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故做鎮定(2 / 3)

“那你們就去辦理這件事吧。”皇上說。

在坐著的時候,張擇端就覺得腳底下溫呼呼的。臨行前讀先前宋臣出使遼國的見聞錄中提到,遼廷室內青磚之下有縱橫之空穴,使煙火通過,地熱彌漫於室內,溫暖如春,而免受炭火之煙熏,取暖措施好於宋廷。

耶律延禧從混同江回來,當然不能一點動靜也沒有地回來。他派朝臣持禦書而往,申斥完顏阿骨打:“女真都勃極烈完顏阿骨打:汝枉殺朝廷征馬使,罪已在先;朕幸混同江,存意赦免,汝不負荊而來,意欲何為?”

“請回信給皇上,征馬使跋扈,有辱聖上,臣殺之,是為皇上除患。”完顏阿骨打不卑不亢。

“何故不往混同江?”朝臣問。

“臣擔心皇上錯怪了,腦袋不保。臣可就這麼一個腦袋。”完顏阿骨打低眉垂眼地應。他知道他的答話將被學給皇上。現在皇上不願意對付他,他也不願意讓皇上以為他完顏阿骨打就鐵了心要造反。皇上,你先穩著,我也先穩著。

現在,帶著皇帝禦書的朝臣再次快馬奔往北方。還是個申斥:“女真都勃極烈完顏阿骨打:一罪可赦,二過可免,汝劫奪宋賀歲使臣,欲使女真陷於萬劫不複之境地?”

完顏阿骨打大吃一驚,當即辯道:“絕無此事!臣居極北,宋使南來,臣若劫掠,需通過廣大遼地,怎可安然!一定是匪類所為!擔心朝廷圍剿,或許可以嫁禍於臣!請皇上明察!”

朝臣走後,完顏阿骨打有點發懵。知道一定是真的發生了劫掠宋國賀歲使團的事情,這不可能是皇上瞎編的事。可是,什麼土匪這麼膽大呢?敢打這主意。簡直比我完顏阿骨打膽子還大!是可以嫁禍於我?還是就皇上疑心?應該隻是疑心。如果叫準了是我幹的,還能是個申斥嗎?要是那樣他這皇上也他娘的當得太窩囊了!愛他娘的咋的咋的,我不反也是沒有個好,騰出手來還得來收拾我!還是個申斥,就是實在是不想在這個時候征討我;申斥,就是還夢想著我完顏阿骨打回心轉意。

大遼安逸得久了,也該亂了。君子之澤三世而漸嘛。可是,大宋也安逸得久了,雖然沒有亂,但是,能戰勝得了大遼嗎?大遼亂於先,大宋就應該獲取北方廣袤的疆域了。大遼不亂,宋取遼,則有不義之名,率先置澶淵之盟約為廢紙。張擇端不知道皇上有沒有思索這些問題。他覺得皇上應該思索到這些。大同驛,張擇端援筆在手,在沉思之中。在這裏,他享受著規格,獨占一室。他可以繪畫了。但是,他在寫行程的見聞錄。寫所思所想。回去隻好,可將其呈遞正使鄭允中,正使應該將其呈遞皇上。心中也笑。身為畫院待詔,卻心思旁移,替皇上考慮起國家大事來了。

來人喚他:“童將軍讓張待詔到院中看雜耍去。”

賀禮已經交接完畢,使團也就輕鬆了,剩下的就是做客了。童貫是耐不住寂寞的人,沒事也能給你整出點事來。

鄭允中也被童貫請了出來,和童貫坐著凳。童貫身邊還有空著的登,張擇端過去坐下。他現在已經漸漸適應身份著自己。

童貫向他一笑,說:“說不定待詔會找到繪畫的題材呢。待詔大遼一行,總得帶著畫回去的。”話語雙關著。

鄭允中向張擇端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這一路,這位端明殿大學士是夠憋屈的了,現在臉上總算開晴。

隨行人員都聚了來。門口有遼國的士兵守衛。

六、七隻猴子敲著鑼上場,排著對一個跟一個繞著場地敲,把場麵一下子敲熱鬧了。一麵大鼓抬了上來,一聲鞭子響,蹲在一邊兒的一頭獅子陡然站了起來,奔向了那麵鼓,一躍,上了去,一屁股坐在了鼓麵的邊,仰起兩隻前蹄就擊鼓,還一左一右地擊呢。人群發出笑聲。凶猛的獅子居然被馴化得這麼服帖這麼乖。一聲鞭響,猴子撂下了鑼,還聊在了一處呢,撂在了持鞭人的麵前,而後一個對一個,開始摔跤。摔得鄭重其事怪模怪樣,陣陣笑聲。主人做出不滿意的樣子,向猴子們甩出響響的一鞭,滾做一團的猴子們就跑下了場,一隻邊跑還撓了撓自己的屁股。上來了兩個少年,敦敦實實的少年,麵對麵站定,抻了抻胳膊,就摔在了一起,但,是表演性質的,或抓肩,或使絆,或反身背,表演摔跤的各招各式,流暢著,麻利著,利落著,精彩著,不時爆發叫好聲。少年分開,抱拳向四方晃了晃,退了場。一聲鞭響,鼓聲停,獅子躍下,也退了場。

上來一大漢,手中拎一狗皮帽子,一抱拳,說:“各位看官,剛才隻是看的熱鬧。這摔跤,是咱契丹人看家本事,憑的是體格,是技巧,是勇猛的精神,是得動真格的。”邊說邊撫摩著帽子的毛。他揚起帽子,說:“看著沒?這是今天的第一個彩頭,稀罕物,狗皮的風雪帽。在咱們大遼,要說的什麼皮帽,多的是。可是這狗皮帽子就稀罕了,你想啊,狗可是咱們的夥伴,親密的夥伴,誰能輕易去吃它的肉,扒它的皮。你戴著這狗皮帽子,聞著那麼點兒腥臊的味兒,暖和啊。哪位,要是把我撂倒了,這狗皮帽子就是他的了!”

人群一陣騷動。

晃晃悠悠上前了一位,童大將軍的屬下。將自己腦瓜頂上的帽子抓下,扔給了夥伴。

宋人熱烈。遼人總算沒叫住宋人的板。

上場的宋人甩動著胳膊,擺好了架勢。

遼人將狗皮帽子扔給了自己的人,也擺好了架勢。

宋人雖然也夠魁偉的了,但是,比遼人矮了截。兩人虎視眈眈。宋人探手就要抓對方的胸前,遼人的大手抓向了宋人的肩宋人一縮,鑽到遼人的掖下,抱住了對方的腰就要將人拔起,對方耶了聲,驚奇這宋人還挺靈敏的,倒站了瞬間讓宋人拔,可人家的兩腳就像生了根似的。遼人微微一笑,身子忽然就一扭,一彎,宋人就跑到人家背上去了,而後遼人大叫一聲,身子再猛地一低,宋人就從人家的背上倒翻了過去,仰麵朝天摔在地上。

人群驚訝。

“丟我大宋的麵子。”童貫嘟囔,人就站了起來,抓下了頭上的帽子,往張擇端膝上一丟,就下了場。

驚訝了人群。

鄭允中皺起了眉頭,嘀咕出了兩個字:“無狀。”

雖然聲音很低,但是張擇端聽到了那兩個字。他一笑。這才是童大將軍呢!

童貫往那遼人麵前一站,兩人一樣的塊頭,這才是旗鼓相當呢。可是,這麼說也有點問題,童貫可是有大宋第一勇士之稱的人。而人家對方,就是一雜耍的人。當然能有些本事,可是麵對大宋第一勇士,就不那麼公平了。當然,童貫有那美稱,主要是因為他的身份,將軍。指揮千軍萬馬,他的勇猛感染著將士,將士們就也勇猛了。現在,一對一,逞的可是匹夫之勇。匹夫之勇如何,誰心裏也沒有底。靜。童貫活動著腕關節,手指張開攥起,攥起張開,甚至都聽得到那關節喀吧喀吧的聲響。

對方知道這是一個將領,是個大人物,不敢輕視,退後了步,兩腿岔開,身子更低了些,腿成了弓型,那是為了爆發出更大的力量。他虎視眈眈。

童貫也低了身子,麵帶鄙夷的微笑。

那鄙夷激怒了遼人他繞著童貫移動童貫跟著移動麵帶鄙夷的微笑。遼人撲向童貫張著手像是要抓童貫的前胸可是到得近前突然身子一側矮了下去一個掃堂腿過了去好利落的動作。童貫誒呦了聲身子就起來了,可是並沒有倒下而是一個倒翻穩穩地落地當然是站著落地。而那遼人掃了個空又用力過猛,單腿著地另一腿前伸陀螺一樣轉了一圈。

叫好,哄笑,氣氛總算活躍了起來。沒想到鐵塔一樣的童貫童大將軍身子骨還挺靈巧呢。

張擇端偷眼看鄭允中,正使大人也忍不住裂開了嘴笑呢。

站穩的那遼人身子更矮了,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臉紅得跟豬肝一樣。他失去了沉著,身子再一低嗷地叫了聲迅疾地竄向前去兩手抓住了對方的前胸想要故伎重演,可是就在他反轉了身體童貫在了他背上的時候童貫在地上一蹬,他慣性地背著沉重的童貫噔噔噔跑了好幾步,一片哄笑,為了不至於摔倒他不得不鬆開了背上的童貫,童貫翻身下來,站穩。遼人麵向了童貫,還笑了笑,知道要把這個軍人撂倒不是容易的事了。看遼人笑了,童貫心情更好了。本來就是個玩嘛,何必那麼嚴肅,整得像是決鬥似的。遼人的身子更低了,都要團成個球了。童貫的眼中少了鄙夷,多了友善。就在遼人再次竄向前的時候童貫的一隻手鐵鉗一樣地抓住了對方的前胸而另一隻手向下抓住了對方的一條腿就聽得一聲嚎叫:“嘿——!”遼人被舉在了空中。

這動作太麻利了,太迅雷不及掩耳了,人們張大嘴,驚訝了片刻,才爆發出叫好聲。

“算撂倒了嗎?兄弟。”童貫還揚首問上邊呢。也不等人家回答,將其穩穩地戳在了地上。

遼人向童貫一抱拳,道:“將軍勇猛!”去取了狗皮帽子,雙手遞於童貫:“這彩頭是將軍的了。”

童貫抓過,向對方點了點頭,下了場,將帽子扔到張擇端膝上,說:“歸你了,你們文人啊,不抗凍。”

接下來,一人持一長竿上場。竿子往地上一戳,人就猴子一樣地爬了上去,那竿子就像戳到了地裏似的,就是不倒。人在竿子上邊做著各式動作,特別是雙臂抓竿身子旁斜和竿形成直角,引得一陣叫好。而後單手持竿在竿端之上方倒力,單腳踩竿站立。

“要是練成這功夫,攻城行啊。”童貫向張擇端說。

張擇端笑,心說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他問童貫:“我在想著給遼國皇帝的畫。是巧畫還是真畫?”

童貫糊塗:“什麼叫巧畫?什麼叫真畫?”

張擇端笑:“應付一下,可巧畫。”

童貫就明白什麼是真畫了。“巧畫可矣。”他說。

“哦,那就有了。”

“有了什麼?”

“大遼皇帝保準高興的。”

“哦。”

張擇端的一隻手探進了狗皮帽子中,暖暖的。遼人是輸了,但是,輸得憨厚。想著遼人的憨厚,想著童大將軍的出馬,心中就不是那麼得勁了。張擇端就又仿佛聽到鄭允中嘟囔出的那兩個字:“無狀。”哦,是有點兒那個。

寫那個《見聞錄》,忽然就感到了掣肘,不能夠寫自己真實的感受。比如童貫和遼人的摔跤。隻能實錄其事。而對於國家大事,更不能談自己的見地,一個畫院待詔,你的那些見地若端了出來,你置朝中大臣什麼境地?置正使鄭允中什麼境地?置童貫童大將軍什麼境地?他忽然感覺出了一種卑微。待詔待詔,滿足的隻是皇上喜好。這樣想著,心生淒涼。張擇端啊張擇端,你怎麼就沒有想著去科舉?堂堂正正地去做個高官,去為國效力。這樣想著,對那個《見聞錄》就興味寡然。他拿出了攜帶的那本《大觀畫譜》。這是唯一攜帶的書籍。觀此書,他也會常常呆思。大宋的皇帝是不是對繪畫沉入得太多?大宋的宰相是不是對繪畫沉入得太多?不光是繪畫,還有書法。還有本《大觀書譜》。大宋諸多的書家於此書濟濟一堂。以皇上為首,諸多名臣。從某種意義上說,大宋的皇帝率領著他的臣子也在出遊,原離著朝政。遼國皇帝玩的是狩獵,大宋皇帝玩的是神遊,異曲同工而已。張擇端為自己的發現興奮,悲哀,淒涼。這發現你能說給誰?他擲下了《大觀畫譜》,要出去走一走。他忽然明白遼國的百姓也是百姓,跟大宋的百姓一樣百姓著。他要去看看遼國的百姓,領略一下遼國皇帝治下的他們。走了兩步,回身抓起了案上的那待遼幣裝進裏懷。這是童貫扔給他的。童貫周到著。

但是,首先宋國的守衛就攔住了他。沒有童貫的指令誰也不能出去。宋國的守衛在大門裏側,外邊還有遼國的守衛。

劉長亮走了過來,一笑,說:“張待詔,想出去走走?”

“是啊,就想在跟前轉轉。”

“童大人在鄭大人那兒下棋呢,你等著,我去和他說聲。”

童貫已經和遼國皇帝打了招呼,正史鄭允中將拜訪遼國的朝廷顯要,遼國皇帝當然也不便拒絕。於是,童貫就製定了日程。趕上了這一日無安排,就都悶在了大同驛。一路上都沒怎麼搭理鄭允中,今天,童貫卻鑽到正使的房間陪人家下棋去了。就算你鄭允中煩著童貫,都得接受他的陪。這個童貫,連陪你都帶著那麼點兒由不得你的意思。

劉長亮很快回來了,點了點頭,道出了兩字:“行了。”隨後說:“得跟著個人。”

“就跟前轉一轉。”

“那也得按童大人的意思辦。”劉長亮微笑,不通融。感覺著這樣對待待詔還是有點生硬,將張擇端往旁邊拉了拉,附耳說:“童大人說了,也得小心女真那頭使離間計,在咱們使團身上打主意。”

張擇端微笑,點頭,表示理解。

劉長亮正待離開,又覺得意猶未盡,湊上來說了句:“你可是咱們皇宮畫院的待詔啊。”

是啊,我可是大宋皇宮畫院的待詔呢。

劉長亮有去和遼國的守衛說。他已經和遼國的守衛混得很熟。片刻,向張擇端招手。

宋國的一位侍衛跟隨,人家遼國守衛也不放心呢,也派了個人跟隨。

張擇端微笑著回頭瞅了瞅自己的尾巴,搖了搖頭。依然是一杆界尺在手。縱然是在這隆冬時節,他依然是界尺不離手。手指輪換著張開,活動著。完全可以給那鐵界尺弄個皮套。但是他不,他就是不想讓自己的那手太養尊處優了。他瞧不慣年輕人冬日裏袖著手委瑣著身子骨的樣子。

節日的味道已經濃烈。購物的多成批地購,或挎著籃子,或推著單軲轆的車,或趕著大車。腳下的積雪也被節日的味道熏得軟軟的。窮的富的,都精神著。當街有冰的地方,幾個孩子輪換著打哧溜滑,摩擦出了一道光亮的冰麵。從上經過的一個行人,滑了個趔趄,總算沒滑倒。孩子的衣飾,比大人們更適時地呈現著節日的色彩。有孩子在抽陀螺,一鞭子一鞭子地抽,抽一下陀螺換個地方轉。還有當街賣春聯的,一邊寫著一邊賣著。去看那字,還挺有功底呢。再看人,應該是漢人。東京汴梁,此時應該更熱鬧著。更多些妖嬈的女子,誌得的公子哥。這日子啊,不是就皇上過的,不是就顯貴們過的,更是百姓們過的。可是,大宋的皇帝想的隻是遼國的皇帝。大宋每年給遼國的三十萬兩銀子,二十萬匹絹,和這裏的百姓會有關係嗎?那賀歲重禮和這些百姓有關係嗎?都不會有關係的。百姓們隻能自己過自己的日子。這就是百姓。

差一點撞了個人,定神看去,是個老嫗,滄桑的麵容,一隻手怯意地畏縮著,一隻手畏縮地前伸著。身邊,是個男孩,小小的羊皮襖已經支離。哦,老嫗的那雙眼睛啊,和善地期待。張擇端趕緊探進懷中,拈出兩枚錢幣放進老嫗的掌中,老嫗連聲地說:“謝謝!謝謝!”張擇端溫存地向著老嫗一笑,走開。他回頭望了一眼男孩,男孩依然望著他,多麼純淨的一雙眼睛哦。老嫗牽了下男孩,男孩跟轉著頭看著張擇端跟著老嫗走。張擇端忽然鼻子一酸,險些落淚。他追了上去,從懷中拈出了一小把的錢幣塞到男孩的小手趕忙離開。他承受不了老嫗的謝甚至可能向他這個晚生下的跪。大遼國的百姓啊,我張擇端也祝願你們過個好年啊!

後來,遇見一個乞丐,他就送上一枚錢幣。直到——錢袋空了。後來,他已經悠然了,一枚錢幣,隻當是一個祝福。

張擇端剛走回大同驛,劉長亮神色嚴峻,奔向前來,附耳道出了一件重大事情,當時張擇端也顏色更變。西夏賀歲使團正使察哥向童貫挑戰,要兩個人單打獨鬥,童貫已經接受。說童貫無狀,看來那個察哥更是無狀。童貫的接受並不意外,依他的性情是不可能退卻的。劉長亮進一步解釋,這察哥和童貫可是戰場上的對手,察哥曾經殲滅深入夏境的十萬宋軍,但是,隨後,童貫揮師西進,連拔三城,占領了橫山廣袤的地區,察哥潰敗,使得身坐皇位的其兄隻得趕緊向宋廷求和。逛街時的悠然蕩然無存。張擇端哦了聲,蹩眉而去。這兩個人的較量恐非雜技場的那番較量,甚至可能攸關性命。如果童貫有個三長兩短,那他計謀著的伐遼大事必然受到影響。各國賀歲使團陸續抵達,高麗國的使團正使、副使已經來大同驛站拜訪宋國使團,並且得到宴請。那麼,夏國使團,也應該拜訪宋國使團。宋,究竟大國,無先登門拜訪小國使團之道理。雖然戰事不久,究竟宋、夏已經媾和。結果等來了這個。

出現在晉王府的童貫依然談笑風生。

晉王說,是母親建議宴請宋國使團的。他沒說母親還跟他講,宋人儒雅多學,當多親近,習其性情,日後往來,也不至於鄙陋。鄭允中強笑著,童貫的事他是不可能放得下的。就是張擇端,也是放不下的。今天童觀生龍活虎著,明天就不知道怎麼回事了。席上,晉王說,皇上也吩咐了,各位大臣可與各國使團往來,莫使來賓冷落。

坐在晉王身邊的文妃牽了牽兒子的胳膊,晉王趕緊說:“張待詔,母親聽說使團中來了皇宮畫院的待詔,十分欣喜,因為母親也喜歡丹青,所以,母親特別想得到張待詔的筆墨。還望滿足母親的這個願望。”

文妃向著張擇端微笑,暖人的笑。

“不成問題,不成問題。”童貫倒搶先應允。

文妃向晉王耳語,晉王起身來到張擇端麵前,說:“母親對張待詔的界尺十分好奇,在下乞與母親一觀。”

文妃雙手捧界尺在手,還掂了掂,還放在案上和案的長度比較,還拿起刀來在案上劃了個印兒。

次日早飯後不久,西夏使團正使察哥等人就闖進了大同驛,站在院中。

童貫得到稟報,出了來,身後是鄭允中、張擇端、劉長亮。

“我說察哥,你敗大宋的時候也神氣了,我大宋敗了你,你就輸不起了嗎?”童貫亮著大嗓門說。

察哥冷眼瞅著童貫,說:“今天不關兩國,純屬你我較量。生死由天,如果有一方認輸,便罷了。”

童貫冷笑,說:“你是說,動真格的?”

“沒錯。”

“哦。”童貫與對方隔著段距離,站定,手,可就搭在了劍柄。

察哥的目光就盯在了童貫的劍上了。撲哧,笑了,說:“喝,堂堂大宋國的大將軍,居然佩帶的是俺們大夏國的寶劍!會使嗎?”

童貫的眉頭皺了起來,道:“你小子是要比嘴上功夫嗎?”

“怎麼,嘴上功夫不是功夫嗎?”察哥輕蔑。

童貫差一點就罵出來了:“我操你個娘!”但是,他隨即笑了,不屑地笑了,說:“那好,玩嘴上的功夫我也奉陪!你小子就聽聽俺童貫給你講講學問。俺大宋有一種說法:契丹鞍、夏國劍、高麗秘色,皆為天下第一,他處雖效之,終不能及。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這是俺大宋的胸懷!想我大宋,物華天寶,什麼寶貝沒有!但是,俺大宋仍然樂於看到別人的長處,哪怕是一點點的長處。就說那高麗國的秘色瓷器,能低得上我大宋瓷器的萬端變化嗎?就說你們夏國,刀、劍造得是挺獨到,可睜大你的眼睛看看,俺們大宋造出的獨到的東西多得是了!盡管如此,他國縱有一技之長,我大宋皆推崇之!這是為天下之榜樣!你小子明白這道理嗎?”後幾句,童貫凜然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