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8章 章台柳(6)(1 / 3)

且說李王孫,在雲台觀修行,果是真境幽棲。正當高秋暮景時候,隻見白蘋風起天末,紅果色標林間。他說道:“俺自棄家來此,將及二十餘年,真個車馬絕塵,隻與漁樵為友。數日前,韓君平有個書來,道是目今見訪,就卜他出處的事。他與俺原係金石之交,況負煙霞之性。既非俗品,又是舊友,倘若來時,未免相見。道童那裏?”隻見一個道童,吃得醉醺醺,走來說道:“道童,道童,剔透玲瓏,常參北鬥,別號南風。師父稽首。”李王孫道:“你怎生這般醉了?”道童道:“師父,小官們那裏不吃幾杯酒。自古道,南風之薰兮。”李王孫道:“師長之前,好生不敬。”道童道:“自古道,南風不競。”李王孫道:“休得胡說。韓參軍說來相訪,你去門前伺候,來時通報。”道童道:“曉得。”

且說韓參軍,領著軍卒們,往華山行來。說:“左右的,前麵有個牧童,問他雲台觀在何處?”眾軍問了一聲,那牧童道:“轉過那鬆林便是了。”隻是轉彎抹角,迤邐行去。忽抬頭,看見匾字,說:“這是雲台觀了。”問那道童:“李真人在家麼?”道童道:“鬆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韓參軍道:“今在何處?”道童說:“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韓參軍道:“休得取笑,你去說,韓君平相訪。”道童說:“敢是韓參軍麼?我去報來。”道童轉去,韓參軍分付眾軍道:“你們都到山前伺候,不可在此打攪。”眾軍應聲回避去了。李王孫迎出說道:“韓兄,請禪堂裏坐。”坐定說:“你高掇巍科,遠參名鎮,可喜可喜。”韓參軍道:“我等碌碌,因人成事,至如李兄所謂安石不起,其如蒼生何?當今賊黨雖平,皇輿未正,李兄雖守箕山之節,豈忘魏闕之心麼?”李王孫道:“韓兄,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了。我已喚醒黃梁,如何又迷蝴蝶。你說當今的人麼,猶如蠅集蟻聚,怎掛齒牙。惟有峰頭玉版,鼎中金屑,才是吾願哩。”韓參軍道:“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敬聞喜命,頓悟前非。與兄相別數十年來,勞攘風塵,漸漸鬢添白發,也就要辭了闕廷,願隨仙駕,覓個升天之策了。”李王孫道:“韓兄,你又差了。看你塵緣未了,才略有餘,先畢運籌,方宜辟穀。此時候,正當展拓雄心,一腔熱血,腰間寶劍,誰為脫去。還宜持節功業,覓個萬裏封侯。到老年來,俺才傳你仙訣哩。韓兄,你從行後,問得閫中信息麼?”韓參軍道:“向曾遣人尋訪,尚未回來。”李王孫道:“柳夫人落發為尼,輕娥也來蓮花庵做道姑了。”韓參軍道:“輕娥如今在麼?”李王孫道:“數月前下山,去尋問柳姬了。”韓參軍道:“原來如此。”二人攀話不表。

且說奚駐,得了回書,急忙前來。說:“小人出得長安,聞知相公先已回朝。到華山下,又說在雲台觀了。”進得觀來,卻見主人在坐。說:“小人訪問夫人信息,卻在法靈寺為尼了,討得回書在此。”韓參軍道:“我已知道,回書前路去看。李兄,王程有限,不得久留,就此拜別了。”正是:歡逢一旦成悲別,再把仙緣雲外結。李王孫道:“韓兄,你若再來,史恐路天台空萬疊了。請了。”眾軍已迎接參軍,排隊而去。正是:

怨別自驚千裏外,論交卻憶十年時。

第十四回

沙王府主婢歡遇

通政門合囊互投

話說沙府中一個侍女,承主人之命,教他勸柳姬順從的意思。他說:“俺是服侍新夫人的,這夫人聞得原有丈夫,不知怎的,在法靈寺為尼。俺老爺誘他到府,堅誌不從,幾番尋死。太奶奶收在身邊,同他臥起,老爺隻索無奈。他雖在府裏數年,鏡中窺影,常常含啼。檻外將花,何能共笑。卻正是:龍悲別劍,鶴怨離琴。怎怪得他。昨日老爺分付俺,再三勸解,且待出來試說一回。”

卻說柳姬,剪發為尼,原為守節。不幸誘禁沙府,多蒙太夫人垂念,未致失身。近來逼他改妝,雖在蓄發,其實含愁,有長相思一詞,描寫他近日景況:

朝有時,暮有時,潮水猶知日兩回。人生常別離。

來有時,去有時,燕子猶知秋後歸。君歸無定期。

柳姬盼望韓郎早歸,那一日不在心頭,旁人何由得知。那女侍見柳姬出來,上前說道:“夫人,你隻不從俺老爺罷了,卻這般愁悶怎的。俺府中金漿玉饌,繡闥錦衾,好生受用。老爺教我勸你,從他也罷。”柳姬道:“女奴,你怎知道,玉饌金漿,都成鴆毒;錦衾繡闥,便是狂牢。教我如何不悶。”女侍道:“叫府中樂師門,承應一番解悶好麼?”柳姬道:“也都是遊童豔婦之詞,誰要聽他。你去門前看,或有尼姑叫他誦些經,若是道姑唱個道情兒也好。”女侍道:“待我出去看來。”不題。