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
也就是說,天的眼睛通過人民的眼睛來看,天如果要聽的話,是通過人民的耳朵來聽,天總是按照人民的意願和喜好來辦事。這個話如果反過來理解,就是人民的意願和喜好就是天意,人民的眼睛和耳朵,就是天的眼睛和耳朵,眾目睽睽就是上天在盯著我們。既然如此,我們就不妨善意地把墨子的選擇,理解為人民的選舉。所以,我剛才講了,墨子的政治思想很偉大,因為他幾乎在設想一個民選的中央政府。但是問題還不是那麼簡單。
墨子隻是講了選擇天下賢良的人來做天子,選擇天下賢良的人來做三公,選擇天下賢良的人來做諸侯,選擇天下賢良的人來做大夫,選擇天下賢良的人來做村長。可是誰來選擇?他沒有主語,他把主語省略了。實際上,這不是一個語法問題,而是一個政治問題。墨子沒有交代清楚,不是他寫文章有疏忽,而是他沒有辦法對我們作一個明確的交代。我們可以說,墨子的思想看起來很偉大,但是有一個大問題,在他的這個主張裏邊根本就沒有選舉人。
還有一個問題也很要命,墨子選出了天子、大夫、裏長之後,他的目的是什麼呢?是不是讓這些人選舉出來以後為人民服務呢?不是的,恰恰相反。墨子一級一級選舉出這麼多的人來,目的是要一同天下之義。
就是讓天下人們的思想保持一致。在墨子看來當時是“一人一義,十人十義,百人百義”,天下大亂了,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知道這樣不好。所以我們要選拔這些賢良的人出來,讓他們承擔起一個責任,讓天下的人都能夠“尚同其義”,都服從上級。讓天下的人都隻有一個思想,和上麵的思想保持一致。所以墨子下麵有一段文字,語氣非常嚴肅,斬釘截鐵。
天子,諸侯國君,民之正長,既已定矣,天子為發政施教。
上之所是,亦必是之。上之所非,亦必非之!
上之所是不能是,上之所非不能非。
下比而非其上者,上得則誅罰之!萬民聞則非毀之!
天子、諸侯國君、民之正長確定之後,天子就可以發布政令了,這個政令上是怎麼寫的呢?上級說是對的,你必須說是對的,上級說是錯的,你必須說是錯的。如果不這樣怎麼辦?上級說是對的,你說不對,上級說是錯的,你不能說跟著說是錯的。你在下麵結黨營私,不服從上級,墨子給出了一個嚴厲的懲罰:天子、諸侯、村長有權力懲罰你,不但這些人有權力懲罰你,所有的老百姓都可以批評你。
所以說,看起來墨子是給我們建立一個相當於西方資產階級的民主聯合政府,但是事實上,他最終建立的還是一個獨裁的專製政治體製。說到這個地方,是很讓我們失望的。我們本來以為,墨子提出這麼一個了不起的思想,我們歡欣鼓舞,但是讀到最後,我們發現完全出乎於我們的意料之外。我們選出了天子之後,我們選出了諸侯之後,結果是他們不但不為人民服務,他們還讓我們全部聽他的。
墨子這樣的政治體製,最終必然是一個獨裁的專製體製,這個體製最終的結果是導致權力的高度集中。那麼就有一個問題了,難道墨子對於這樣高度集中的權力沒有警覺嗎?當下麵都服從上麵的時候,又用什麼樣的辦法能夠管得住上麵呢?天子由誰來管?諸侯由誰來管?這是一個大問題。墨子對這個問題有沒有警覺?對這個問題有沒有提出相應的對策?我們下一講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