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澤還是把自己折騰病了,這一病竟直到除夕也沒痊愈,陛下知道了,派了太醫過來瞧,確定他是真的病了後便特許了他不必參加除夕家宴,年下事情多,日理萬機的陛下也忘記了叮囑太醫好生照料李承澤,隻囑咐了一句待他病愈再來告知自己。

雖然麵上依舊,可站在朝堂中心的百官又怎麼會看不出來,李承澤,敗勢難挽。

越是站在權力中心,越是懂得趨利避害,是非對錯不重要,九五至尊的心思就是標準,陛下冷落李承澤,朝臣們自然也是敬而遠之,畢竟作為臣子,君心就是聖旨,抗旨可不是明智之舉。

李承澤自開衙建府以來,還是第一次過了如此清靜的一個新年,現下已經過了初五,登門的人卻寥寥無幾,仿佛他這王府裏藏了什麼吃人的妖怪一般。

李承澤摸著杯沿淺笑,可不是有妖怪嘛,他李承澤不就是那個妖怪嘛,如今的情勢下,沾上他,送命就是隨時隨地的事,眼下還會登門的,隻剩那些和他牽扯太深,注定已經不可能獨善其身的了。

初六那日,李承澤府上來了一位意外之客,說意外,是因為這人非但和李承澤沒有任何牽扯,眼前當下甚至算得上是他的對家。

“小範大人親自登門,不知有何指教啊。”

範閑沒有立時答話,而是盯著眼前的二皇子看了許久,回想著他如日中天時的意氣風發,再看他如今勉強硬撐的心高氣傲,範閑第一次發現,李承澤這個人,可悲,可憐,可歎,可惜。

經受了皇權磨礪的範閑,少了幾分初到京都時的想當然,更明白了些被壓在皇權之下的無奈。

範閑同李承澤說了許多話,李承澤基本沒什麼回應,隻是靜靜聽著,唯獨聽到那句‘我許你一世平安’時,他卻突然失控的笑出聲來,他笑了許久,笑的時候眉間眼底盡是對範閑的嘲諷。

“許我平安?小範大人,你不妨先看看,你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平安。”

範閑啊,他還是不懂皇權,不懂什麼叫天家無父子,不懂什麼叫最是無情帝王家,他呀,還是受的苦難少了,他自詡聰慧就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了,可他好像忘記了,想讓李承澤輸的是皇權,是陛下,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他以為他許一句承諾就能贏得了皇權,真是不自量力。

先君臣,後父子,一句君叫臣死,臣就得領旨謝恩的去死,抗旨要是有活路,他李承澤早就走了,難道是他不想活嗎?分明是他爭不來活路。

“小範大人,有件事,不知能否如實相告。”

“何事?”

“紅樓,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範閑驚訝了許久,沉思了許久,最後在李承澤深沉難測的注視下緩緩開口。

“曹公雪芹。”

李承澤默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淺笑道,“多謝。”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

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

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

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

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

正歎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

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

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

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

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

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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