獨孤奇,肅然合十,說道:“阿彌陀佛,老檀越功勞第一!有了此圖,何愁布達拉宮攻不下?華夏可保,蒼生有救,老檀越功德無量。”
大概是不好意思,獨孤奇竟然老臉一紅,未作聲。
夏夢卿傳閱該圖,圖到了蒼寅手裏,他凝注良久,然後抬起頭來看著獨孤奇,一片疑惑,道:“老駝子,你應該看得出,這不是原圖。”
獨孤奇點點頭說道:“不錯,是仿製品。”
蒼寅道:“既是仿製晶怎知它實而不虛,怎知這不是布達拉宮一招毒計?”
這是眾人都感疑惑的,隻是都不便開口罷了。
蒼寅與獨孤奇數十年刎頸之交,他卻用不著顧慮那麼多,其實,這等大事,為公不為私,有顧慮是對的。
獨孤奇呆了一呆,笑道:“臭要飯的別假公濟私,你想抹煞老駝於的首功?請問,你又怎知它虛而不實,是布噠拉宮的一招毒計呢?”
蒼寅慨然說道:“蒼老五不知,可是你老駝子也沒把握,一步之差便全盤皆墨,後果令人不敢想象,事關重大,應該慎重。”
這話不錯,獨孤奇張口結舌,作聲不得,半響方說出一句:“臭要飯的固然有理,可是老駝子敢以生命……”
夏夢卿突然一笑說道:“兩位且莫再爭論,這件事我自有主意。”
夏夢卿說了話,誰也不便再開口。
這共商殲敵大計的會議,一直到了快三更方散。
眾人起身出帳之際,獨孤奇也起身告辭;他這告辭,是表示要離去。
眾人聞言愕然,蒼寅卻忍不住問道:“臭駝子,你要上哪兒去?”
獨孤奇道:“不一定,也許回轉老窩,也許在西藏到處逛逛。”
蒼寅沉下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蒼老五適才得罪了你?”
獨孤奇正色說道:“蒼老五,你我數十年刎頸之交,你就認為老駝子是那種人麼?這種話也是該你說的麼?”
蒼寅臉一紅,默然不語,但隨即又道:“那你臭駝子是什麼意思?”
獨孤奇方要開口,大悲禪師已然低誦佛號說道:“阿彌陀佛,目前正是用人之秋,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力量,老檀越神威蓋世,一支神鞭足抵十餘少林高手,怎地可輕萌去意?”
大悲禪師開了頭,眾人紛紛出言挽留。
唯獨夏夢卿與霍玄微笑不語。
所有目光齊集他一人身上,獨孤奇不由暗暗叫苦,略一沉吟,道:“老駝子多謝諸位雅愛,但是,老駝子仍是要高去。諸位如要問老駝子原因,老駝子之所以要離去,自然有要離去的道理,恕老駝子無以奉告……”
夏夢卿這時才道:“老爹不必再賣關子,幹脆說,這地方老爹比任何人都熟,想跑跑腿兒,打聽點消息,暗探敵情,不很好麼?”
獨孤奇投過感激一瞥,微笑不語。
這回,大家都明白了,末再挽留。
夏夢卿代表眾人送出山坳,執手而別。
獨孤奇走後,夏夢卿回轉虎帳,翻腕自袖底取出一個小紙團,燈下觀看,與霍玄相視而笑。
第二天早上,太陽出山沒多久。
一個風度翩翩的俊美青衫少年,手搖一柄玉骨描金扇,神采飛揚,飄然登上了卦蘭山。
正是那不歸穀少穀主端木少華。
卦蘭山是傅小天領兵駐紮之處,他來這兒何為?
才上山腳,山遭拐角處閃出了兩名佩刀大漢攔住去路,兩個大漢一身黑衣,身材魁偉,頗見威猛。
這兩個佩刀黑衣大漢,確也稱得上明眼人,一見端木少華那超拔氣度,便知為非常人,左邊大漢一拱手,道:“閣下有何貴幹?”
端木少華任務在身,不敢任性,要在平日,他根本憎得理這兩個滿朝旗勇.還禮笑道:“煩勞通報,夏夢卿夏少俠處來人,求見傅侯。”
想必那嶽鍾琪摩下這八員將、三幹兵,都聽到過夏夢卿大名,聞言,居左大漢連忙再拱手,道:“請稍等,我就去通報,閣下貴姓大名?”
端木少華道:“不歸穀端木少華。”
這兩個大漢可能對武林事頗不陌生,“哦”地一聲,同說道……原來是不歸穀少上駕到,失敬,請稍待通報。”
話落,居左大漢轉身飛奔上山。
須臾,兩名錦袍大漢疾步而至,適才那名黑衣大漢則緊隨他們身後,這兩名錦袍大漢氣宇不凡,英武逼人,一望而知是兩位大員。
端木少華眼力不差,兩名錦袍大漢正是那傅小天向嶽鍾琪提借來的八員上將中的兩員。
來至近前,兩錦袍大漢抱拳為禮,居左那名道:“威侯在半山親迎,特命我兩人為少穀主帶路。”
這個禮不輕,端木少華連忙還禮:“威侯由來過寵,端木少華怎當得起?有勞二位了。”兩錦袍大漢焉敢怠慢,略一謙遜,轉身帶路登山,神態舉止,頗為恭謹。
才近半山,豪笑震天,威力神侯傅小天伉儷雙雙迎下,身後隨侍著另六員上將。端木少華距一丈駐步停身,恭謹施禮。
“侯爺折煞端木少華了,端木少華見過侯爺、夫人。”
傅小天大步走過,虎腕雙伸,抓住端木少華兩隻手,無限豪邁,無限真誠,大笑說道:“端木老弟,咱們是見過數麵的朋友,用不著這一套,傅小天能高攀諸位武林奇英那是傅小天的榮幸。”
端木少華微笑未語。
傅小天鬆開雙手,笑道:“老弟我不喜歡咬文嚼字,什麼高軒枉顧,什麼有何教言,我是既害怕又頭痛,一大早跑來找我,有什麼事?”
端木少華雖曾數次瞻仰傅侯神采,但是從未與傅小天有機會交談過,如今才是真正地領會到這位蓋世英豪,鐵錚奇男的豪邁、熱誠、不羈作風,不禁大為心折,道:“奉夏少俠差遣,將來拜謁。並有機密大事麵陳。”
入耳夏少俠,薛梅霞心神震動,脫口說道:“少穀主,夏少俠,他可好麼?”
端木少華連忙回答,自然說夏夢卿很好。
派的是不歸穀少穀主,又有機密大事,傅小天情知重大,接口說道:“老弟,站在這兒不像話,走,咱們裏間談去。”
拉著端木少華,把臂而上。
傅小天的大軍不是全駐紮在山上,三分之二在山下,隻有他夫婦和德怡三分之-的兵將,篷搭在山上。
傅小天的虎帳搭在十餘帳篷中央,這是重地,等閑人近都不能近,端木少華自然例外。
美郡主德怡,早在帳外等侯,端木少華與這位大郡主在神女峰下葫蘆穀中有過一麵之緣,彼此不算陌生。
葫蘆穀事後,這位絕代巾帽,愧煞須眉的膽略、作風,早巳贏得天下武林的衷心敬佩。
是故,端木少華不敢怠慢,上前施禮,互相寒喧。
傅小天屏退左右,虎帳中隻有薛梅霞與德怡。
坐定,端木少華不等再問,探懷取出一物,雙手遞上傅小天,神色至為鄭重地說道:“夏少俠日昨巧得布達拉宮形勢詳圖,認為侯爺可能用得著,特連夜複製一份,命少華麵呈侯爺。”
傅小天、薛梅霞、德怡聞言震動,俱皆大喜,傅小天接過那張以宣紙複製的詳圖,濃眉軒動,環目放光,道:“豈止有用,簡直是大大有用,夏夢卿永遠對我是那麼照顧,老弟,回去代我謝了。”
攤開宣紙,略一注目,出聲長歎,順手遞與德怡:“好厲害的南宮毅,單看這圖上布置,胸羅已強我傅小天數倍不止,傅小天還為的什麼將,談的什麼兵?”
一紙布置,便看得出這位當世虎將無比羞愧,自歎不如!
看來這天外神魔南宮毅果然難鬥。
話鋒微頓,目光投向看圖皺眉、花容失色的薛梅霞與德怡,自嘲一笑,指了指那張圖,又道:“兩位請看吧!布置嚴密,用兵如神,令人難越雷池一步,若沒有這張圖,唉!我不敢想象後果。”
德怡沒理傅小天,突然抬眼凝注端木少華,道:“少穀主,夏夢卿,他是怎麼個巧得的?”
端木少華“哦!”地一聲,遂將昨夜大漠駝叟無影神鞭獨孤奇盡逐大食人巧得此圖之事,概略的說了一遍。
聽完,德怡沉吟說道:“我擔心此中有詐。”
顯然,她也是個細心人。
倒並非傅小天與薛梅霞遇事不夠謹慎,而是覺得此圖既然是夏夢卿命端木少華送來,那便絕對沒有問題。
他夫婦對夏夢卿有信心,他們以為,無論什麼事,絕逃不過這位宇內第一奇才一雙神目。
傅小天笑了笑,道:“閣下,你是說這圖真假有問題?”
“那倒不是。”德怡搖頭說道:“夏夢卿他不是糊塗人,他要沒把握,不會仿繪一份,讓少穀主送到這兒來,這圖是真,絕無問題。”
傅小天呆了一呆,道:“那你閣下什麼意思?”
德怡未即刻答複,反問端木少華,道:“少穀主,我剛才似乎聽說,獨孤大俠是盡逐大食人,而並非盡誅大食人,我沒聽錯吧?”
端木少華道:“是盡逐而不是盡誅,郡主沒聽錯。”
“這就麻煩了。”德怡轉注傅小天,道:“你聽見了麼?別說盡誅,隻要有一個活口就有大麻煩,我以為大食人丟了這麼重要的東西,不會不設法通知布達拉官,傳信兒的辦法很多,假如現在布達拉宮已經獲悉,而且已經改變了布置,按圖攻之,後果如何?”
端木少華微笑不語。
傅小天卻大笑說道:“閣下,別緊張,你想到的隻怕人家第一奇才早想到了,你說得好,夏夢卿他不是糊塗人……”
薛梅霞突然截口答話,話很委婉,道:“小天,德怡是對的,凡事都要小心,何況這等大事?一步落人掌握,後果便令人可怕,更應該慎重,為什麼不先聽聽少穀主怎麼說?”
一半是理,一半兒安慰德怡,傅小天當然懂,住口不言,微笑點頭,目光投向端木少華。
端木少華這才說道:“夏少俠隻請侯爺放心使用,別的沒交代。”
“這不就是了。”傅小天收回目光,道:“聽見麼?兩位,少穀主還能怎麼說?”
端木少華麵一紅,赧笑說道:“侯爺明鑒,我可是有一說一。”
傅小天大笑說道:“老弟,行了!圖,我敬領,而且絕對照圖謀求對策,對夏夢卿我由來有信心,談別的吧,老弟。”
端木少華笑了笑,道:“布達拉宮有百來枝火器,侯爺要小心對付。”
薛梅霞與德怡臉色一變,齊道:“火器?他們哪兒來的火器?”
端木少華道:“白衣大食供給的。”
“好東西!”德怡挑眉叫道:“沒想到他們也有火器,小天,怎麼辦?”
傅小天淡談笑道:“沒什麼了不起,我也有百來枝厲害的玩藝兒,雖不能及太遠,威力卻不見得稍遜火器。”
“什麼?你是指飛雨流星神鬼愁,”德怡訝然發問。
端木少華心頭猛地一震。
傅小天點了點頭。
德怡又問:“夠麼?”
傅小天尚未表示,端木少華已然說道;“恕我插嘴,侯爺這飛雨流星神鬼愁,不知可是那湮沒了近百年,北溟異人巧手魯班公精度三大得意傑作之一?”
博小天點頭笑道:“老弟淵博,正是那玩藝兒。”
端木少華動容說道:“那麼正如侯爺所言,雖不比火器能及遠,唯其歹毒霸道之威絕不稍遜火器,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聽到了麼?”傅小天目注德怡,揚眉笑道:“端木老弟,威名赫赫的不歸穀少穀主,武林俊彥,一流高手,他的話應該不會有錯吧?”
德怡縱然不服,也不便再說什麼。
端木少華赧然一笑,望了望傅小天,欲言又止。
傅小天笑道;“老弟可想知道傅小天怎有此傷天和的玩藝兒?”
端木少華俊麵飛紅,道:“我就知道難逃侯爺神目。”
傅小天道:“這玩藝兒本來是他們幾個大內侍衛的,我把它要過來,找了些有名氣的巧匠連月趕造了百枝。”
端木少華道:“恐難盡善盡美。”
傅小天笑道:“老弟說得是,誰能比得上那巧手魯班?不過,也差強人意,湊和能用了,老弟要不要看看?”
傅小天既言能用,那便是真能用,否則他不會派用場。端木少華略一猶豫,紅著臉笑道;“我何止想看?還想向侯爺討取一枝。”
博小天笑道:“寶劍贈英雄,我沒寶劍,就送這個玩藝算謝謝老弟跑這一趟吧,老弟使用時可要多慎重。”
起身入後帳取了一枝遞向端木少華。
傅小天那最後一句話用意良深,端木少華一點就透,慌忙站起來雙手接過,難掩欣喜地笑道:“多謝侯爺賞賜,端木少華省得,其實,我隻是趁這次想以那些密宗高手試試這東西的威力……”
“老弟。”傅小天微笑截口說道:“我大膽一句,少造殺孽,後福無窮.就是生死大敵,能少殺一個便盡量少殺一個。”
虎將竟做如是語,足見俠骨仁心。
端木少華通體冷汗涔涔而下,惶恐受教,且謝棒喝。
傅小天道:“老弟,用不著這樣兒,咱們不是外人,否則我不會多嘴。”
端木少華既感激又感動,施禮告辭。
傅小天沒挽留,舉手送客。
端木少華趁勢又道:“侯爺,夏少俠還命我帶來八個字……”
傅小天微微一怔,道:“說吧,老弟。”
端木少華微笑道:“站穩立場,各幹各的。”
傅小天須發皆動,縱聲大笑,震蕩長空:“好話!老弟,煩請轉告夏夢卿,就這麼辦。”
端木少華才要轉身出帳。
薛梅霞突然輕啟檀口,道:“少穀主,諸位現在住在哪兒?”
這句話,德怡也想問,可是枝薛梅霞搶了先。
端木少華麵有難色,猶豫了一下,毅然笑道:“夫人原諒,夏少俠未曾交代,我不敢輕泄。”
一縷幽怨之情襲上心頭,薛梅霞心酸難受的想掉淚,當著端木少華,她隻有忍住,而且還強笑點頭。
德怡何嚐不是如此?甚至心中的失望比薛梅霞還大。
彼此之間,有一刹那的尷尬氣氛。
驀地一聲豪笑,傅小天伸手輕拍端木少華的肩頭,說道:“對了,這等於是軍機,老弟,走,我送你下山去。”
端木少華連忙堅拒,並請留步。
傅小天還要送,端木少華又道:“侯爺,您說過,咱們不見外,您又何必要讓我不安?”
傅小天大笑留步,道:“老弟,依你,咱們布達拉宮見。”
豪語。
端木少華神采飛揚,也做龍吟朗笑;笑聲中,一揖至地,轉身飄然而去。
他這一路下山可真高興,這一趟沒白跑。
當然,就這麼張口一句話,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得到武林人人垂涎、夢寐以求的飛雨流星神鬼愁,他能不高興,換誰誰但會欣喜欲狂。
其實,錯非是這位蓋代奇豪的神力威侯傅小天,換個武林人,珍逾性命都來不及,焉肯輕易送人,本來,誰叫這東西威震宇內,聞之心驚膽顫?
難怪端木少華不住自笑,有飄飄然之感。
這時,在那布達拉宮孤峰之上,高高的站著一堆人,這些人,正是那阿旺藏塔法王與大國師天外神魔南宮毅,背後,是幾位大喇嘛與幾大護法。
南宮毅的目光,正遙遙凝注半裏外一座山峰,手也指向那兒,道:“法王請看,他已經來了,足證消息不錯,哼,那想必是夏夢卿那一夥不知死活的後生晚輩,還高舉前明旗幟。”
阿旺藏塔法王不諳武學,目難及遠,可是他背後幾位大喇嘛與八大護法俱皆密宗一流高手,目力自然不差,他們都可以看到那山峰之上旗正飄飄。
耶多克點頭說道:“南宮大俠說得不錯,旗正懸在山峰之上,白底黑字。”
另一名大喇嘛道:“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那個字是明字。”
阿旺藏塔法王微微點頭,道:“怎未見滿朝人馬?”
南宮毅道:“三千人不是小數目,傅小天這個人頗稱不俗他不會傻到把營駐紮得那麼近……”
阿旺藏塔法王一笑說道:“隻要他們進入西藏,就別想瞞過我們。”
南宮毅道:“他們很有自知之明,老朽以為他們的目的不在瞞我們,而是另有其它用意。”
阿旺藏塔法王道:“以南宮大俠高見……”
南宮毅笑了笑道:“目前還很難斷言,不過,不管他們用意如何,都難翻出老朽手掌心,老朽自有對付之策。”
這話說得很自負,但阿旺藏塔法王深信不疑。
南宮毅頓了頓話鋒,又道:“他們既然來了兩天了,絕不會長伏不動,老朽以為今夜他們必然有所蠢動,而且不會是滿清方麵的人,一定是夏夢卿那批自命不凡的後生晚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