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興軍節度使耶律大石求見。”
皇上稍稍意外。在這午夜時分這個軍事將領要見朕。也許是這個出身皇族的軍事將領克盡職守著,看到了朕出了大帳,才要見朕的。“讓他到朕的麵前。”皇上說。
耶律大石按照規矩將佩刀交給了侍衛,到得皇上麵前,匍匐在地:“興軍節度使耶律大石參見皇上。”
“大石將軍, 起來說話。”
“皇上心係北方,臣來分憂。”
皇上溫和地笑了。寒冷的凍夜,這個統有重兵的年輕將領,來到朕的麵前,為君分憂。皇上的心中當時就熱了一下。“分憂不如解憂。”皇上說。
“皇上可將憂擱置於臣的肩,但高枕而臥。”
“皇上盡可回上京,臣統領精兵北去,問完顏阿骨打目中無君之罪。”
“大石北討,朕在上京,壽誕無喜啊!”皇上的目光望著節度使,輸送著他的心思。
皇上走到哪,大遼的軍事主力便要跟到哪。如果興軍節度使現在北討,恐怕也隻是他自己的人馬去北討。對付那個已經深得女真人擁戴的阿骨打,會很順利嗎?有各國的賀歲使臣在,北方卻發生著戰事,皇上的臉麵不好看啊。
“暫且養著那隻老虎吧。那是一隻老虎嗎?”
“是的,那是一隻老虎。”皇上應該想到養虎為患的那個詞,所以,耶律大石也就不好再說出那個詞了。
“朕也不在這耗著了,回上京!”皇上果斷。
“別去迎風的地方找,你們以為狼傻嗎?”耶律敖魯翰喊。
就有人笑了。是的,狼狡猾著呢,怎麼可能把窩選在迎風的地方呢。
山梁的溝溝壑壑,被雪填充著。白雪反射著陽光,你得不時眯起眼睛來。風現在很溫柔,不知道是白雪溫柔了風還是風溫柔了白雪。世界,成了萬般柔情的世界。山梁,草原,白雪延伸出一道又一道弧度,牽引著你的心跟著抒情跟著浪漫跟著美好。
不時地閃現野兔的身影,它們向遠方跑去。雪地上最常見的就是它們的小腳印了。沒有人理睬它們,這一撥子人的興趣不在它們的身上。
“秦王、許王的舅舅跟隨在皇上的身邊,是皇上的心腹,晉王不可不憂慮。母親深居,不與元妃往來,然晉王不可冷著秦王、許王。當然,也不可過於親近。過,則使人同樣生疑。恰倒好處便罷。”早晨,晉王府邸,郝先生為晉王耶律敖魯翰審時度勢。皇上身邊跟著個蕭奉先,藍陵郡王,晉王耶律敖魯翰的身邊跟著個郝先生,滿腹經綸的郝先生。郝先生在晉王的麵前轉著圈說:“晉王在外的名聲太好了,這是很危險的事情。居安當思危,趙王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是個沒有頭腦的人;秦王、許王也是在元妃的身邊安逸著玩樂著,你晉王可別給人一個臥薪嚐膽、深謀遠慮的印象。晉王可有意讓自己的名聲再壞那麼一點點。”郝先生望著晉王,眼神中閃著狡黠。而當另有人在的時候,那雙眼睛卻總是黯然著的,人畏縮著,頭總是辦耷拉著。晉王看著郝先生,郝先生望著晉王,四目相對,晉王將手中的《論語》放下了,站起身說:“我們去掏狼崽。”
晉王的家兵,清一色的兔皮帽子。那是晉王統一為他們做的。要不啊,到了冬季,他們的腦袋瓜上就什麼皮的帽子都有了。雖然穿的裝束是統一的,但是腦袋上戴的就不統一了。怎麼看都是一撥子烏合之眾。晉王的一位手下說,不多久前在這一帶發現過狼在這轉悠。當時晉王就問了:“是你跑了還是狼跑了?”手下說是狼跑了,但是膽挺大的狼,跑不多遠還回頭看他呢。晉王哦了聲,說:“那他的窩決不會在它跑的那個方向。它不會把你引到它的崽那兒。”現在他們尋找的地方,就是正好和狼跑走的方向相反。
“找到啦!找到啦!”興高采烈的呼喊。
人們圍攏了過去。晉王也快馬而去。
稀稀落落的一片樹林中,有那麼一棵老鬆樹,怪模怪樣的樹身,粗粗的,但是不高大,身子向著底處傾斜著,但是一枝幹向著反向很強勁地生長著。在向著低窪處的那一麵,距離樹根很近的地方,積雪現出一個出氣孔。晉王微笑了。他仿佛看到了在裏邊暖暖呼呼幸福著的狼崽。
“大狼不知道在不在裏邊。”手下說。
已經下了馬的晉王搖了搖頭,說:“如果大狼在,早跑出來了,聽到動靜就會跑出來的,甚至會有意地讓我們看到他,好將我們引走。”
手下們點頭。就有一位擄起了袖子,小心地踩著積雪到了那氣孔前,趴了下去,說:“不知道到底有多深。”就將一隻手順著那氣孔插了進去。雪是昨夜才下的,加上白天天氣又特別的暖和,因此那雪並沒有被凍得板結,那手還真沒費力就插了進去。“哎呀,還挺深的!”他側歪著膀子,向裏邊使勁地夠。但是突然,他啊地大叫長長地大叫那探進去的手就往回拽那張臉猙獰而恐怖,胳膊出來了那人趔趄了一下,手不見了沒有了手的胳膊被另一隻手捏在了腕處鮮血淋漓。
不好,大狼在裏邊!人們閃後,而就在這時那氣孔處的雪突然被從底下掀了起來一團黑影衝了出來伴隨著一聲咆哮熊的咆哮!一隻黑熊衝了出來,晃動著腦袋,可是睫毛上還是有雪防礙著它的視線它抬起了一支前爪去撥拉了去,而後,打量了一圈周圍,一圈驚慌著的人。這是一個龐然大物,正冬眠著的一隻黑熊。現在,它有點懵頭懵腦,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但是,不滿意著,不滿意這些人驚擾了它,那隻被咬去的手並沒有在它的口中。它的嘴角掛著血絲。身上的毛黑油油的,暖著它。看著這隻黑熊你首先想到的是將那張皮做一張褥子或是做一件皮襖穿在身上該是多麼的愜意。
“好一張皮子!”拔劍在手的晉王說。
“要是別把那皮毛弄得太壞就好了。”身旁的郝先生說。
一圈兒的長矛對著了黑熊。沒有了手的那位也顧不得疼痛了,要起身逃跑,反倒引起了黑熊的注意,奔了過去,就在那人剛要站起身的時候,黑熊躍起,將其撲倒在地,那人殺豬般地叫。
“上!”晉王大叫危急已經不能再讓他惦記那張皮子了。
那些長矛就奮勇上前,就在黑熊站了起來並兩隻前爪拍打著自己的胸脯抒發著它的憤怒的時候,無數長矛刺進了它的身體並上挑著使得黑熊保持著站立的姿態黑熊咆哮了一聲前爪撥拉著胸前的長矛,但是更多的長矛刺進它的體內,它的撥拉越來越無力,黑亮的小眼睛一點一點地黯淡,頭,終於耷拉了下來,鼻孔中的白氣越來越緩,終於消失。
晉王走進書房,身後隨著郝先生。晉王並沒有讓郝先生隨著,但是郝先生隨著了,晉王就知道是有話要說。但是,晉王看到了案上出現了不是自己所寫的文字。看那字體是母親的文字,是一首詩,上麵壓著一張便條:“吾兒如有信函致父皇,可將此詩同時呈遞。”晉王就去看詩。
郝先生垂手立在前麵,但是他掃視了晉王擱在案上的那張便條,並看清楚了內容。而且,已經注意到拿在晉王手中的是一首詩。他心中一沉:大遼皇帝的女人中又出了個寫詩的!皇上的奶奶就是個會寫詩,而且還是皇後呢。先前道宗皇帝出外狩獵的時候,這個得以跟隨的皇後也曾經興高采烈呢。而且做詩抒發豪邁:“威風萬裏壓南邦,東去能翻鴨綠江;靈怪大千俱破膽,那教猛虎不投降”這詩讓道宗皇帝好生得意。但是,後來道宗皇帝出去的時候卻不帶她在身邊了。她在宮裏頭有著充分的時間孤寂著,沒有了皇帝在身邊的皇後是注定要孤寂的。盡管她有著好多的營生,除了寫詩,還書法,還繪畫,還琵琶,彈得一手好琵琶,號稱當時第一。她讓她的孤寂豐富多彩著。但是,多了一位宮廷樂師趙惟一。就出了誹聞。那時耶律敖魯翰的父親已經是太子了,但是太子太傅耶律乙辛忌憚著他。耶律乙辛因平定內亂立有大功,道宗皇帝忙著滿哪狩獵,耶律乙辛就大權獨攬。太子望向他的目光由不滿而刻毒。耶律乙辛就也刻毒,弄出了鐵證證明皇後和那個姓趙的樂師有奸情。皇帝敕令皇後自盡,趙惟一淩遲。太子被廢為了庶人,遭囚禁,全沒了自我保護的能力,被耶律乙辛毒殺。幸虧道宗皇帝就那麼一個兒子,所以,孫子被保護。都喜歡狩獵的皇帝;道宗皇帝身邊有個耶律乙辛,現在的皇帝身邊有個蕭奉先;當初的皇後蕭觀音,現在的皇妃蕭瑟瑟,情趣一樣著。晉王,難道你就不被忌憚著嗎?
晉王看罷,默然地將詩給了郝先生。能給了郝先生就是想聽郝先生的意見。
那詩的題目就又叫郝先生的心一沉:《諷諫歌》。文妃你也太不知道自己的輕重了,還諷諫!有幾個帝王願意聽她女人的諷諫?往大了說那叫幹預朝政!文妃啊文妃,你真的要做第二個蕭觀音?文妃其詩:“勿嗟塞上兮暗紅塵,勿傷多難兮畏夷人。不如塞奸邪之路兮選取賢臣,直須臥薪嚐膽兮激壯士之捐身,可以朝清漠北兮夕枕燕雲。”郝先生的目光望向晉王,晉王也正期待地望過來。“切不可呈遞,此乃引禍之詩!”郝先生說,聲音幹澀。
晉王微微點頭,拿過了母親的詩,精心地折疊。
門被推開,文妃進了來,身後隨著兩個侍女,文妃手中拿了冊書。
“娘。”晉王趕忙迎向前去。郝先生肅立一旁。
文妃掃了眼郝先生 ,歎了口氣,向晉王說:“兒,大好光陰不要荒廢了,要用來多讀一些書。娘給你找了本《貞觀政要》,你要好好地讀這書。兒,永遠要記住,你是要做咱大遼棟梁的,不是做個獵人!”文妃轉向郝先生:“我兒未明大事理,郝先生當好好引導。”
“是。”郝先生的頭再低了低。
文妃的目光落在了案上的詩稿,說:“兒,不必專門,如果你有信函呈遞父親,再將母親的詩稿同時呈遞。”
“是。”晉王必恭必敬。心中挺怪郝先生沒有出息,為什麼不和母親講一講她所深處的境地呢?兒子和母親深刻,母親總是不買帳的。
母親看了兒子,兒子拘謹著;看了看郝先生,郝先生那樣子似乎要尋個縫鑽進去。她哼了聲,其實沒哼出來,是在心中哼了聲,把書給了兒子,轉身走出。
郝先生帶了一掛馬車前往元妃的府邸。他沒有騎馬,就坐在了馬車的前端右側。趕車的坐在左側。他沒有讓晉王親自送,表現得過了還假了。當然也沒有請示文妃,這麼點事對於已經長大成人的晉王,是做得了主的。秦王雅裏字撒鸞、許王達魯都還不是成年人,因此還不能立府,跟著母親生活在一起。管家接待了郝先生。“晉王今日出城狩獵,打了一頭熊瞎子,文妃娘娘吩咐,一分為二,給元妃娘娘送來半拉。究竟是秦王和許王尚未成人,不能夠出去狩獵。”郝先生說。雖然沒有請示文妃,打的旗號卻是文妃的。
“哦,那卸下吧。”管家說,向自己的手下擺了下手。他略一沉吟,向郝先生說:“先生等一下,我去通告元妃娘娘。”片刻,管家回來了,帶來了話:“元妃娘娘問候文妃娘娘,說如果文妃娘娘得空的話,可過來坐一坐。”
驛站的房間中,童貫擎著燭台,伏著魁梧的身軀,看著攤在炕上的一張遼國地圖,一邊看著一邊嘟囔:“看來這遼國皇帝是不打算回中京慶壽了。那麼他會在上京?不會的,如果在了上京,就會回到中京了,這兩個地方是並不遙遠的路程。在東京?抑或就在北邊?抑或就在那遼闊的大草原?這種事他也不會不做得出來!做皇上就是這樣:想怎麼著都行啊。唔, 還是在東京的可能更大,既可以正兒八經地慶壽,也可隨時北遏女真。哦,應該就是東京了。一定是東京!”童貫為自己的分析得意著,給自己頻頻地點著頭。
張擇端拿過童貫手中的燭台,他已經在旁邊立了一陣子了,想拿過燭台,可是看童貫那聚精會神的樣子,又怕打擾了。
童貫瞅了瞅張擇端,炯炯的眼神閃爍了幾下狡黠,嘿嘿地笑了兩聲,有點二叫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他說:“得整點事兒,別叫那頭野驢太消停了!”
張擇端也樂了。叫耶律延禧為野驢還真挺恰當呢,這一路童貫沒少說起這頭野驢的性情。一個圈根本圈不住,就滿哪造圈,弄出五個皇宮來!以天地為圈,其實就是沒圈。哦,你也可以說以天下為家呢,而且還是好聽的說法呢。
童貫的眼神停止了閃爍,看定了張擇端,說:“你的那馬不是挺聽你的話嗎?”
“哦,當然。”
“不知道讓閣下幹一件冒點兒風險的事可否願意?”
“如果是為了大宋,擇端當然願意!”
童貫裂開了大嘴。
天明,宋國使團繼續上路。童貫的身邊不見了張擇端的身影。但是,拉送賀禮的頭一輛馬車,駕轅的是張擇端的那匹白馬。雖然有人注意到這些,但是,人家副使童貫都不疑問,你疑問什麼。副使不疑問,說不定就是人家的什麼安排,至少也是個知情,你操的什麼心。
空曠的原野,白茫茫一片。不時地,掠過的北風掃起雪煙,你就得低下頭,別讓那雪煙迷了眼。現在坐車的人可並不舒服了,路麵的積雪經過了別的馬車的碾壓,形成了車轍的深印,車忽然就會深了一下,深深淺淺,或者一邊深一邊淺,車也就晃來晃去。根本跑不起來。而且積雪咯嘣咯嘣被碾壓的聲音還煩著你。天氣其實並不冷,天空灰蒙蒙的,空氣濕潤著,顯然還是要下雪的樣子。但是,你就坐在車裏,還是會冷的。鄭允中就躲在車中,不露麵,反正有童貫在。而且童貫似乎也很願意承當著一路行程的安排。童貫威風凜凜著,紅色的披風不時被風揚起,如飄揚的旗幟。而且,人還就在隊伍的前列。
張擇端與童貫的那位有些神秘的屬下乘馬急馳在雪野。馬蹄揚起著雪塵。兩個人喬裝,北人的裝扮,外罩的羊皮襖鮮明著北人的形象。童貫的那屬下也不言語,就是急馳在前頭,雖然一杆馬鞭在手,但是,並不去抽打胯下之馬,而是馬鞭和韁繩都在了一隻手,吆喝一聲:“駕!”拿韁繩和馬鞭的手就捶了馬一下,空著的手就拍了一下。那一聲:“駕!”可是狠狠的。
到了一個山村,進了村頭的一個客棧。
還沒等落座,夥計湊上來了:“二位客官,要點什麼?”
“先上壺茶,喘口氣再說。”童大將軍的那麾下說。
張擇端心想,這回憋在心裏的那句問話可以問出了。
但是,人家斜坐著,身子靠著牆壁,一隻腳拿了上來,踏在了凳子上,摘下了掛在腰的一根笛子,吹了起來。哦,還名曲呢,《胡笳十八拍》。可是,一吹完第一個段落,就停頓了下,而後,再吹一次,再停頓,再吹。客棧的大堂,就這兩位客人。淒婉的笛音,更冷清了大堂。
第三遍的笛音剛落,出來了一位,一下一下地拍著巴掌讚道:“客官吹得好笛音!”
“既為知音,可知道吹的何曲?”童大將軍的麾下問。
“拍八十笳胡。”
童大將軍的麾下大笑,說:“不對不對,是八十拍胡笳。”
暗號對上了,主人模樣的人立即嚴肅了神情,擺手說道:“二位隨我來。”到得一室,主人模樣的人說:“蔡文姬製《胡笳十八拍》,滿懷幽怨。在下陡聞此音,有愴然之感。上炕,上炕,炕上熱乎。”
“事情緊急,我要立即見到蘇老大。”童大將軍的麾下直截了當。
“哦。”
主人一愣。
“事情十分要緊。”童大將軍的麾下補充。
主人再一次嚴肅了神情,出屋招呼手下:“立即好酒好菜招呼我的這兩位親戚。”而後,向來的這兩位說:“你們吃喝著,歇息著,我立即動身。”
“時間過於緊張,我們隨你一同去見。”童大將軍的麾下說。
主人略微沉吟,說:“好吧。不過,你們是不是吃點東西再走?”
“見著人之後再說吧。”童大將軍的麾下也不征求張擇端的意見,什麼都直接做著主。
“那我們出發。”主人說。
三人快馬進入山中。山勢越來越峭峻,那峭壁,黑色的岩石更突兀著險峻。峰頂,茂盛著蒼鬆翠柏,蒼鬆翠柏擎負的白雪,襯著深色的綠。峰巒疊嶂。好一處所在!而且,叫做扶蘇山。張擇端問帶路的那客棧主人這山叫什麼山,回答叫扶蘇山。又是一個引人遐想的名字。哦,怎麼會叫扶蘇山啊?張擇端問。
秦王滅了六國,就變成了秦始皇。而他的長子扶蘇,作為監軍,和大將蒙恬一直鎮守北方,北禦匈奴。扶蘇巡視至此,看上了這裏的一女子,兩相交好,生有二子。但並不為外人所知。後來扶蘇、蒙恬被害,其女攜子逃進了這深山避難。當然,這女子身邊有扶蘇的心腹護衛著。這撥子人啊,後來就成了山中的匪。這山,也被叫做了扶蘇山。各朝各代,他們的後代都沒有出來,一直都是這山中的匪。也許是同情著扶蘇的遭遇吧,他們沒有被清剿,這深山,倒好像是了扶蘇後人的獨立王國。
那麼,這蘇老大……?
哦,就是扶蘇的後人。
山路崎嶇,好在帶路人對路徑熟悉,而且還像對每一塊石頭都熟悉。
“站住!”突然就閃出了兩個人來,手中的刀明晃晃。而且隨後又冒出了五六位,圍住了來人。
三人下馬。帶路的一笑,一抱拳,說:“這山可有扶蘇?”
對方一人緩緩抱拳,說:“隰地可有荷花?”
帶路人搖頭,道:“不見子都。”
對方臉掛笑意,道:“乃見狂且。”
“帶我們見你們的蘇大寨主。”帶路人凜然。
前方被閃開,赫然是一個山洞。深及十餘步,嵌著一道石門。石門被叫開後,洞穴繼續悠長著。對方帶路人拿起一火把,在油燈上點燃,領著來人前行。
張擇端想著剛才的暗語。這土匪的暗語還挺有說道的呢。那暗語取自《詩經》中的《山有扶蘇》一詩。扶叔的娘就是根據那詩給兒子取的名。那麼,這個蘇老大莫非是個讀書人?一個讀書人做起匪首來能是個什麼樣?
又是一道石門。這道石門被喚開後,一方世界展現在眼前。群山環抱的山穀,分明就是了一座村莊,祥和著的一座村莊。皚皚的白雪,被村莊柔情著。有茅草房屋,也有高門大院的瓦房,也有深庭樓宇。雄雞不時地以嘹亮的鳴唱打破著寧靜。可惜這裏無桃花,要不就真正地是了陶淵明所記的那個桃花園了。
“南邊來人了。”客棧主人向蘇老大說。
蘇老大,簡直就是這山的一部分。那張臉膛,就如這山的岩石,粗糙、堅硬。人站在你麵前就如一塊凜然的石,不,凜然的一座峰。聽到客棧主人的介紹,他的喉嚨間發出輕輕的一聲哦,目光盯視著來人,而後背著手邊踱步邊說:“南邊來的人?這南邊可大了。而且,我在南邊的親戚還不少呢!”
童大將軍的麾下微微一笑,懷中探出一半拉虎符,扔向蘇老大。
蘇老三揚手接過,打量虎符。那虎符的剖麵有一個突出出來的宋字。他向南邊來的兩人微點了點頭,人就走了。片刻返回,手中拿了一個完整的銅虎,臉上總算帶上了笑,將銅虎分開,揚手將童大將軍麾下的那一半扔了回來,這邊揚手接過。“尋常來往?還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蘇老大問。
“有十分要緊的事。而且,十分緊急。”童大將軍的麾下說。
白天就下起了細碎的雪花。傍晚時分,賀歲使團於迷茫中看到前方出現一座村莊。童貫說,就在那住下。有人說,尋個大戶人家,把車輛都弄到院子裏去。童貫指了指村頭的一座破廟,說就住那裏,現在遼國地麵可是不太平靜呢。就駐紮到了破廟。童貫吩咐,拉車的馬不解,防止隨時有意外發生。而後,讓人去村中買了些羊,買了酒,買了柴。破廟內外,燃起了堆堆篝火。劈哩啪啦的火焰中,整隻的羊架了上去。破廟四圍很快就被溫馨了。
但是,就在那溫馨弱了下去的時候,北方的夜幕中忽然就更加黑暗了,遮掩著一個陰謀。碎雪之下的大地分明在顫動。“不好!有情況!”童貫的一名衛士大叫,但是叫聲還沒有落地就傳來了馬的嘶鳴聲,黑暗中就透現出了一支隊伍,個個兵器在手。童貫從破廟中衝出,喊:“保護車輛!保護鄭大人!旋風而至的隊伍和使團的衛士剛一交手,遠處傳來一聲尖銳的口哨,駕在轅上了張擇端的那匹白馬耳朵立即立了起來,猛地拉起了馬車向著聲音的方向衝去。“籲!籲!”有衛士阻攔,但是那馬才不聽他們的呢,也不管前邊有沒有人,就是個衝,當然你可以認為它受驚了,很快,那馬就在了那支神秘的隊伍之中了。童貫的隊伍勇猛起來了,不僅僅是保護車輛,保護鄭大人,他們還要反撲,甚至要消滅來犯之敵。敵人在退卻,在逃跑,上了馬的童貫大喊:“不得追趕,保護車輛!”那要追趕的衛士隻得停了下來。敵人很快消隱在了夜幕。破廟的這塊兒,總算靜了下來。雪地上,留下了三具屍體,兩具是使團衛士,一具是敵方的。堆堆的篝火,被馬蹄踏得零零落落。
童貫走進破廟,鄭允中驚魂未定地望著他,問:“遭遇強盜?”
童貫微笑著搖頭,說:“是我對遼人使的離間之計劃。”
“離間之計?”鄭允中糊塗。
童貫這才對鄭允中細說端末,敢情他是要嫁禍於北方女真。鄭允中越聽眉頭皺得越緊,童貫明白,人家那意思是:這等大事你怎麼事先不告訴我?不同我商議?
天明的時候,雪是停了,但是,風大了,將夜晚下的那點雪在天地間掃來掃去。
張擇端和童貫的那個心腹縱馬趕來。而且張擇端赫然騎著他的那匹白馬。有衛士當時就疑惑,那匹馬不是駕在馬車上嗎?而且土匪劫走的就是那掛馬車啊。但是,童貫的心腹和張擇端在一起。你隻能疑惑而已。你會想,馬車上的那匹白馬應該是另外一匹白馬,太相象的兩匹馬而已。
這個時候,張擇端已經知道,童貫的那個心腹叫劉長亮,是童貫的義子。父親是童貫的部將,在與西夏的戰爭中戰死,童貫就將其孤兒收為義子。
使團繼續上路。途中,遼國朝廷信使趕來,告訴他們轉向中京。童貫的眼神和張擇端的眼神交流了,心中都是有點涼:莫非北邊的事擺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