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天無路,入地地無門。
進退兩難,如何是好。宋仁好悶,一竟便走到城中去了。
隻見玉貞倚門而立,恰好一個帶巾的少年,吃得酒熏熏的,往沿湖而來。早已看見玉貞,吃了一驚,想道:“幾時移這個美妓在此?”竟自往玉貞身邊走來。玉貞見他是斯文,連忙避進;這少年認定他是個妓女,竟自大踏步進了來。玉貞慌了,連忙上樓;那人也跟上樓,朝著玉貞拜揖。玉貞無奈,隻得答禮。那人道:“好位姐姐。”玉貞道:“妾是良家之妻,君休認差了。”那人聽他說話是外方人聲音,一心想道:“他見我有酒的,假意托故。”便向袖中取出一錠銀子道:“我不是來闖寡門的,你若肯見憐,我便送了你買果子吃。”五貞心下見了銀子,巴不得要奈何他,隻管認做煙花,倒笑了一笑。那少年見他一笑,隻道他肯留他歇了,上前一把抱定,便去脫衣。玉貞倒慌了手腳,欲要叫起來,又想他那錠銀子;欲待順從,又怕丈夫撞著。躊躊未定,被他到手了也。玉貞雖然受注,道:“妾非青樓,實係良家;見君青年,養君廉恥不忍高叫,從君所願。幸勿外揚,感君之德。”那人見他如此言語,喜道:“既承一枕之私,亦是三生之幸,尚圖後會,以報高情。”玉貞道:“快快完事,恐丈夫撞見,如之奈何?”那人聽見,急急忙忙完了。整衣下樓,說與玉貞道:“我再來看你。”玉貞點頭,那人竟自去了。
玉貞掩上大門,上樓想著,笑了又笑道:“杭州原來有這樣的書呆,一年遇這般幾個,不愁沒飯吃了。”又想道:“怎生對宋郎說出情由?”道:“也好,我身原是他拐來的,怕他吃醋不成?實實說了,看他怎麼。”正在想間,宋仁推門而入,上樓見了玉貞,便滿麵愁煩。玉貞道:“哪裏去一會?有什麼好生意可做麼?”宋仁道:“我看城中都是上有本錢鋪子,就是有小生意我也不慣,就是曉得做時,那討本錢?我方才往石塔上回,見了他小姊家的姐妹,個個穿紅著綠,與那些少年子弟調笑自如,倒是一樁好生意。”玉貞聽了笑道:“倒去尋得這個烏龜頭的生意回來羨慕。”宋仁歎一口氣,玉貞道:“你若有這點念頭,我便從你心願如何?”宋仁聽罷,連忙跪將下來:“若得我的娘救命,生死不忘!”玉貞撫起宋仁笑道:“招牌也不曾掛,一個人來發市去了。”拿著那錠銀子遞與宋仁。宋仁一見,吃了一驚:“此銀何來?”玉貞把那個人光景如此如此一說,宋仁大笑起來,便道:“這番我宋仁夫婦二人,不怕餓死了!”宋仁忙去買了些酒肴,與妻子暢飲而睡。
次日,那玉貞更加打扮,穿一件大袖衫兒,在門前晃了又晃;但見有人走過,他便笑臉相迎。這些書呆子一時間傳聞起來,大佛寺前有一個私窠子,十分標致,又不做腔,全無色相。一時間嫖客紛紛,車馬不絕。這宋仁倒做了一個長官,落得些殘盤殘酒受用不提。
且說周文竟至都堂下了公文,未及領文,下午餘閑,步出清波門,道:“聞知杭州西湖,景致天下無雙,到此不走一番,也是癡了。”遂搭小船撐出港口。他一見了青山綠水,讚歎不已,道:“昔聞日本國倭人往此遊湖,他也題了四句詩:
昔年曾見此湖圖,不信人間有此湖。
今日往從湖上過,畫工猶自欠工夫。
看此倭詩,果是有理。”正歎賞間,隻見那船已撐到嶽墳。周全上岸往嶽墳看了,遂至蘇堤。見一隻湖船,內有三桌酒,都是讀書人光景,旁邊一個豔色妓女。周全仔細一看,正是玉貞,心下著實的一驚;怕認錯了,坐在一橋上把眼不住去看。恰好那一船的客同了妓女走上岸來,周全看見閃在一旁,見他走到身邊,上下一看,一些也不差。又尾在後邊,聽他說話正是溫州聲氣。心中想道:“這個娼婦,你在此快活,害丈夫受得好苦哩!”又想道:“不知他住在何處?好去跟尋。”道:“這也不難,我跟了他這隻湖船去,少不得有個下落。”自己上了酒樓吃了一壺酒,正會鈔完,那船往裏湖撐去。周全到了湖,慢慢跟著,那船撐在灣裏便住了。周全上前一看,卻見宋仁出來相幫打扶手,攜了玉貞就到了家去,隨後酒客都進去了,周全十分穩了。又到大佛寺前,見一個長老出來,近前一問,那長老把宋仁幾時移來做起此事,一五一十說得明白。周全別了,竟進錢塘縣裏取路回寓。次日,領了回文,竟至本州投下。忙去望著王文道:“恭喜,妻子有實信了。”這般這般一說。王文道:“原來被宋仁這光棍拐去,害我受這般苦楚。”周全登時上堂保出了王文。太爺簽牌捉獲,又移文與錢塘縣正堂添差捉送。
周全同了一個夥計,別了王文,往杭州走了十二日方到。下了移文,錢塘縣著地方同捉獲,又添了兩個公人,一齊的出了湧金門,過了昭慶寺,竟到灣內。隻見玉貞正要上轎,被周全唬住。宋仁看見二人,驚得麵如土色。眾差人取出牌,交與宋仁一看道:“事已至此,不須講起,且擺酒吃。”眾人坐下,玉貞上樓收拾銀兩,倒也有二百餘兩,把些零碎的與宋仁打發差使,其餘放在身邊。細軟衣服打做二包,家夥什物,自置的送與房主作租錢。宋仁打發了錢塘二差,叫隻小船,竟至湧金門進發。玉貞坐在船中掉淚,遂占四句以別西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