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篇:守歲(2)(1 / 3)

有些人是你的貴人,會在你最困難的時候來到你身邊。這一天方大的命運出現轉機,三個叫化子送了救命的二百塊,還碰上了小豔。小豔正在店裏吃米粉,望見他便失聲大叫:方大,方大!

那個黃昏,晚霞火一樣燃燒著,翌日當然會大晴。小豔單位招技術員,小豔介紹他去了。

一九八一年分地後,母親有意巴結村主任——小豔她爸。“抱”了雞崽選幾隻母的送去,洋薑熟了挖一筲箕送去……那時,隻要方大或哥哥往農氹那邊跑,生產隊的人就會笑:是不是又去討好丈人婆啦?

插田扮禾,特別是雙搶,母親都要帶領全家去幫忙。小豔還小,在田裏玩,有時陷在深泥裏,隻得叫方大去拉一把。方大兄弟倆抱禾線子,很賣力。當時有人笑話小豔她爸:你隻有一個女,但人家有二個崽,你將寶貝女許給哪一個?

小豔她爸笑:不知她和誰有緣分。小豔竊聽到了,會嘟著嘴,那嘴巴上麵可掛個油瓶呢,她會甩泥巴打那笑話的人,人家問她怎麼啦,她回答:我喜歡大哥(指方大哥哥),他帶我捉螃蟹,做家家。

方大有些嫉妒哥哥,但轉而想一想,能娶回來做嫂子,天天看著也舒服。

最快樂的時光是三個人去采草莓。當秧變成禾,生了根抽了孽時,草莓熟了。遠遠望去,一層層梯田,一層層紅燦燦。將藤勾上來,采一串,吊在手上,猶如一串菩提。色如紅霞,狀似珍珠,玲瓏剔透!聞一聞,清香沁肺腑;舔一舔,軟酥潤脾胃。

有一種蛇莓,又大又紅,是不能吃的。小豔嘟著嘴:為什麼蛇莓不能吃!方大說:你小妹子不懂。小豔不服:你昨天才沒穿開檔褲,腫得像個浸爛的瘟豬子!在家鄉,“懂”與“腫”同音。

我當然懂,讀完小學我就要出去見大世麵,那時我什麼都懂了,方大吹噓。方大哥哥是個書呆子,而方大從小就曉得要講大話才能泡到妞。

小豔瞟一眼方大的哥哥,方大立即會意,自嘲:我帶你和哥哥一起出去。哥哥就不服:我還要你帶?我開火車,搭你去北京呢!

方大笑話哥哥沒出息,那時都坐飛機呢!兄弟倆為誰的出息大,爭吵起來。小豔站出來說了句話,把兄弟倆都駭住了——不管你們有多大的能力,見到我這聯合國主席都要敬禮!

追求小豔的人排起了對,有蒼蠅也有蜜蜂。

車間一個班長,油嘴滑舌很會吹:我父親當局長,坐在公章上撈錢。小豔想:你父親那麼厲害,你還要打工嗎?幫你父親端印泥得了。小豔曰:讀書時,我們管留級生為“校長”,該不會你父親是個什麼牌局或飯局的局長吧!

開花店的小夥子炫耀自己有錢:我母親開火車,每月收入不菲。小豔想:列車員高價賣茶座、座位,還與黃牛黨勾結,開火車的絕對不會好到哪裏去。小豔曰:在家鄉方言中,“開火車”與“喂母豬”諧音。

開音像店的湊湊熱鬧:你們家族出了很多律師,法律玩得溜溜轉。小豔想:律師就是推磨的鬼,隻要有錢,做本拉登的辯護律師也樂意。小豔曰:法律,法律,要有法才有律!為什麼你家族隻有律師而沒有法師呢?

連生產主管阿良也蠢蠢欲動,盯上了小豔。他充分表露自己的優勢:我又有頭又有臉,腦瓜子靈活,手臂子長。小豔想:你天天圍著老板轉,一顆削尖的腦袋、一張流水的嘴、一雙肮髒的手。小豔曰:你的優點正是我的缺點,你太優秀,我與你相隔十萬八千裏。

村主任打電話交代小豔不要亂找對象,女孩子容易被騙,一定要睜大眼睛找,要打著燈籠找!小豔說,你們放心吧,方大在這廠,他會監督呢。村主任大驚,在他眼裏,沒得比方大更不能嫁的人了。村主任就說:那個方伢子,你更不能和他交往,他隻配找那些瞎子跛腳的女孩子。

村主任對方大的偏見,小豔委婉地告訴了方大。方大叫:狗眼看人低!方大決心做出個人模狗樣的來。打工者最想做的還是老板,因為不用去找工作,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更重要的是有人幫著賺錢,而不是靠自己一個人賺錢。方大的雄心發酵了,他想要自己幹,從擺地攤開始。

如何經商賺錢呢?同事們坐在方大的床上,出謀劃策。無商不富的道理誰都懂,但坐在方大床上的這班旱公雞,何曾有過鴨子下水的經曆!不過正因為對經商的概念不過白紙一張,才可紙上談兵。在公園裏攤些瓷器、玩具、飲料什麼的,五毛錢一個圈,圈進去算你的。看準中間的物品徑直丟過去,似乎百發百中,圈子在地上撞幾下,跳開了。又好玩又賺錢。不成。下雨怎麼辦?城管來了怎麼辦?遇到丟圈高手怎麼辦?最重要的是,沒有生意怎麼辦?!開個快餐店,準成。好多老板從四五千塊投資的攤子開始,繼而大排檔,一直做到大酒店老板。民以食為天,“天”還靠不住嗎?幾把蔬菜,加點油鹽,可賣三塊錢,利潤過半。但本錢何來?那就做小的,在夜市擺個書攤,先做強後做大。本小,風險也就不會大。金沙灘那個書攤,裏裏外外二層,生意紅紅火火。如今盜版書橫行,標價二三十塊的書,四五塊可批發到。順便賣些舊書、出租光碟,多種經營。文化局來了怎麼辦?看書的眾買書者少,說不定哪個缺德的,還要撕書卷角。我親眼見到一個七八歲小孩,裝模作樣看書,趁人不注意,將一本連環畫塞進口袋。實在不行,就搞髒一點累一點的,賣鹵菜!三塊的豬腳經過加工賣八塊,白菜、蘿卜一擺上去,身價倍翻。我有個鄰居,在沙井做了十幾年鹵菜,去年他開著小車回家過年。聽說開了個食品廠。你會鹵嗎?撒泡尿照照影子,看看自己有沒有長著個大耳朵長鼻子,管豬八戒叫“爺爺”。你沒見到夜市以前那個鹵菜攤老板,轉行賣水果?那不就找到門路了!他要轉行賣水果,說明水果好賣。哇噻!水果容易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