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9章 石點頭(34)(2 / 3)

朝耕二典,夜耨三謨。堯舜禹湯文共武,總不出一卷尚書。冠婚喪祭與威儀,盡載在百篇禮記。亂臣賊子,從天王記月以下,隻定春秋。才子佳人,自關雎好逑以來,莫非鄭衛。先天開一畫,分了元亨利貞。隨樂定音聲,不亂宮商角徵。方知有益須開卷,不信消閑是讀書。

按下潘文子從龍丘先生門下讀書不題。卻說長沙府湘潭縣有一秀士,姓王名仲先,其父王善聞,原是鄉裏人家,有田有地。生有二子,長子名喚伯遠,完婚之後,即替父親掌管田事。仲先卻生得清秀聰明,自小會讀書。王善聞對媽媽宋氏道:“兩個兒子,大的教他管家,第二個體貌生得好,抑且又資質聰明,可以讀書。我家世代雖是種田,卻世代是個善門積陰德的。若仲先兒子讀書得成,改換門庭,榮親耀祖,不枉了我祖宗的行善,教湘潭人曉得田戶莊家也出個兒子做官,可不是教學好人的做個榜樣?”宋氏道:“大的種田,小的讀書,這方是耕讀之家。”從此王善聞決意教仲先讀書,雖聘下前村張三老的女兒為配,卻不肯與他做親,要兒子登了科甲,紗帽圓領親迎。為此仲先年已一十九歲,尚未曾洞房花燭。這老兒又道:“家中冗雜,向山中尋幽靜處,做個書室。”仲先果然閉戶苦讀,手不釋卷。從來讀書人幹了正經功課,餘下功夫,或是摹臨法帖,或學畫些枯木竹石,或學做些詩詞,極不聰明的,也要看閑書雜劇。一日,仲先看到麗情集上,有四句說話雲:

淇水上宮,不知有幾;分桃斷袖,亦複雲多。

那淇水上宮,乃男女野合故事,與桑間濮上,文義相同。這分桃斷袖,卻是好男色的故事。當初有個國君偏好男風。一日,幸臣正吃桃子,國君卻向他手內奪過這個咬殘桃子來吃,覺得王母瑤池會上蟠桃,也沒這樣的滋味,故叫作分桃。又有一日,白晝裏淫樂了一番,雙雙同睡。國君先醒欲起,衣袖被幸臣壓住,恐怕驚醒了,低低喚內侍取過剪刀,剪斷衣袖而起。少頃幸臣醒來知得,感國君寵愛,就留這個袖做個表記,故叫做斷袖。仲先看到此處,不覺春興勃然,心裏想道:“淇水上宮,乃是男女會合之詩。這偷婦人極損陰德。分桃斷袖,卻不傷天理。況我今年方十九,未知人道,父親要我成名之後,方許做親。從來前程暗漆,巴到幾時,成名上進,方有做親的日子。偷婦人既怕損了陰,闞小娘又鄉城遠隔,就闞一兩夜,也未得其趣。不若尋他一個親親熱熱的小朋友,做個契兄契弟,可以常久相處,也免得今日的寂寞。說便是這等說,卻怎得這般湊巧,就有個知音標致小官到手?”心上想了又想,這書也不用心讀了。

其年湘潭縣考試,仲先空受一日辛苦,不曾考得個名字,歎口氣道:

不願文章高天下,隻願文章中試官。

方在家中納悶,不想張三老卻來拜望他父親。仲先劈麵撞見,躲避不及,隻得迎住施禮,一來是新丈人,二來因考試無名,心上惶恐。三老再三寒溫。仲先漲得一個麵皮通紅,口裏或吞或吐,不曾答應一句。話猶未了,王善聞出來相見,陪著笑說道:“張親家,今日來還是看我,還是問小兒考試的事?”張三老道:“學生正有一句話,要對親家說。我湘潭縣雖則是上映星宿,卻古來熊繹之國,文教不通。親家苦苦要令郎讀書,又限他功名成就,方許成婚。功名固是大事,婚姻卻也不小。今小女年方二九,既已長成,若為了功名,遲誤了婚姻,為了婚姻,又怕延誤了功名。親家高見,有何指教?”王善聞想了一想,對張三老道:“我本莊戶人家,並無讀書傳授。今看起來,兒子的文學,一定是不濟,不如廢了書卷,完了婚姻,省得親家把兒女事牽掛在心。”張三老道:“讀書是上等道路,怎好廢得,也不可辜負了親家盛心。我學生到有兩便之策:聞得龍丘先生設教在杭州湖南淨寺,四方學者,多去相從,他的門人,遇了試期,必有高中的,想真是有些來曆啟發。為今之計,莫若備辦盤川,著令郎到杭州去,相從讀書,待他學問成就,好歹去考試一番。成得名不消說起,連小女也有光輝。若依舊沒效驗,親家也有了這念頭,完就兒女之事,卻不致兩下耽誤。”王善聞聽了此言,不勝之喜。當日送別了張三老,即打點盤費,收拾行裝,令家童牛兒,跟隨仲先到杭州從學。隻因張三老這一著算計,有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