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手微揮,十八羅漢與武當七劍又動,一步一步再逼近,腳下踏在那滿地沙石上,沙沙作響。
外圍的武林諸老,仍然盤坐未動。
空氣凝結了,寂靜如死,靜得令人微感不安,靜得令人透不過氣來。
除了偶爾幾聲夜風呼嘯,拂動衣袂,呼呼輕響,十八羅漢、武當七劍步步留痕所發聲響外,別的聽不到一絲聲息。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
距離,一寸一寸地接近。
轉瞬之後,將是一場罕見慘烈、石破天驚,足使風雲色變、草木含悲的中原、密宗高手大搏鬥。
敵我搏鬥難免有所死傷,這一塊地上,將不知要灑多少血,橫幾具屍,令人不忍卒睹……
戰雲密布,腥風血雨!
驀地,一聲霹靂般大喝,人影閃動,眾喇嘛四散掠起,各取一人,袍袖猛揮,攻出一掌。
“阿彌陀佛。”少林十八羅漢之首慧空和尚高宣佛號,十八羅漢、武當七劍二十五隻手掌齊抬,回擊一掌。
砰然連聲,砂石激揚,雙方各自退身,一步而止。
這一掌,試出了功力高低,單打獨鬥,半斤八兩,難分軒輊,眾喇嘛並未能擊潰包圍。
眾喇嘛個個雙眉軒動,目閃凶光,一名大喇嘛揚聲沉喝,眾喇嘛不約而同,聚集一處,四十隻袍袖猛屜,一股排山倒海般狂飄勁氣.飛卷慧空和尚。
這一著,高、狠、毒、絕兼而有之,慧空和尚功力再高,他也擋不住二十個密宗高手聯手齊攻。
這一來,何異慧空和尚一人獨對二十名密宗一流高手?
擋不住,隻有躲。
慧空和尚神情一震,身形橫移左閃,掌風擦著身旁卷過,立刻現出缺口,眾喇嘛把握這轉瞬即失的不再良機,飛掠衝來。
倘若就這般容易地被人衝破,十八羅漢陣也稱不上威力無倫,震撼宇內了。
眾喇嘛快,十八羅漢與武當七劍更快;慧空和尚閃身掠回,立補空隙,二十五人閃電繞動,各攻出一掌。
這一掌非同小可,十八羅漢用的是禪門無相神功,武當七創也用上了輕易不露的太清罡氣。
這佛、道兩家絕學,等於彙成一股,眾喇嘛舉掌回擊,被震得血氣翻動,連連退身,不但未能衝出包圍,反而又落回正中央。
這高、狠、毒、絕的一招算是白費了,眾喇嘛領教了十八羅漢與武當七劍的厲害,頓時震住。
但,旋即,一名大喇嘛揚聲再喝:“事不得已,動兵刃,闖!”
二十名密宗高手撩袍掣出軟劍,銀蛇條條,飛卷而出。
慧空和尚雙眉一撓,目射奇光,一聲暗滲佛門獅子吼的洪鍾般佛號;羅漢出戒刀,七劍仗竹劍,振腕迎上。
雙方一觸即開,武當劍術高絕,享譽百年,當者披靡;六名喇嘛右臂衣破肉裂,鮮血涔涔而下。
而十八羅漢、五位大和尚戒刀由中而斷,刀尖散落一地,雙方各有損失,顯見得喇嘛們損失較重。
傷臂、斷刀,雙方均視為莫大恥辱,喇嘛色厲猙獰,和尚動了真火,沉喝起處,閃身再搏。
各加功力,各出絕學,這第二次接手,全是殺著。
隻消等雙方接手,就非有死傷不可。
眼看就要血肉橫飛,慘劇促成。
適時,穿雲龍吟長嘯劃空響起,一道白虹由高高山口上疾射而下,回空電閃,快捷無匹。
隻聽一陣錚、錚脆響,銀星四射激揚,眾喇嘛悶哼飛退聚為一團,各望掌中斷劍.作聲不得。
白虹斂處,夏夢卿麵如寒霜,星目暴射逼人神光,負手卓立場中,衣袂飄揚,直如天神下降。
這曠絕神功,天人之技,立即震懾全場。
眾喇嘛噤若寒蟬,麵色如土。
夏夢卿則雙手往前一伸,冷冷說道:“諸位,我說過,不願見流血事件釀成,若非我及時出手,雙方都難免死傷,諸位更可能全部躺在此處!上天有好生之德,修為不易,生命無價,諸位就當真是這般執迷不悟,非至流血橫屍不幹休麼?”
人家兩手空空,以一雙肉掌搏犀利白刃,自己二十柄緬鋼打遣的百練軟劍全部折斷,還有什麼顏麵再言武?
四名大喇嘛喟然長歎,擲劍不語。
這表示很明顯,剩下的六殿十檀主默默然紛紛丟下斷劍。
夏夢卿淡淡一笑,擺手說道:“雖經搏鬥,此乃人之常情,沒有一個人不到絕望最後關頭會甘心放手的,所以,我不怪諸位,仍是初衷不改,待各位如上賓,請。”
話剛落,一名喇嘛跺腳咬牙,突然抬起右掌,如飛拍向自己的天靈,竟要自絕當場。
眾喇嘛援救不及,驚怒交集,不忍卒睹,連忙閉目。
夏夢卿倏揚輕笑:“大喇嘛,在我眼前想自殺都不大容易。”
虛空一指飛過去。
那名喇嘛手臂應指而垂,雙目凶毒光芒狠注夏夢卿。
一名大喇嘛適時怒喝:“塔什圖,法王要你這麼做麼?”
那名喇嘛身形機伶一顫,凶態倏斂,垂下頭去。
那名大喇嘛冷哼一聲,轉向夏夢卿正色說道:“適才事乃閣下親眼目睹,還望閣下遵守諾言,否則貧僧等當立即自絕。”
看不出這些凶狠的喇嘛們,倒是那麼剛烈。
夏夢卿一笑說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夏夢卿從來如此。”
那名大喇嘛不再多說,無限沮喪,黯然地領著眾喇嘛行向山口,低著頭、閉著嘴,好不淒慘。
夏夢卿淡淡一笑,跟著行了進去。
十八羅漢與武當七劍唯恐有詐,仍未放鬆,包圍圈漸漸向內縮小。
外圍的諸老輩奇豪這才紛紛站起,跟在後麵向山口行進。
山口,還站著一個人,他望著緩步行進來的眾喇嘛,回身輕笑,向著身後暗影中低低說道:“小霍,有你的,這出戲閣下唱得妙絕之至。”
暗影中,有人答口說道:“好說。少穀主閣下,你那討來的飛雨流星神鬼愁沒派上用場,不覺得遺憾?我替你惋惜。”
站在山口上那人笑道;“小霍,別高興!若非夏少俠有諭,我早用上了,雖然手癢難耐也隻得忍了,時候多著呢!”
暗影中那人說道:“我懂,你等著吧,這種有傷天和的玩藝,隻怕我夏大哥永遠不準輕易使用,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兒。”
“那是夏少俠俠骨仁心。”山口上那人說道:“不過,我一點都不愁這玩藝兒用不上,別忘了,番禿們有火器,夏少俠隻是不準輕易使用。小霍,你該懂,輕易二字何解?那並非絕對不準,對嗎?”
暗影中那人答了一個字:“對。”
山口上那人道:“這不就行了麼?小霍,說真的,你覺得那甫宮毅老匹夫如何?真難鬥麼?……”
暗影中那人道:“怎麼?你有意思?”
山口上那人說道;“聞名不如見麵,我倒真想鬥鬥他。”
暗影中那人哼了一聲,笑道:“端木老兄,我勸你省省心.免了吧。令尊隻有你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他還要等你接衣缽.繼香火呢!”
“小霍!”山口上那人說道:“我說的是真的。”
“我說的也不假。”暗影中那人說道:“適才要不是憑著貝葉金刀就難接他第二招!要不是我見機得早,跑得快,南宮毅又另有牽掛,不能分身,我就非留在布達拉宮不可;碎燈傷人引南宮毅的是蒼五老,他可能跟南宮毅朝了麵,不信你何妨去問問他?”
“問他?”山口上那人聳聳肩,苦笑說道:“你這是存心整我,我見了他就頭大,不用張口,他非把我罵個狗血噴頭不可,算了,我寧可相信你。”
話聲方落,山口上突然飄上一人,話聲蒼勁,道:“是誰在背後數說我老要飯的?難怪我耳朵發癢。”
說曹操,曹操就到,比請神還靈。
山口,上那人一聲不響,撒腿就跑,如飛掠了下去。
暗影中,傳出兩聲輕笑。剛飄上那人,似又好氣又好笑,笑罵說道:“小子,溜得太慢了,我老要飯的瞧見你了,沒做虧心事兒,你跑個什麼勁兒?今晚好好睡.明兒個再跟你算帳,我要不拔了你那根舌頭才怪。”
山口下,沒回音,想必那人早溜得無影無蹤。
暗影中那人卻接口說道:“五老,跟南宮毅朝了麵麼?”
“沒有!”剛上來那人說道:“老要飯的本想見識見識天外神魔到底怎麼個神法,可惜夏少俠不準,他交代隻許溜,不許打。”
暗中人“哦”地一聲說道:“這倒出我意料之外,好在機會多得是……”
剛上來那人截口說道:“以後就沒勁兒了,老要飯的就喜歡摸黑,打混仗,東給他一巴掌,西給他一腿,這才過癮!怎麼樣,小霍,傷,要緊麼?”
暗中那人笑道:“多謝五老關懷,我躲得快,肩膀上挨了一下,不重。”
“那沒關係,剛才你那一手差點兒沒嚇癱我,若不是夏少俠告訴我得快,老要飯的早出手了。”剛上來那人說道:“記住,小霍,老要飯的向來是點滴必報,不管是恩是仇,挨的這一下有機會可要討回來。”
“那是自然。”暗中那人笑道:“五老放心,這一下小霍不會白挨。”
“對!唉:對了,小霍。”剛上來那人說道:“老要飯的想起一件事,剛才夏少俠淩空下擊的時候,我老要飯的似乎瞅見他手裏白光一閃,等著了地卻又兩手空空,老要飯的一直納悶至今,小霍,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兒麼?””五老眼神兒好。”暗中那人說道:“別人都沒瞧見,獨您瞧見了。那是小岑的玄玄寶鉤,夏大哥他故弄玄虛,落地就揣起來了。”
“乖乖。”剛上來那人輕呼一聲說道:“三聖遺寶現了兩件,這下番禿們有樂子了。
小霍,你可知道那根蟠龍玉杖在誰手中?”
暗中那人說道:“我東郭師叔沒有傳人,所以那根蟠龍玉杖暫時由我夏大哥保管,他預備要代我東郭師叔收徒。”
上來那人說道:“有眉目了麼?”
暗影中那人道:“有,不過目前我夏大哥還沒有決定。”
上來那人道:“可以說給我老要飯的聽聽麼?”
“這是天機。”暗中那人笑道:“我夏大哥一直在觀察那人心性,五老恕我哲時不便泄露。”
“這關於賣得對。”上來那人說道:“東郭先生的絕學失傳了可惜,但絕不能輕易草率找個人接了衣缽,否則寧可讓它失傳……”頓了頓話鋒,接道:“小霍,你去睡吧,這兒由老要飯的接替,明兒個咱們還得大拚上一場呢,不養養精神不行。”
暗中那人問道:“五老,明的,暗的?”
上來那人說道:“明的,活報應仇老四已經下了戰書。”
暗中那人道:“這八成是我夏大哥的主意。”
上來那人道:“你怎麼知道?”
暗中那人道:“他做事向來如此。”
上來那人道:“不錯,夏少俠就是這麼一位值得欽敬的人物……”
“五老。”暗中那人突然一笑說道:“明兒個,您是什麼……”
上來那人笑接道:“蒼老五隻能充個搖旗呐喊的小嘍羅、賤骨頭,不堪大用;你要讓我掛帥,那等於要我這條老命。”
暗中那人失笑說道:“那是您五老不求……”忽然壓低了聲音說道;“五老,有人向山口來了,好快!”
上來那人冷哼說道:“老要飯的聽見了,我倒要看看這是哪個兔崽子這麼大膽!小霍,你先別出來,讓老要飯的一人兒瞧瞧。”
話落,一條黑影由山口上疾掠而下,一閃沒人黝黑山口內,緊接著山口內響起一聲蒼勁沉喝:“什麼人?站住,”
“……”沒回聲。
山口內,又響起蒼勁話聲,這回是破口大罵:“兔崽子,你要再不站住老要飯的可要……”
“蒼老五!”距山口數十丈外夜色中,有人沉喝;“給我閉上你那張吃慣了殘粥剩飯的臭嘴,睜開那雙老狗眼,瞧瞧是誰來了。”
話聲,聽得山口上暗影中的霍玄一樂。
隻聽山口內蒼寅“哦”地一聲,啼笑皆非地道:“原來又是你這臭駝子,老要飯的碰上你,算是倒了八輩子黴,你來幹什麼?又有斬獲了?早不開腔,蒼老五還以為是會走路的死人呢!”
來人卻是那大漠駝叟無影神鞭獨孤奇。
此老行動怎麼突然變得這般神秘起來?
就這一句話工夫,獨孤奇話聲已由山口內響起;“臭要飯的,快死的人了,幹什麼老是這麼損?積點陰德不行麼?這回你臭要飯的可說對了,老駝子正是又有斬獲,走,給我駝子前麵帶路,駝子耍見夏少俠麵陳機密。”
兩位風塵異人想必已碰了頭,黑黝黝的山口內傳來啪、啪兩巴掌,不知誰打誰,適時聽蒼寅說道:“小霍,這兒交給你了,老要飯的去去就來。”
霍玄尚未答應,山口內又傳上獨孤奇話聲:“怎麼,霍少俠在上麵麼?”
霍玄應道:“駝老,霍玄在此,恕我不能接駕。”
“好說。”獨孤奇道:“一家人何必客氣,少俠忙著吧!”
隨即寂然,黑黝的山口內不複再聞聲息。
山口上下,似乎是靜不了。
一條人影輕捷地又掠上霍玄站立處,說道:“小霍……”
霍玄話聲訝然,道:“你怎麼還沒睡?”
那人道:“睡不著,出來陪陪你。”
原來,正是端木少華去而複返。
其實,蒼寅要不是離開了,他仍不敢複返。
“睡不著?陪我?”霍玄笑道:“老兄,不是吧?大概是有什麼心事吧?有道是:心緒不寧,寢食難安,我瞧你八成是……““小霍,”端木少華道:“別瞎猜,沒那回事。”
“老兄,”霍玄道:“霍玄的機靈雖比不上小岑,可是這點你還瞞不了我,我勸你少在我麵前來這一套,有事幹脆說。”
端木少華沒說話。
霍玄又道:“不說是麼?那成,要出主意,求幫忙,你可別找我。”
“何必呢,小霍,自家兄弟。”端木少華沉不住氣了,道:“其實,也沒什麼,說來說去我是想進布達拉宮瞧瞧。”
“那簡單。”霍玄道:“找我夏大哥商量去,隻要請得將令……”
“你這不等於沒說?”端木少華道:“我要是能這麼做不就沒事了?”
霍玄道:“那也簡單,我給你出個主意,偷偷的溜走。”
“小霍。”端木少華苦笑說道:“別尋我開心成麼?走了我還敢回來麼?夏少俠軍令如山不說,單我爹他就非剝我的皮不可……”
身後突然有人接口,連笑帶罵;“小子,這回你可跑不了了吧!不是你老子,是我老要飯的要剝你的皮……”
端木少華想跑,無奈脖子上上了一道鐵箍,有心無力,溜不得也。
那是蒼寅,他笑罵接道:“小子,老要飯的鬆手了,你可別跑,跑了聽不到好差使,你可別怪我。”
霍玄掉頭說道:“五老,駝老呢?”
蒼寅道:“走了,由山後走的。”
“那麼,五老,什麼好差使,有我的份兒麼?”
蒼寅“哈”地一笑,接著低低說了幾句。
霍玄突然笑道:“去睡吧!老兄,這回包你睡個好覺。”
一聲輕笑.一條人影如飛掠下山口……
翌日早上,約莫辰牌時分。
一支隊伍浩浩蕩蕩地出了山坳,穿過草原,為首一人高擎大明旗幟,大纛直指布達拉宮孤峰。
擎旗的是丐幫五老,九指追魂蒼寅。跟在後麵的是夏夢卿、少林掌教大悲禪師、武當掌教無為道長、不歸穀穀主端木長風、天龍堡堡主齊振天、朝天堡、五莊莊主……四寨寨主……丐幫幫主宮天玄、少林諸堂主持,……幾幾乎全是老一輩的武林群俠。
年輕一輩的霍玄、端木少華、四大金剛、十八羅漢、武當七劍……等人,則未在隊中。
想必是被派擔任留守。
適時,布達拉宮孤峰之下,也靜靜地排列著一支隊伍。
為首的,是兩個人——阿旺藏塔法王高坐錦椅,大國師天外神魔南宮毅則坐於左邊一張錦椅上。
阿旺藏塔法王身後是八大護法與十二近侍。再後,是幾十位大喇嘛。最後,是以黃衣四尊者為首的三十名身材高大的壯年喇嘛,每個人均身背一支以黑布包裹的棒狀物。
布達拉宮的諸殿、壇主持及那二流密宗高手則一個不見。
當然,布達拉宮也得有留守人手。
草原上,靜悄悄的,除了夏夢卿領導的武林群豪,步履所及,草聲沙沙外,再難聽到別的聲音。
不知怎地,今天沒有風,草原上的空氣顯得異常沉悶,竟有點像暴風雨前的那片刻寂靜一般。
夏夢卿所領導的這支隊伍,漸漸行近那支布達拉宮孤蜂下的黃衣隊伍,相距十丈停住。
夏夢卿跨前一步與九指追魂蒼寅站個並肩,目光如電,輕掃眾喇嘛,停在阿旺藏塔法王身上,朗聲發問:“閣下想必就是布達拉宮阿旺藏塔法王,請過來答話。”
阿旺藏塔法王沒動,也未答理。
南宮毅卻離座走前,冷冷地看了夏夢卿一眼,道:“你就是那號稱宇內第一奇才的玉蕭神劍閃電手夏夢卿?”
夏夢卿沒答複,淡笑說道:“你大概就是那二次出世,不甘寂寞,要將宇內鬧個天翻地覆的天外神魔現居布達拉宮大國師要職的南宮毅吧?”
南宮毅臉色一變,道:“後生,你好大膽,敢直呼老夫名諱。”
“你也不差。”夏夢卿以牙還牙,道:“夏夢卿三字也不是任何人均可……”
“住口!”南宮毅突揚怒喝,須發微張:“夏夢卿,你敢在老夫麵前放肆,休說是你這黃口孺子,就是智蒙和尚他也不敢對老夫這樣說話,不要看你是什麼宇內第一奇才,老夫可未將你放在眼內。”
“彼此!”夏夢卿神色泰然,笑道:“夏夢卿也沒在乎什麼七十年前的什麼蓋世魔頭。”
“好東西。”南宮毅勃然大怒,嗔目咬牙,閃身欲撲。
阿旺藏塔法王突然插口說道:“南宮大俠何不能暫做小忍?”
南宮毅怒態一斂,笑道:“說得是,何必跟這些插標賣首之人一般見識?……”
微頓話鋒,腔色一沉,接道:“後生,你站穩了聽著,戰書是你下的,老夫欲藉這一戰,附帶地向你索還你昔日闖宮傷人血債……”
“無論哪一筆,我一概接著。”夏夢卿微笑說道:“戰書是我下的,別的我不便再表示意見,是單打是群毆,任憑你布達拉宮量力選擇。”
“這本由不得你。”南宮毅冷冷說道:“在戰端未啟之前,老夫有一樁事要問你,你把布達拉宮二十位大喇嘛如何?說!”
夏夢卿淡笑說道:“夏夢卿不是蛇蠍小人,他們毫發無傷,個個被待若上賓,恐怕要比在布達拉宮裏都舒服……我奇怪你為什麼……”
“老夫不傻。”南宮毅冷笑截口說道:“今日雙方精銳盡出會戰於此,老夫何必忙於昨夜一時,你應該覺得,今早派人乘虛,要比昨夜容易得多。”
他料定夏夢卿必然震驚,豈知夏夢卿出他意料,不但未曾震驚,連臉上顏色都一絲未變,反而笑道:“我早料想到你會出此一招,我留了人。”
甫宮毅雙目寒芒一閃,道:“別忘了你是精銳盡出,縱有留人也難當……”
夏夢卿一笑說道:“你如自認高明,我隻有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救走了。”
這種安詳神態,反令南宮毅莫測高深,暗暗狐疑,但現在沒時間容他多想,冷冷一笑,才待張口。
夏夢卿已然又揚輕笑,說道:“南宮毅,你問完了麼,”
南宮毅臉色再變,似強行忍住,道:“老夫問完了。”
夏夢卿道;“那麼,你現在且聽聽我的……”
俊麵一沉,目注黃衣四尊者等三十名喇嘛接道:“南宮毅,你敢是自知人力不敵,要憑火器取勝。”
阿旺藏塔法王神情一震,麵上掠過一絲詭詫之色。
南宮毅卻坦然直認不諱,道:“別激老夫,老夫做事向來隻求目的,不揮手段。”
“說得是。”夏夢卿道:“對敵人慈悲不得,也無須講求手段,不過,我懷疑這區區火器能否派以用揚,能否收效。”
南宮毅道:“那你等何妨試試看?”
夏夢卿笑道:“稍時戰端一啟,機會多得很,其實,想不試都不行。”
南宮毅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夏夢卿沒理他,淡淡一笑,目注阿旺藏塔法王:“閣下,我有一句忠言相勸,不知閣下願不願聽?”
阿旺藏塔法王不失一方霸主風度,微笑頷首,道;“本座洗耳恭聽。”
“好說。”夏夢卿道:“閣下睿智,當不至忠言逆耳……我聽說喇嘛敬法王,忠貞不二,法王也視之如子弟,此言可實?”
阿旺藏塔法王道:“事實如此,母庸置疑。”
夏夢卿微微點頭道:“那麼,我以為喇嘛敬服法王,忠貞不二,是因為法王有值得敬服忠貞之處,法王視喇嘛如子弟,也應秉摯愛真情,也即俗話所謂:以心換心,互掬赤誠,可對?”
阿旺藏塔法王點頭說道:“不錯。”
夏夢卿道:“今閣下欲逞一己之私,陰謀勾結白衣大食,惹動刀兵,被大食人操縱,為大食人賣命,驅喇嘛作戰,不顧犧牲子弟性命,不顧布達拉宮基業;我不知這是否就是法王對子弟的摯愛真情,是否即是法王值得敬服忠貞之處……”
阿旺藏塔法王臉上一紅,半響未能答話。
夏夢卿微微一笑,又道:“有道是:飛鳥盡,良弓藏。法王以為他日一旦大事得成,大食人會擁法王登基,這種想法,我認為太以天真!智慧高深如法王者,我不知怎會有此天真想法;即或大食人真如諾言擁法王登了基,古來多少傀儡皇帝,哪一個不被人家牽著鼻子?哪一個不等於賣國求榮?哪一個又有好下場?法王出家高人,出家人怎忍陷生民於水火,淪蒼生於痛苦?縱或飛鳥能被戈盡?大食人過河拆橋,藏了已失利用價值的良弓,禍己噬臍,法王懊悔還來得及……”
阿旺藏塔法王一張白淨的臉漲得通紅,仍無辭以對。
夏夢卿神色一轉凝重,正色又道:“今貴我雙方對峙於此,滿朝神力威侯傅小天按兵左近,軍機叵測;當此慘烈戰端一觸即發之前,夏夢卿仍願本上天好生,息事寧人,誠懇進幾句忠言。作戰沒有不流血的,絕不可能沒有死傷,法王與我或有私怨,但談不上公仇,如此雙方何必拋頭灑血苦苦爭鬥,使得血流漂杵,屍伏盈野,不可收拾?我無意威脅法王,但夏夢卿有把握做小部分犧牲,能換得布達拉宮所有,甚至可以兵不刃血,立使法王就範;不過那是暴力不能使人心服,所以,不到最後絕望關頭,我不會采取這一步驟。夏夢卿願以性命擔保,此時隻要法王肯點一下頭,賜以千金一諾,夏夢卿不但立刻率眾回頭,而且我還可以讓傅小天就此收兵,利害備陳,請法王三思,做一明智選擇。”
一番話,聽得眾喇嘛俱皆動容,阿旺藏塔法王臉色由紅轉白,且隱透陰鷙狠毒之色,雙目猛睜,突然說道:“閣下這番話確實深深打動本座之心,可是,閣下能還我活生生的十大高手及近百喇嘛?”
很顯然地,他避實就虛,扯上了夏夢卿與布達拉宮之間的仇怨。
夏夢卿一笑說道:“我說過,法王與我之間或有私怨,但那絕談不上公仇。法王難不成就為此私怨而勾結白衣大食興兵?倘若果真如此,那好辦,請找我夏夢卿一人了斷即可。”
阿旺藏塔法王臉又一紅,道:“本座認為那沒有什麼兩樣,遂了大心願還怕這小小私怨不得報?閣下無須再枉費唇舌。”
夏夢卿臉色一變,尚未來得及說話,阿旺藏塔法王已然目注南宮毅狠聲示意:“請南宮大俠率眾殲敵。”
這一句,不啻說明勸和無望,啟了戰端。
南宮毅忽地縱聲狂笑:“後生,這你應該閉上口,死了心吧,有什麼高招快快使出吧……”
夏夢卿星目暴射寒芒,冷笑說道;“那當然,事既無可挽回,夏夢卿無須再有顧慮,告訴你那主子,大食人已盡被我逐出大漠,後援已斷……”
“胡說。”阿旺藏塔法王神情劇變,霍然站起。
“信不信由你。”夏夢卿冷冷笑道:“法王如若認為能等得後援,何妨等等看。”
是氣、是驚,阿旺藏塔法王身形暴抖,猛揚厲喝:“殺敵!”
揮手前指。
未等南宮毅再傳令,眾喇嘛紛紛獰笑,飛撲敵陣。
與此同時,八大護法與十二近侍保著法王退上山腳。
大戰觸發,夏夢卿一聲不響.飛取南宮毅。
這兩位老少絕世高人剛接上手,草原上已展開一場空前慘烈的混戰,為近百年來武林所罕見。
九指追魂蒼寅首擋敵鋒,須發暴張,以旗柄當槍,大喝一聲一名黃衣喇嘛慘叫倒地,血洞直透後胸。一招殺敵,仰天大笑,奮起神威,再撲眾敵。
他這裏得手,另外一方兩聲狂呼,兩個黃衣喇嘛同時死在大悲禪師少林絕學鐵掌之下。
可是,五莊四寨的九位莊寨主,卻也躺下了三位。
一上手便是血腥,怎不令人觸目心驚?
夏夢卿與南宮毅三招秋色於分,第四招未演,遠處,驀地傳來一聲霹靂大喝:“老弟,這老匹夫讓給我。”
震天豪笑聲中,神力威侯傅小天如天神下降,疾掠而至,手持八寶鋼劍,衝入戰圈,一時慘呼四起,血肉橫飛,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銳不可當。
傅侯神威立震全場,就在微一心悸神怔之刹那間,五名黃衣喇嘛又狂噴鮮血,倒地身亡。
那是端木長風、齊振天、宮天玄、仇英、無為道長各傷一敵,而齊振天的龍頭杖卻生生被震斷成兩截。
傅小天揮動鋼劍,直奔至夏夢卿身旁,夏夢卿一麵動手.一麵淡淡笑道:“侯爺,忘了?你我各幹各的,侯爺怎好……”
傅小天倒掄銅劍,背後一名企圖偷襲的黃衣喇嘛臂折斷腿,他卻若無其事地雙軒濃眉笑道:“不錯,老弟,我沒忘。你瞧,我的人來了一半,你對付人,我對付火器,老弟,閃開些,讓我見識見識這位七十年前便已威震宇內的天外神魔。”
也不管夏夢卿答不答應,鋼劍往背後一插,鐵掌翻飛,徑取南宮毅胸腹大穴,一上來便是殺招。
夏夢卿不便以二對一,說了一聲:“侯爺小心。”轉身而去。
一名黃衣喇嘛首當其衝,被他虛空一掌劈上左臂,鮮血激射,生生斬斷。
南宮毅信手一揮,輕易還招道:“你就是海老兒唯一傳人,傅小天?”
傅小天笑道:“不錯。”震天指飛襲而出。
南宮毅冷哼說道:“這是海老兒震天指,可惜遇上了老夫。”
單掌橫截,震天指所向無敵,這回竟然失效,他接著又道:“傅小天,你隻帶來一半人,那一半人可是由你那略涉武學的妻子率領,企圖乘虛偷襲布達拉宮?”
傅小天被他那一掌截得心驚,挑眉笑道:“你還不算太糊塗,我不讓她涉險,但是她不肯聽。”
斜斜一掌,飛斬南宮毅右臂。
這一掌,天外神魔沒放在眼內,但這句話,可把南宮毅嚇白了臉,神情猛震,暴喝說道:“傅小天,你……你怎敢……”
跺腳閃身,一掌逼退傅小天。
適時,草原上,數十喇嘛遠遠奔來,其中有入場聲大呼:“南宮大俠請速返官,他們另外還有人乘虛偷襲……”
那是大喇嘛耶多克的聲音。
這說明,夏夢卿沒派人留守,諸小輩奇豪已……
驀地,孤峰上傳來一陣火器鳴聲,布達拉宮緊接著衝起幾聲龍吟般長嘯。
南宮毅暴揚厲喝,二次揮掌,逼得傅小天退了三步,騰身而起,掠向孤峰,半空中再揚聲急喝:“八大護法護衛法王,退!”
身形如電,疾閃而逝。
情勢危急,八大護法哪敢怠慢,與十二近侍保著阿旺藏塔法王急急後退,奔向布達拉宮。
群龍無首,眾喇嘛慌了手腳,鬥誌毫無,不敢戀戰,紛紛轉身飛退,倉皇狂奔,好不狼狽。
有道是:兵敗如山倒。一點不差,退逃中,又躺下了好幾個,真有點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夏夢卿振臂傳令,蒼五者大纛展動,要乘勝追擊,直搗黃龍。
傅小天也不落後,揮動鋼劍,帶來的一半人馬喊殺衝去,排山倒海,洶湧卷上孤峰。
刹那間,草原上一片空蕩、寂靜。
隻剩下鮮血遍地,橫屍到處,殘肢斷腿,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