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珍珠舶(10)(1 / 3)

自此月餘,謝生既已赴試到省,杜小姐亦因京邸人回,接往住所。其時,老夫人病已全愈,擇日雇船,起身向北。隻有杜小姐,思憶謝生,時時墮淚。臨行之際,修書一封,密付管門朱媼,囑令覓便寄與謝賓又。俄而三場已畢,又當揭曉,謝賓又獲中第五十四名。會過房師主考,回至無錫。聞得杜小姐已經北上,便與啟祥、啟禎、啟瑞作別,將至江濱。隻見管門的朱老之妻朱媼,隨後趕來。謝賓又驚問其故,朱媼道:“小姐臨去,說起相公,淚如雨下,因再三致囑,留下一封書信,著令傳語相公,場事一畢,須要作速進京相會。”說罷,即於懷中取書遞過。謝賓又亦墮淚道:“原來小姐如此厚情,能不令人黯然魂斷也。”遂拆書細看,上麵寫道:

妾不敏,自幼喜拈柔翰。然不過借月命題,引花成詠。初未嚐羨崔鶯蕭寺之遇,誇韓氏葉上之詩也。所以深扃繡戶,罕識春風,靜處羅幃,豈援芍藥。夫何郎枉擲果之車,妾起憐才之和,以致婢傳言,遂諧私匹。每一捫心,能無慚汗。然妾所以愛郎者,情也。雖則我心匪石,難保君意如膠。擬欲訂誓真誠,要盟終始。而槐黃忽屆,君將鏖戰棘圍。妾以嚴命相催,亦當征轅北詣。遂不及握手言別,而臨風慨歎,有不覺涕淚之涔涔者矣。即以學足三冬,何難一捷。惟乞試後,即詣長安。倘西樓有再續之緣,家君下東床之命,此則妾之日夜冀望而有大幸者也。挑燈草奉,涕泣不如所雲。

謝賓又看罷,連聲歎息不已。那一日,為因風順,至暮抵家。參見繼母常氏已畢,到了次日,少不得遍向親友拜望。一連鬧了月餘,即與同年顧長康,同赴公車。在路曉行夜宿,不一日已到了長安,當晚投寓客店。次日清早,梳洗畢後,便去拜謁杜公亮,恰值杜公亮自朝內議事而回。一見謝生,滿麵堆著笑容道:“恭喜賢侄,獲掇巍科,使老夫一閱鄉書,不勝欣躍之至。”忙命備飯,即著人到店,搬取行李。自此,謝賓又仍館於杜公衙內。雖則彩燕不時步出外廂,怎奈耳目眾多,莫能通信。忽一夕,杜公亮設宴後堂,請著謝賓又進內赴飲,在座隻有啟禎、啟瑞,賓主共是四個。既而酒過數巡,食供兩套,杜公亮道:“今夕座無他客,可作心談。老夫為著國家多事,流寇未滅,惟恐有負聖上拔用之意,寤寤不安。所喜仲季兩兒,近亦婚配。其放不下者,惟一小女,尚未字人。今幸賢侄青年高薦,異時功名,決不在老夫之下。願將弱息見托,未知賢侄意可允否?”謝賓又慌忙起身謝道:“小侄一介書生,謬荷老年伯厚恩獎拔,已出至幸。若蒙許配令愛小姐,隻恐蒹葭難以倚玉,有辱門楣。還望老年伯另擇快婿為是。”杜公亮掀髯笑道:“賢侄休得太謙。老夫秉性侃直,從來並無戲謬。自今夕見許之後,斷無二三。但願春闈鏖戰,再圖一捷為快。”謝賓又聽說,滿心歡喜。既而席散回房,口占七言一律,以述其欣喜之意雲:

昨夜春風敞綺筵,紅絲親許為予牽。

不辜月底綢繆意,始遂湖中邂逅緣。

青翼漫教傳怨句,碧窗擬共奏清弦。

新詩詠就重重喜,待報深閨窈窕仙。

話休繁絮,俄而又是二月中旬。三場畢後,謝賓又竟遭點額,以此怏怏不樂。又為一件閑事,與啟禎弟兄不睦,所以杜公亮屢欲卜吉議婚,俱被啟禎阻抑而止。光陰荏苒,倏忽間又將一載。謝賓又既以小姐不得再會,又因杜公亮相待之禮漸疏薄,意不自安,每每浩歎而已。正所謂: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

且說杜公亮有一同鄉至交,姓賈名安,現任巡城禦史。其子賈傳,新值斷弦。聞得杜正卿有女及笄,央媒求懇庚帖,杜公亮欣然許諾。隻為男長女大,那賈禦史便即揀個吉日,行聘過門。謝賓又聞了這個消息,暗暗流淚道:“我隻為圖就姻事,所以勉強逗留。今既不諧,豈有再住之理。隻是感荷小姐厚情,無從麵謝訣別,使我身雖去而魂魄不能去耳。”當下自嗟自歎了一會,料想難以再留,隻得吟就絕句一首,著令彩燕持進,以別仙珮道:

思卿不見又經年,不怨春風隻怨天。

生死別離休再說,強拈絕句寄妝前。

將詩寄後,即向杜公亮告別。杜公亮挽留不住,置酒作餞。要知謝生去後如何?且待下回解說。

第三回嚴協鎮幕中贈美

詩曰:

寇鋒不可滅,海寧忽騷然。

玉石既同盡,家室寧保全。

昨逢故鄉友,備將家信傳。

昔居錦繡國,今傍戰場邊。

家破不足恨,所恨妻少年。

不知生與死,從此各一天。

安遇楊越公,破鏡再得圓。

且說謝賓又,自與杜公亮作別,即日離了北京,向南進發。那一時,正值流賊攻陷了湖廣地方,山東州郡,無不望風瓦解。一路草寇竊發,十分難走。故自正月望後起程,直至三月初始抵淮安。將欲買舟過江,忽聞彰義門已破,大行皇帝縊死煤山。謝賓又不覺向北哀慟道:“神京既失,則杜年伯決然殉難,我那仙珮小姐,亦必墮於賊人之手。若不亟去尋訪救援,西樓之約安在哉。”遂命店家暖酒,一連飲了五六巨卮,揚袂慷慨而歌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