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回 命相搏 二小傷別離(1 / 3)

李黑兒見他適才抱著個人尚自大占上風,現下輕身上陣胡五嶽必是危險重重,不禁熱血上湧,奮不顧身插往他倆中間,朝著梅殷嚷道:“慢點慢點,姓梅的,你把我們騙到這北邊丘陵,原來根本沒安甚麼好心呀。哼!瞧你長了張漂亮臉蛋,恁大的個頭,不曾想竟是用來哄人上當的!”他越說越來氣,髒話開始向外蹦:“媽的,既是如此,昨夜何不將我倆一網打盡,沒的老子還高看了你一眼,你姥姥的,我……”

正自爽口間,那梅殷忽地弓下身子,雙目射出凜凜寒光,逼住他的麵孔,嗬斥道:“住嘴!小小年歲,哪裏學來滿口汙言穢語。”小黑蛋何曾見過如此銳利的眼神,當下猛一哆嗦,登時咽回種種未竟之言,垂頭不語。

梅殷見他怕得這般厲害,便緩和下語氣,道:“少年人,你可要聽清楚了,以後當著我的麵,不許再出口傷人。”話畢,他稍一猶豫,又將目光投向胡五嶽,說道:“梅某何等身份,豈會做那反複無常的小人?好罷,既然你死期將至,本人就簡單做個解釋。此來截住你倆,實因你所習武功太過歹毒,倘假以時日,江湖之上必遭劫難!”

胡五嶽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不必羅嗦,若再不出手,我可要搶先一步了。”隨後雙拳青筋暴現,胸膛開始起伏。

黑蛋見勢不妙,哪裏還顧及害怕,隻見他眼珠一轉,突然蹲下身子,捧著右臂下肘,苦著臉道:“小爺隻是跌斷條胳膊,便疼得哭天搶地、拚命喚娘,這死的滋味恐將更為難受。五嶽兄,難道非得拚個你死我活嗎?這個仇咱們改日再報行不行?”

胡五嶽聽他終於開口喚己為兄,眼眶瞬時濕潤起來,動情道:“兄弟,哥哥也很想與你在起廝守啊!然而大丈夫立身於世,豈能不忠不孝?今日胡五嶽得遇毀家殺父仇敵,心中甚是歡喜,現下哥哥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你不必為我擔心,萬一…萬一不成,你定要好生照應自己。”

黑蛋皺皺眉頭,忽地轉向梅殷,勉力擠出些笑容,恭恭敬敬道:“梅駙馬,適才老山羊說解玲還需係鈴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啊?還有,你們因何總是盯住我這兄長不放,滿口妖孽長妖孽短的,著實讓人有些莫名其妙。”

梅殷一怔:“老山羊?誰是老山羊?”

康旺穀在旁斥道:“你這黑崽子,敢對老夫如此不敬,待會兒瞧康爺爺如何整治於你。”他看事情有了轉機,麵上雖還帶著嚴厲,滿臉皺紋卻早已綻開了花,抱著女子趨前幾步,對胡五嶽炫耀道:“這其中的緣由嘛,嗬嗬,普天之下隻有老夫能夠解說清楚。”指指懷中女子:“這女娃乃純陰體質,所習心法雖屬絕學,惜之恰好與你相克,嘿嘿,你既得康爺爺精靈相助,她如何會是你的對手!”

胡五嶽瞬間憶起夜裏爭鬥情景,奇道:“我隻是彈了她幾下指頭,竟會致她中毒麼?”

康旺穀咬牙道:“你原先那點功力,自是狗屁不如,然則你既與我的精靈有了瓜葛,便會大大的不同。夜裏你倆交手後,由於陰陽相差懸殊,使得她內息倒流,引領毒氣逆轉上行,目下怕是已攻心而去了。”話音剛落,梅殷高大的身軀忽顯僵直,目中旋即升起濃濃的憂傷。

黑蛋見敵對雙方的注意力都轉移到女子身上,硝煙味明顯變淡,暗暗竊喜,插言道:“所以他就成了解玲人了嗎?”

康旺穀道:“不錯,他若真的飲了精靈之血,便…便會化作又一隻精靈,女娃體內區區一點毒氣,自是一吸即出。”他說到這裏,眼神一凝,驀又射出狂野的光芒,舔舔嘴唇道:“小娃子,你是否真的喝了……”胡五嶽不耐道:“廢話!你就說如何才能救那女子?”康旺穀目光閃動道:“你隻需對著她的後心吸氣便可。”

胡五嶽不假思索道:“這有何難!”當下盤膝於地,大聲喝道:“人來。”

康旺穀看看梅殷,小聲道:“駙馬爺,老朽以為可以一試。”梅殷眉間登時掠過一絲喜色,微微頷首,也不言語。康旺穀扶住女子坐進胡五嶽腿間,道:“你先隔著外衣運功,看成還是不成?”胡五嶽應聲探出右掌,緊貼女子後心,閉住雙目運起功來。

河畔一片寂靜,餘下三人都緊張地望著地上男女。過的會兒,黑蛋偷眼瞄下梅殷,梅殷頓生感應,衝他淡淡一笑。黑蛋忙做個鬼臉,避了開去,移向康旺穀。卻見他目光片刻不離胡五嶽,舌頭則不住打著轉,仿佛在考慮是否要撲將上去,把他生吞活剝。

李黑兒一驚,正待設法掉開老山羊的視線,忽聽那女子嚶嚀一聲,嬌喘道:“大哥啊,妹子……感覺好冷。”梅殷大喜,撮撮雙手道:“你能講話了,太好了!小眉……”便在此時,胡五嶽艱難道:“姓梅的,她……該當沒事了。不過你可不能走,定要候著我!”梅殷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俯身將女子攬入懷裏。

胡五嶽又抬頭看了看李黑兒,嘴角擠出一絲笑容,喘息道:“兄弟,她體內……陰氣太重,我得再調息一會兒。”話畢又闔上眼睛。

黑蛋心下一寬,正待安慰他兩句,耳畔驀地響起急促地呼吸聲。就見康旺穀鼻間粗氣連連,三角小眼瞪的銅玲也似,突然蹦起老高,手指胡五嶽,尖叫道:“這……這怎麼可能?!你明明隔著好幾層衣裳,吸納陽毒怎的還能這般快捷?”喊罷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顯是駭異過甚,落地後居然沒能站穩。

他在地上以膝代步爬地兩爬,眼珠急速繞的幾圈,刹那間像是明白了其中原由,聲音陡然又拔高幾分,喊道:“是了是了,你已將外來精氣固入丹田!哇嗚,老天無眼啊,竟然讓你度過了最危險的第一關,你是如何度過的?!真……真他母親的豈有此理!”

他嗓音極為尖利刺耳,黑蛋在旁,就覺聲音隱約相識,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聽到過,便晃晃腦袋,笑嘻嘻道:“老山羊,其實他吸的已經很慢啦。哈哈,若非胡兄為我輸氣時折損了不少內力,這女妖精早就活轉了。”康旺穀麵色猛可裏一變,呼地直起身,抓住他的肩膀,失驚道:“你說甚麼!他給你輸過內力?”

黑蛋愁眉苦臉道:“痛死我啦,快鬆手!”康旺穀充耳不聞,繼續追問:“他真的給你輸過內力嗎?他的內息進入你胸腹之後,是否感到心裏憋悶不已?是否覺得周身燥熱不安?你現在是不是已有眩暈的感覺?是不是中了毒卻假裝沒中毒?啊,是了是了,其實你現在很想昏死過去卻又強自支撐顧作鎮靜!你……”梅殷見他目光散亂,急忙一把擒住他的腕脈,緩緩從李黑兒肩頭拿開,沉聲道:“康穀主,你冷靜點。”隨後注入一道真氣。

康旺穀神誌一清,突然放聲大哭道:“……嗚嗚,駙馬爺啊,為了得到這隻火眼精靈,從我爺爺那輩便開始飼養母麒麟,打算介紹個如意媳婦兒拴住它的心。可曆經百年時光,前後不知讓它給糟蹋了多少,偏是不肯就範!……嗚嗚,現如今這精靈好不容易瞧上了我家秀兒……”黑蛋哇的大叫一聲,插話道:“秀兒?是你閨女罷!你竟然讓你女兒去勾引那畜生,嘖嘖嘖,老子對你的佩服,簡直是……”

康旺穀打斷他,捶胸頓足道:“你說的辦法老夫不是沒有想過,不瞞你說,幾十年前娶回我那婆姨時便已試了好幾次。……嗚嗚,她母女倆倘若真有這等魅力,本穀主早不去養什麼母麒麟,將她們送了給它豈非要省心得多?我……”李黑兒瞠目結舌,對這老家夥終於上升到崇拜的高度,以至於他後麵又絮絮叨叨說些什麼,啥也沒聽見;待回過神來,隻聽見最後一句:“這精靈無論對老婆娘還是小女子,從來沒甚興趣,它隻對我的寶貝秀兒有好感。”

李黑兒眨巴眨巴眼睛,抬手咚地敲下前額,恍然道:“我知道啦,原來秀兒不是人,它也是隻麒麟。”康旺穀胡子往上一撅,怒道:“放你母親的狗臭屁,人算什麼東西,一堆臭皮囊而已,豈能與我秀兒精靈相提並論?哼,看你黑崽子挺聰明,誰知卻是草包一個!”

小黑蛋連張兩下嘴,卻發現舌頭結在了腔子裏,有生以來第一次出現罵不還口的狀況,不由得暗歎一聲,羞愧地想:“看到了吧?枉你勤修苦煉了許多年,這才叫做厚臉皮!媽的,荒山大澤果是藏龍臥虎之地,隨便一個糟老頭子……”剛想至此,忽地心中一動:“啊,我曉得了,這老山羊適才的叫聲,竟是...竟是和那火眼麒麟有幾分相似,怪不得好生耳熟!”麵前刹時現出當日火眼麒麟那邪異的眼眸,小黑蛋一縮脖子,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就在這時,胡五嶽一躍而起,戟指喝道:“梅殷,放下那女子,五爺要與你一搏生死!”

梅殷歎息道:“會如你所願的。”掀開長衫看看裏麵,柔聲道:“小眉,你大病初愈,須得好生歇息歇息,待醒轉來,便可以見到你的爹娘啦。”說完伸指點住女子睡穴。

康旺穀見狀忙道:“駙馬爺,快將郡主交給老朽,我來照料於她。”

梅殷掃他一眼,略微忖地忖,忽轉身縱往東南方向,口中道:“胡五嶽,你也稍待梅殷片刻。”竟是不放心再讓康旺穀照看女子,朝李黑兒呆過的山包馳去。

康旺穀尷尬一笑:“老了老了,不中用啦。”目光一轉,若有所思地瞧著胡五嶽,整個人忽然鎮靜下來,不再言語。

黑蛋見梅殷幾個起落便登至坡頂,哭喪著臉道:“胡混蛋,你真要和他打呀?”

胡五嶽拍拍李黑兒的肩膀,然後伸手入懷,取出一個油布包裹,塞進他手裏,鄭重道:“兄弟,這當中的物什伴了哥哥多年,你日後應該用的著,定要保管好它。”

黑蛋見胡五嶽態度這麼堅決,知道事已無法挽回,於是改變主意,揮拳捶下他胸口,激勵道:“我先代你收著,相信自己,你肯定能贏!”胡五嶽重重點下頭,大聲道:“好,待會兒就要它物歸原主!”一回首,見梅殷已在三丈外負手等候,遂探出雙手與李黑兒左掌緊緊一握,然後一個筋鬥倒翻至梅殷麵前。

梅殷望著他稚嫩的麵孔,目中露出複雜的情緒,緩緩道:“看來你真是做好視死如歸的準備了。”

胡五嶽道:“不錯。”

梅殷攤開右掌,仔細看了看五根修長的手指頭,輕聲道:“你小小年紀,便迫的梅某使出家傳指法,足以感到自豪了。”

胡五嶽麵無表情道:“我很小的時候就聽師傅們說起過梅家神指,當時他們共有的願望就是體驗一番它的威力。”

梅殷挑下眼皮,微微一笑:“哦,他們體會到了麼?”

胡五嶽搖了搖頭:“這麼多年過去了,隻有大師傅前年春天見識過一次。”

梅殷點點頭,悠然道:“是童撼天罷,他告訴你們結果了麼?”

胡五嶽淡淡道:“大師傅顯然是吃了敗仗,回莊後隻是搖頭歎息,將自己關在屋子十多天才肯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