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多有知聞其事者,忍不住哈哈大笑。不知者,向知者打聽,知者樂意奉告,一時間,店裏笑聲四起,噴飯之聲大作。王員外麵紅過耳,無地自容,慌忙從懷裏掏中一錠銀子,扔在桌上,匆匆忙忙地逃走了。
藍先生道:“王員外,你等本先生把好消息說完了再走也不遲。第二個好消息是你,第三個不是你。挺好聽的,你聽聽嘛。”王員外早已去得遠了,自是沒聽見他的嘮叨。
有客人道:“藍先生,第三個好消息是什麼?”藍先生道:“小二子的馬臉要拉得長長的。”小二子是煙雨樓的店小二,小二子生就一張馬臉。藍先生每次到煙雨樓,都要找小二子服侍,小二子見了他的酸樣,就害怕,又不敢不服侍。
小二子聽了藍先生的話,馬臉已經拉長了,藍先生甚是得意,道:“你們,小二子的馬臉,不是長了?本先生隻說一句話,小二子的馬臉就長了。”自稱自讚道:“本先生真正了不起。”
藍先生的酸氣,遠近聞名,客人見他進店,又是高興,又是害怕,高興的是,可以聽好消息,害怕的是,被他囉唕。他已說了三個好消息,不會再來囉唕,客人大是放心,吃喝起來。
藍先生向小二子一指,道:“小二子,給本先生找副好座頭。”小二子的馬臉,早就拉得長長的,現下拉得更長了。
藍先生罵道:“他媽的,小二子,一臉苦相,是不是你爹死,娘嫁人了?哎,沒爹沒娘的孩子,怪可憐的,本先生就吃點虧,給你點賞錢,買壺酒,消消愁。”右手入懷,掏摸了半天,掏出一小塊碎銀子,拉長了聲音,叫道:“賞銀子嘍。”十足十的大財主在打賞。遞向小二子,道:“小二子,來,拿去。”
小二子心道:“他媽的,你這死人心,爛人心,每次來,不找別人,都找老子,你他媽的不是人。給老子的銀子,還不夠買壺酒,有你這樣打賞錢的?”形格勢禁,不敢不接,伸手接過,道:“多謝藍先生,你老人家,真是好人。”
藍先生道:“你嘴上在讚我,心裏卻在罵我,是不是?你真他媽的,不是好東西。”
小二子心道:“他怎麼知道?”後麵的話,也就不敢再罵了,道:“藍先生,你老人家請跟小的來。”
小二子把藍先生領到靠窗的一張桌旁,道:“藍先生,你老人家,坐這兒可好?”還沒等藍先生回話,同桌客人站了起來,忙著搬碗挪碟,過於匆忙,差點把酒壺摔在地上。
藍先生手中扇子,點了兩下,道:“劉小狗,坐下來,坐下來。本先生今天心情特別好,請你喝幾盅。這兒位置好,咱哥兒倆,邊喝邊賞桃花。”
劉小狗道:“藍先生,你老人家是知道的,小的是粗人,不懂賞花,你老人家大才,請慢慢賞。”把碗碟搬到三丈外一張桌子上去了。 藍先生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道:“小二子,給本先生上酒菜。”小二子應道:“是。”轉身就跑。藍先生特地叮囑一句,道:“別忘了給本先生拿酒杯。”小二子邊跑邊應道:“小的明白。”跑到藍先生不見的地方,道:“他媽的爛人心,有賣酒不給酒杯的?死爛人心,給老子的銀子還不夠買壺酒,還裝作一副大財主打賞的模樣。”嘴一撇,道:“窮酸一個,還大財主。”
不一會兒,小二子送上酒菜,告了罪,退了下去。藍先生自斟自飲地喝了起來,一邊吃喝,一邊賞花,一邊吟詠。
過了一會兒,天雄一家來到煙雨樓。李掌櫃三步並作兩步,從櫃台後麵跑了出來,道:“二爺,什麼風把你老人家吹來了?”
天雄還未回答,藍先生道:“東南風,東南風。”天雄是江南名俠,識者甚眾,他一到,店裏立時靜了下來,藍先生的話,突如其來,眾人無不聽得清清楚楚,均覺好笑,顧忌天雄身份,又不敢笑,強忍著。
藍先生若無其事,罵道:“春天不吹東南風,難道吹西北風?真他媽的沒見識。他媽的,要笑就笑出來,憋著好受?”自己也覺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甚是暢快。
藍先生插嘴,李掌櫃不知如何說話,愣在當地。天雄道:“藍先生說得不錯,春天正是吹東南風,天雄乘東風而來。藍先生,別來可好?”
藍先生答非所問,道:“恐怕要乘陰風而去。”罵道:“他媽的,有什麼好?本先生好寂寞。他媽的,臭牛鼻子,不知死到哪裏去了,準是給哪個美貌騷娘們迷住了,不來本先生。真他媽的,重色輕友。”奇言怪語,令人不知所雲。
天雄素知藍先生酸氣,也不說話,掀起簾子,道:“香妹,星兒,快下來。”車裏出來一個小男孩,約莫七八歲,唇紅齒白,甚是俊秀,走起路來,龍驤虎步,不乏英武之氣,叫星兒,是天雄的愛子。天雄把男孩抱了起來,放在地上。車裏出來一個少婦,二十七八年歲,模樣極美,風姿綽約,一襲白衣,更顯高貴氣質,正是天雄妻子孫芸香。天雄伸出右手,孫芸香玉手伸出,握住天雄右手,下了車。
天雄道:“掌櫃的,可有房間?”李掌櫃道:“有,有。二爺,樓上請。”在前麵帶路。天雄一家三口,跟在後麵。
李掌櫃把天雄一家帶到樓上,來到最裏麵一間上房,道:“二爺,請進。”側身肅客。
天雄進屋,錦繡被褥,折得整整齊齊,道:“掌櫃的,請來一盤檀香,送點麵湯。”孫芸香拉著男孩,進了屋。
李掌櫃道:“是,二爺,小的這就去辦。”樓梯聲響,上來三個店小二,一個手裏拿著一盤點著了的檀香,燃得正旺,另兩個店小二端著麵湯。天雄每年要到天星莊去幾次,每次都要在煙雨樓駐足,是以煙雨樓,上至掌櫃,下至店小二,都熟知他的習慣,不待掌櫃吩咐,店小二就辦好了。店小二把檀香擺好,麵湯放下,退出去了。
李掌櫃道:“二爺,可要用些什麼?”天雄道:“李掌櫃,你著辦就是。”李掌櫃道:“二爺,小的告退。”天雄道:“掌櫃的,請便。”李掌櫃退了出去。
天雄取下鬥笠,滿臉的絡腮,再加上他身材魁偉,極是英武。一家三口,淨過麵。李掌櫃帶領店小二,送上酒菜,用過。
雨越下越大,毫無止歇之象,天雄焦燥起來,坐立不安,在屋裏踱起步來,道:“這天真是的。”
孫芸香道:“天哥,你不用急,明天趕到,也是一樣。”天雄道:“香妹,不是我急,實是想念大哥得緊,想早點見到大哥。”孫芸香道:“天哥,要不,我們現在就走。”天雄道:“香妹,不要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馬上出發,去見結義兄長,天雄心中所願,他知道妻子身子單薄,雨天趕路,於身子有損,才如是說。孫芸香道:“天哥,小妹知道,你是為小妹好。”孫芸香和他久做夫妻,自是明白他的心思,知他定是要等到雨停了才會走,也不再說。
直到天黑,雨也沒停。無奈之下,天雄決定在煙雨樓住上一晚。天黑後,李掌櫃帶領店小二,送上酒菜,一家三口用過,閑話起來。直到孫芸香星眼困頓,方才就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