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篇:守歲(2)(3 / 3)

接到生意後,這些業務經理會走一裏多路,去生產證件的大老板那裏拿證。大老板壟斷了方圓幾裏的生意。曾經有個老鄉自不量力想搶地盤,大老板找了治安隊裏的內線,端了對方的窩,送到派出所,關進班房,案子移至法院,判了五年多,至今還沒有出來。

那時查得較鬆,有驚無險做了半年,有了自己的銀行卡和存款啦!方大製訂了令人欣慰的目標:再過半年回老家開個商店,如果小豔還沒有嫁,就把她娶過來。

幾年前方大衣錦還鄉,西裝革履,袋裏裝了幾款手機,洋煙見人就發。村主任來了,氣喘籲籲,一屁股坐在石地方(門檻)上,豆子大的汗珠滴在石地方上,大理石的花紋顯出來,黝青青的。母親問:村主任,是不是又有好妹子要介紹?之前村主任怕方大糾纏他女兒,就四處打聽有沒有門當戶對(當然是王八配老鱉的那種)的女孩子。村主任笑笑,樸實的臉上泛起些許醬紅色。方大母親哭喪著臉,說:不知道我家的那個太公喜歡什麼樣的妹子,你介紹了那麼多,他就沒有一個如意的!

村主任收斂笑容,扯了扯衣領,問:嫂子,我們是老鄰居是不?村主任的語氣溫柔得懵了方大的娘,她一本正經地回答:不是老鄰居還是什麼?村主任又問:以前不是說過將豔妹子許配給你大兒子麼?,母親歎口氣:是啊,可惜大崽沒有這福氣。村主任又問:肥水不流外人田,是麼?方大母親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腦殼,今天村主任是不是尿(酒)喝多了,聞起來好像沒有酒氣呀。母親笑話村主任:你兒子還小呢,想扒灰還要好多年呀!村主任幹咳一聲,平時做報告下麵有人吵鬧時,他也這樣咳。村主任接著說:我們兩家隻隔著一個農氹,有什麼事喊一聲就聽到,你家方伢子不錯,我們都聽說了。聽說自己兒子不錯,做母親的當然高興。癩頭伢子娘不喜歡誰喜歡?何況方大不是癩頭,母親就誇獎起兒子來。村主任打斷方大母親的誇耀,說:你家有好崽,我家有好女,成了算了,早點把酒喝了……

繞了個大圈子,原來村主任在推銷自己的女兒!對成家來說,這不是天上掉下一塊金子砸在口袋裏麼?在方大看來,人類從茹毛飲血到登月,真正曆史性的事件隻有一次,那就是小豔跟了他。小豔發名片,方大接生意,存款達到五萬時,他們走進結婚禮堂,接親的小車排成一隊。為了看熱鬧,上山坳的劉跛子也跑得飛快了,下山坳的李科眼雙目圓睜……

後來方大做了大老板,收了徒弟,決心做到十萬就金盆洗手!但存款十萬時,世界變了,幾乎在一夜之間萬元不算富,十萬才起步,百萬是小富……方大將父母也帶出去了,父親將胡子蓄得長長,做了塊“成神仙算命,不準不要錢”的牌子。父親的八字算得八九不離十,也搞點痣、抽簽什麼的,也不知道平時老實巴結的父親從哪裏學來這麼些騙人的本事!父親用硫酸給方大點了八顆不好的痣,什麼“破財痣”、“小人痣”、“孤獨痣”,等等,臉上留了一個黃豆大的洞。

外公的一件絮衣,依次給大舅、二舅、三舅、四舅、小舅穿過,傳給方大時,絮硬了,麵爛了,露出發黃的絮來。不好好守著,真會掉下絮來的。

小時候,過年沒得花炮放,至多放一掛二百響的鞭炮。但方大兄弟盼望著過年,從年頭盼到年尾,因為有一個守歲的傳說。

方大的哥哥作過一首詩——

守著爐火

遂守著很深的一年了

小時候

我們相信能守住很多:

那件老絮衣

會閃閃地發光

那掉下的絮

會落地成金

而那落下的歲月

會用花花綠綠的夢作典禮

慶祝新的一年到來

新年的鍾聲敲響時,方大不知道,兒子是怎樣哭啞了嗓子,他要媽媽,他要爸爸,要和爸爸媽媽守絮!哭累了,牛牛問奶奶:媽媽爸爸是不是去廣東守絮了?抹了把眼淚,他再問:那裏的絮不會掉麼?

方大不知道,那兩千多塊的花炮,隻放了一個“合家歡”大禮炮,其他的他父母費了好大的勁才搬回房。

方大也不知道,他的二個“戰友”出盡了風頭,一個放的百米瀑布徐徐落下,引得喝彩陣陣;另一個放的一輪“紅日”冉冉升起,也博得驚歎無限。後來他倆拗上了,比賽誰放得多。小區超市將庫存的花炮清了,緊急從別處借,隻借來一百桶小噴花。超市老板一咬牙:漲價!小噴花從20塊漲到50塊,一待過了零點,漲到88塊。漲啊漲,直到斷了貨。

警車呼嘯著遠了,遠了。多麼美好的辭舊迎新的夜晚!沿途的花炮,那麼炫麗,那麼五彩,那麼深深地深入了夜色。小豔泣不成聲,二個男人眼淚漣漣,一個警察歎道:如果可以,我真想將你們放了。還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